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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戰澤的故事(4 )樹上掉下個林弟弟

  “張嘴,這次真的是最後一口了。”洛青把勺子頂在戰澤緊閉的嘴唇前,一臉壞笑地說著。“你看,碗都空了。”說完還把手中的碗翻過來給他看。戰澤非常配合地將任性孩童拒絕吃藥的角色扮演到底,轉過頭去看向窗外,再也不肯張嘴。


  明天就是授勳慶典了,他們這期飛鴻騎士團陸戰新兵營的畢業生中的佼佼者,將被授予南海飛鴻騎士的稱號。可是戰澤卻在病房裏躺了兩周,明天能不能參加授勳儀式還是個問題。但這並不是最讓戰澤氣餒的地方,最讓他痛心的是兩周前他在海戰隊選拔考試前夕意外受傷,失去了今年的考核資格,而下一次海戰隊選拔賽要在兩年以後。同期畢業的好友洛青則順利考入海戰隊。在過去的兩年裏,他們約好一同考入海戰隊,一路互相鼓勵,互相扶持地熬過了陸戰新兵營的錘煉。


  “吃完了趕快洗漱一下,今天我全家到疊濤城。”洛青依然努力著要把最後一口早飯塞進好朋友嘴中。終於在戰澤歎氣的時候,洛青得逞了。“我姐姐,南海國第一明珠會來的哦,你最好把頭發洗一洗。”落青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撚起耷拉在戰澤額前的一縷長發。“還有洛林,兩年沒見了,這小子不知道野成什麽樣子了,一直不肯畫一張自畫像給我。”洛青一邊嘮嘮叨叨,一邊收拾著病房裏的早餐盤碗。


  兩年的全封閉式訓練,新兵們不能回家,家人也不能來探望,一個月隻能互通一封家書,書信內容還可能被抽查。戰澤還好,反正他和家裏很疏遠,幾個月才通一次書信。同樣是三個孩子家庭出身的洛青則不一樣,他排行老二,上麵有一個“傾國傾城”的美貌姐姐洛桐,下麵有一個“舉世無雙”的可愛弟弟洛林。洛青就是那“天下第一”的弟控,在過去的兩年中平均每天要提起弟弟十多次,戰澤的耳朵早都起了繭子。


  “明天你家裏真的不來人嗎?”洛青忍不住又問了一次這個問題。


  “我沒有告訴過他們授勳典禮的事兒。”戰澤無所謂地說道。“那至少你大哥應該知道吧,每次鍍鐸騎兵都會派人來參觀典禮的,順便挖人。”洛青提醒道。戰澤聳了聳肩,然後被固定的左肩誓死抗議了一陣,痛得他直冒汗。洛青見狀趕緊閉了嘴。


  “我去叫護士幫你梳洗一下。下午我會帶著咱家人來這裏看你的。”洛青難得地正經了一次,溫柔地對戰澤說道。“不用麻煩了,反正明天都能見到。我可不想見到你們一家人哭哭啼啼的樣子。”戰澤故作輕鬆地回道。


  “你就嘴硬吧。摔成這個樣子了,居然臉蛋兒和嘴巴一點兒事兒都沒有。”洛青一邊笑著一邊跑向病房門口,但還是被一個枕頭穩準狠地砸在了後腰上。“哎呦你肋骨不疼啦?哈哈哈哈。”病房裏,戰澤撐在床邊捂著自己的肋骨忍了半天才調勻呼吸。


  兩年前他執意離開鍍鐸海珠港的家,到南海疊濤城的軍港基地受訓,立誌成為一名南海飛鴻騎士團海軍戰隊的精英騎士。全家都對他的這個決定驚訝不已,因為在他們眼中,甚至在整個海珠港眼中,戰家三公子是個自由散漫,吊兒啷鐺的頑劣小童,整日混跡於海港碼頭,流連於市井街頭,逃學曠課,夜不歸宿,如果被家裏管急了,居然離家出走,自作主張去漂海,失蹤了好幾個月,搞得戰家憂心忡忡。但就是那次漂海,改變了戰澤,回來後不久,就向家裏宣布,要啟程去疊濤成,參加新兵營選拔。當時家裏以為他一時興起,料定從小散漫的他根本考不進培養精英的南海騎士團,即使僥幸考進去,也熬不過三天的兵營生活就會逃回來,於是,答應戰澤去試一試,但是如果五年後戰澤沒有成為終極精英的海戰騎士,他就得回到海珠港,幫助二哥戰濛打理戰家航運。


