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一更】
明杳依然能無比清晰地記得朱宇的樣子。
她記得朱宇托董則成和陳書韻送來的那封情書, 記得她那個清晨攔在池嘉讓麵前大膽的表白,記得她表白失敗後並不挫敗的爽朗颯氣……
也記得,當時池嘉讓對她說的那句, “她是我女朋友”。
那是假話,但她一直記得。
明杳覺得自己已經對池嘉讓足夠了解, 因此也足夠清楚,他們兩個在學校裏是沒有任何交集的。
隻是現在……兩個人這樣麵對著麵吃飯的熟稔模樣, 卻讓她不得不往最符合邏輯的那方麵去想。
哪種普通朋友會這麽親密地單獨在外麵吃飯?
就連她和池嘉讓,都沒有過這樣的時刻吧?
從她的角度看去,池嘉讓低垂目光看著桌上那杯檸檬茶, 眼睛被眉骨上方倒映的陰影擋著,神色模糊不清。
但是她能感受得到,池嘉讓在很認真、很認真地聽著朱宇說話。
那種專注, 那種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你身上的專注, 她也曾經體驗過。
所以, 她也非常明白,池嘉讓的這種專注有多大的吸引力。
不知道朱宇說了一句什麽話, 池嘉讓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 應了一句什麽, 隨後仰頭把杯子裏的檸檬茶一飲而盡。
少年的側臉輪廓分明,弧度飽滿的下頜之下,那一抹青澀喉結的剪影熟悉又陌生, 仿佛工筆畫描出來的一般完美,讓她的心不受控地猛然跳動了一下。
從科學的角度看,池嘉讓恐怕是那個最工整對稱的物理公式、最精細縝密的化學實驗、最簡單漂亮的數學定律。
但也像所有自世界存在之始就隨之誕生的宇宙公理一樣。
他其實……從來都不屬於她。
屏風上的雕花木闌將他遙遠的側臉切割成無數個小塊,明杳苦笑地抿了抿唇,轉身快步從店門口走了出去。
這一餐飯結束, 一直到回學校的出租車上,明杳都不知道自己和陳書韻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也無所謂,反正也逃不出“嗯”、“好”、“這樣啊”這幾個詞的範圍。
一進教室,她就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塞上耳機專心致誌開始學習。
池嘉讓照例在晚自習快開始前的最後一分鍾才走進教室。
“今天有什麽新鮮事?”甫一坐下,他就試圖和明杳搭腔。
明杳似乎過了半分鍾才反應過來。
她摘下耳機,目不轉睛地看著桌上的課本,回他:“今晚記得交作業,還有明天早上有個單元考,我不給你送飯了。”
“行。”池嘉讓很是大度地批準了她的申請,半晌還是忍不住問,“……你沒事吧?”
“什麽?”明杳的語氣沒什麽異樣,目光始終都停留在桌上的那張化學試卷上。
但池嘉讓偏偏從這一份疏離的態度裏窺探到了幾分不對勁:“你怎麽了,奇奇怪怪的。”
“沒有啊。”明杳反駁得很快,送了他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你說完了?說完我繼續刷題了啊。”
池嘉讓若有所思地側目看她,眸色漸沉,沒再接話。
他兀自看著明杳目不斜視地插上耳機,專心致誌開始做題,緊抿嘴唇,連一點多餘的眼風都沒掃他一下。
晚自習上課的鈴聲和手機振動聲同時響起,將他從沉思中拉了出來。
李老頭踩著上課的鈴聲堪堪走進教室門。借著課桌的遮擋,池嘉讓打開手機的短信箱,低頭看了一眼。
董則成:【池哥!怎麽樣!今天你那兄弟有