  當然,讓所有人驚訝得跌掉下巴的事實就是:戰澤不僅順利考入新兵營,還一待就是整整兩年。家裏不知道的是,戰澤以最優異的學習成績和訓練成績畢業,本來是最有希望考入海戰隊的人選。沒想到在準備考核的時候出了意外事故,在爬繩的時候,繩子突然斷了,戰澤從高空墜下,折了幾根肋骨,左肩脫臼,上臂骨折。這一摔,摔掉了兩年一次的海戰隊考核機會。海戰隊新兵訓練也是兩年,然後經過一年戰艦實習,才能正式成為海戰隊騎士團成員,在軍艦上服役。這就是為什麽戰澤向家裏承諾了五年的時間。現在,他沒有機會了。他沒有想過這種情況會發生,所以此時此刻,戰澤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要何去何從。他不願意放棄騎士的稱號和生涯,他不願意回到戰家。


  忍著各種疼痛,在護士的幫助下,戰澤終於從頭到腳把自己清洗了一翻,心情也好了許多。他決定到診療所的花園裏去看看多日不見的大海。護士把他用推椅推到花園裏,他要求多待一會兒,就讓護士先回去了。護士千叮嚀萬囑咐叫他老老實實坐在推椅裏,然後才回去。一等護士的身影消失在花園門口,戰澤就倔強地站起來,一步步蹭著走到花園的牆邊,用肋骨相對完好的右側身體靠著欄杆,任強勁的海風迎麵吹來,吹幹他潮濕的頭發。


  曾多少次,戰澤幻想著在授勳典禮後的海戰隊入隊儀式上,從海神曉宸的手中接過錦旗,望著他的眼睛說:“當年那個被你的艦隊從海盜手裏救出來的少年,那個被你稱為“日後必定不凡”的少年,終於有機會加入你的海軍了。”可是現在,一切努力都成空。戰澤想對著海大喊大叫一番來發泄,卻遺憾不能從劇痛的胸腔擠出足夠的氣。筋疲力盡的他現在隻想把自己埋在被單下昏睡過去。


  轉回身,戰澤考慮著如何蹭回到推椅那裏,這時候他聽見樹上傳來聲音,抬頭望去,他看見不遠處花園最高的樹上,居然靠坐著一個身影。此人正低著頭,一條腿盤在身下,一條腿蕩在枝杈下麵,盤著的腿上放著一本書,他正低頭專心致誌地在上麵塗寫著什麽,黑色的長發垂下來擋住了他的臉。這個身影顯得非常安寧,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看著這出其不意的畫麵,戰澤感到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喚醒了,一幅被鎖在童年記憶裏的插畫,一段被遺忘已久的故事,和一個美麗熟悉的名字。


  “夏洛特”,戰澤全身一緊:被關在城堡最高的塔樓裏的夏洛特,靠坐在高高的窗台上,低頭認真地繡著手中一幅騎士的畫像,她長長的裙擺飄蕩在窗外,一縷長發從束在腦後的發髻中散落下來,半遮著她美麗的側臉。眼前這個畫麵,像極了《夏洛特小姐》書中的這幅插圖。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樹上的人停了筆,抬起頭來,順勢將遮住臉的長發向後一甩,望向戰澤站的地方。一張少年的臉。戰澤有些著急,一邊捂著肋骨,一邊竭力叫道:“誰家的孩子,還不快點兒下來,那裏很危險的。”好像配合他的說辭,少年坐著的樹杈在越來越強勁的風中搖了搖。


  樹上的人迅速地把本子合起來,用嘴叼住,貓一般輕盈地從高高的樹杈爬回到主樹幹,順著一些戰澤認為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踩腳點從大樹上滑下來。動作幹淨利索,看得戰澤目瞪口呆。咚地一聲,少年穩穩落在地上,雙手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衫,才把本子重新拿回到手裏,向戰澤走來。


  戰澤這才發現,這個少年居然身著正裝,花邊高領的白襯衫,腰以下整整齊齊地掖進黑色的緊腿褲裏,顯得雙腿長得不成比例,他迎風走向戰澤,襯衫上金色的單排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寬大的白色衣袖在風中獵獵作響,黑色的長發在腦後飛揚。戰澤心中不免腹誹了一下:“爬個樹還要穿得這麽拽,走個路還弄得這麽仙。話說剛才那個護士給我吃的什麽藥。”


  這時候少年已經走近,他非常彬彬有禮地向戰澤點頭行禮,抬頭時,戰澤看到他白皙的臉頰上染著兩朵紅暈,一雙墨綠色的眼睛,仿佛收盡了午後陽光照在海麵上的粼粼波光。少年有些羞澀地對他一笑,沒有說話,而是打開手中的本子,寫了幾個字,把本子遞到戰澤眼前。


  戰澤有些摸不清情況,疑惑地看向本子,隻見上麵寫著:“你是戰澤?”


  看看本子上的字,又抬頭望望少年那雙清澈的綠色眼眸,戰澤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試探道:“你是洛青的弟弟洛林?”少年驚喜地使勁點了點頭,笑容燦爛得有些炫目。“對,我是戰澤。你們什麽時候來的?為什麽你一個人在這裏,居然還爬到這麽高的樹上去,如果被你哥哥知道了……”戰澤還沒說完,少年洛林急慌慌地搖頭擺手,開始在本子上狂寫。


  戰澤趁機仔細打量眼前的人,這個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弟弟?可是洛林怎麽和他哥哥長得完全不一樣呢?洛青是典型的南海國人的樣子,古銅色的皮膚,微微卷曲的棕色短發,棕色的眼睛,個頭不是很高大,但是很健壯。洛林則更像北方的鍍鐸人,甚至更北的雪國人,身材纖長,肌膚雪白,頭發又黑又直。最奇特的,當然是他那雙罕見的綠色的眼睛。戰澤非常確定,在過去的兩年中,洛青提起洛林不下一萬次,卻從來沒有說過一次洛林有著綠色的眼睛。這點非常令人難以思議。


  聽洛青講,洛林很小的時候從樹上摔下來,昏睡了幾個月,最終醒了過來,卻失去了記憶,也不會說話了,變得很內向。他用手語和寫字來和人交流,並且非常擅於繪畫,可以把一個場景描繪得活靈活現。他也非常擅於彈奏各種樂器,通過演奏來表達自己的感受。更多時候則是把自己埋在書本裏。


  “哥哥每封信裏都寫到你。他帶我們來這裏看望你。他們在和醫師說話。請千萬不要告訴他我爬樹,謝謝。”本子上寫著。“隻要你哥哥不問起,我可以不告訴他,但是洛林,我聽說過你小時候的事,難道你不怕爬樹嗎?”戰澤忍不住問道。猶豫了一陣,洛林寫到:“我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但是我總覺得,我要坐在一個高高的地方等待。我也不知道等什麽。千萬不要告訴哥哥。”最後一句下麵還畫了兩條粗粗的線。洛林眼巴巴地盯著戰澤,眼睛中有種期待和茫然,像極了《夏洛特小姐》書中最後一幅插畫:坐在船上的夏洛特失神地望著遠處,那裏正舉行著騎士和公主的婚禮。


  這眼神解鎖了戰澤心底壓抑了多年的孩時記憶,隨同記憶蘇醒的是如洪水般湧來的情緒,這讓戰澤覺得有點兒喘不上氣來。站在他身邊的洛林似乎立刻感受到了他的情緒起伏,開始顯得局促不安,把本子和筆收了起來,走近一步,手足無措地挨在戰澤身邊。戰澤平息了一下,再次懷疑剛才護士給他吃的藥,然後指了指不遠處的推椅,洛林點點頭,奔過去把椅子推過來,扶著戰澤慢慢坐進去,然後在椅子前蹲下身來,仰頭望著戰澤的臉。戰澤已經不敢再看那雙綠色的眼睛了。


  “放心吧洛林弟弟,你的秘密我會幫你保守。但是你想過沒有,與其坐在那裏等,不如出去尋找?”戰澤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說了這麽一句非常騎士的話,或者非常騎士地說了這句話。洛林依舊仰望著戰澤,若有所思的目光卻飄向戰澤身後的天空。


  洛林執意要推著戰澤的推椅走出花園,他還特地繞了很大一個彎子,避開了所有碎石子鋪的路徑,以免戰澤的肋骨再受顛簸之苦。戰澤心中非常感慨,這位年紀小小的家中老麽居然這樣細心。他們一路沉默地走出了花園,洛林停了一下,戰澤以為他累了,正要提出休息一下,那個本子卻又出現在他眼前,上麵寫著:“戰澤哥哥,那你接下來是坐等呢,還是繼續尋找?”


  戰澤有點兒被這突如其來的反問噎住了,是啊,自己接下來何去何從呢?就這樣放棄了?還是繼續堅持?然後他才意識到,洛林之所以這樣問,一定是洛青在家人麵前提起過,“你哥哥這是背後說了多少我的事兒啊?”戰澤回頭望著身後的人,把本子遞回去。洛林調皮地用雙手比劃了一個厚厚的意思。戰澤轉回身,歎道:“啊拉斯,啊拉斯,這就是我的詛咒,我總是把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睡過去。”戰澤想起《睡美人和荊棘騎士》中的一句話。


  洛林突然轉到他麵前蹲下,明亮的綠色眼睛充滿驚喜和渴望,一邊微笑一邊點頭。“你……知道這句話?”戰澤試圖猜測洛林的反應。


  頭點得像小雞吃米。


  戰澤眯了眯眼睛,心想,原大陸的許多童話傳說和傳奇故事在方洲並不流行,老百姓們更是沒有機會學習原大陸的曆史和文化。但是各國皇家,國主的教育自然不同,估計也藏有很多古書籍。


  正想著,洛林已經飛快地在本子上寫了幾句話:“《睡美人的故事》裏麵的。哥哥你也喜歡看原大陸的傳奇故事嗎?你還知道什麽其他的?”


  “你和洛青真的是兄弟嗎?”戰澤忍不住好笑道,“每次我給你哥哥講原大陸的傳奇故事,他居然每次都睡著了。還抱怨我講故事不好聽,笑話我喜歡老古董。”戰澤吐槽道。洛林笑著翻了翻眼睛,表示同意。“我知道很多騎士的故事,還有原大陸不同文化的一些童話和傳說。你是怎麽知道的?”


  “在舅舅的書房裏偷偷看的。”洛林寫給戰澤看後,就塗掉了這句話,還很小孩子氣地把一根纖長的食指豎在嘴前,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戰澤腦子裏繞了幾繞:“浪升王子?”洛林點點頭。


  “有很多藏書嗎?”戰澤問道,洛林用雙手比了比。“好幾個書架啊?”戰澤羨慕地歎道。


  “有《卡美洛特和圓桌騎士》這套書嗎?”戰澤接著問。洛林興奮地狂點頭,笑得燦爛天真,開心得站起身來,行了一個圓桌騎士的見麵禮。


  “你最喜歡的騎士是誰?“戰澤繼續問。洛林做了一個手捧聖杯的姿勢。


  戰澤翻了翻眼睛:“原來是加拉哈德,還好你有眼光,沒選他老爹。”


  洛林做出疑惑的表情看著戰澤。“沒什麽,個人恩怨而已。”戰澤笑道。洛林依舊疑惑地看著他。戰澤無奈,解釋道:“因為一本叫做《夏洛特小姐》的詩集。”


  洛林認真地想了半天,搖搖頭,表示沒有聽說過,然後蹲下身,很期待地仰望著戰澤,一副“求求你講給我聽聽”的表情。


  戰澤非常得意地拍拍洛林的頭:“小朋友你還太小了,看不懂的。”


  洛林堅持不懈地做出狗狗眼,戰澤差點兒就淪陷了。正在這個時候,傳來一個的聲音:“原來你們在這裏!”兩人同時抬頭向聲音方向看去。


  同樣一身正裝的洛青從診療所門口向他們走過來,白色的襯衫,黑色緊腿褲,外麵照著一件深藍色前短後長的外套。洛林立刻站起身,繞到戰澤推椅後方,推著他迎上去。


  “聊的這麽熱鬧,你們已經認識了?”洛青一臉好奇地問道。洛林沒有停下腳步,所以他忙著推椅子的雙手就不能“說話”了。戰澤很了解這個小機靈鬼的用意,隻好自己對付這個弟控狂。“正巧碰到,他告訴我你們來了,還一定要推我回去。”


  “我和父親還有洛林一起來的。我和父親剛剛詢問過醫師的意見,他同意你今晚和我們回到兵營,這樣方便明天上午參加授勳典禮。明天晚上我們全家有個晚宴,你是被點名一定要出席的哦。後天一早我們再把你還回病房。”


  “被點名?誰點我的名?”戰澤沒好氣地問,想起剛才洛林告狀,說洛青在家裏說了一大堆關於他的事兒。


  “到時候你就知道啦。”洛青壞笑著眨眨眼。戰澤回身去看洛林,洛林一副突然對天上的雲彩很感興趣的樣子,仰著頭不看他。


  當天夜裏,戰澤又在夢中回到了外婆住過的小院兒。自從外婆去世以後,將近三年的時間裏,戰澤從來沒有夢見過外婆,他總是夢見自己尋找外婆,但是外婆卻從來沒有在夢中和他相見過。戰澤很內疚,覺得是因為自己太沒用:沒有實現帶著外婆去漂海的諾言,沒有說服家裏尊重外婆的遺願進行海葬,甚至一次都沒有去過月帆京城,憑吊外婆。所以在進入訓練營後,戰澤就決心把一切對過去的回憶,連同外婆的遊記手稿,《夏洛特小姐》詩集,和那塊石頭,一並鎖在了海珠港一個當鋪的保險箱裏。


  但是這一次不同,在夢中,當戰澤穿著飛鴻騎士團陸戰隊的騎士禮服,胸前別著紅色的飛鴻騎士勳章,走進阿婆的小院兒的時候,看到檸檬樹下站著一個身影,正仰頭望著樹梢,雙手托著裙子的前擺,接從樹上掉下來的大檸檬。“阿婆?”戰澤驚喜地輕聲呼喚道。


  回過頭來,果然是阿婆,她還是戰澤記憶中的樣子,但是她的頭發卻是黑色的,一點兒銀色的發絲都沒有,顯得非常的年輕。“阿澤!你終於回來啦?這麽久你去哪裏了?快讓阿婆看看。”


  戰澤快步奔向樹下的阿婆,生怕一轉眼她又不見了。等他奔到阿婆麵前的時候,戰澤發現自己又變成了十二歲時候的樣子,個頭隻到外婆的肩膀。他仰頭看著外婆深灰色的眼睛,說:“阿婆,我是騎士了,你看到這個勳章嗎?南海飛鴻騎士團的騎士勳章。”戰澤低下頭,卻發現自己穿著少年時代的衣服。


  樹上傳來咯咯的笑聲,戰澤抬頭望去,斑斑駁駁的枝葉後,一個少年正坐在檸檬樹最高的樹杈上,一條腿蕩在空中,手裏捧著兩個大檸檬,“接住!”清脆的聲音響起,檸檬迎頭掉下,落在阿婆的裙擺裏,裏麵已經有好多檸檬了。


  咚的一聲,少年從樹上滑了下來,秀麗白皙的臉頰上染著兩朵紅暈,清澈的眼睛像嫩綠色的樹葉。“洛林?你怎麽在這裏?”戰澤抬頭問著居然比自己還高的少年。


  “你不在的時候都是夏洛林在陪我。”外婆摸摸戰澤的頭頂,“以後我走了,你要好好照看弟弟。”


  “阿婆你去哪裏?”戰澤回身,卻不見了外婆的身影。地上一片散落的檸檬。“阿婆!”戰澤焦急地喊著,剛要邁步跟去,衣角卻被拉住了,他回頭,突然又比他矮了半個頭的洛林正張著大大的眼睛望著他,向他搖頭示意不要去追。戰澤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前紅色的騎士勳章。“阿婆有沒有看到我的勳章?”戰澤輕輕的問。


  然後戰澤就醒了。


  天還沒有亮,熟悉的鼾聲從洛青的床上傳來。戰澤睡意全無。這個夢,讓他無比欣慰又無比的惆悵。他終於夢見了外婆,而且是個年輕健康的外婆,在戰澤的記憶裏,外婆一直坐在推椅裏的。她一定知道了她的外孫終於成為了一名騎士,所以才來看他吧?他多希望外婆今天能參加授勳典禮。但是如果外婆真的還活著,戰澤的人生又會是怎樣的呢?


  “夏洛林”,戰澤在心中默念著。為什麽,洛林會在他的夢裏?阿婆為什麽稱他為夏洛林?阿婆說要好好照看弟弟。洛林怎麽就成了自己的弟弟了?他想起洛林那綠色的眼睛。他想起下午在醫院花園裏和洛林比劃著聊《卡美洛特和圓桌騎士》的景象,真的好似重新回到了阿婆的院子裏,阿婆念故事,阿澤在一邊賣力地比劃著騎士的英姿。


  所以,這是樹上掉下個林弟弟?戰澤噗嗤一下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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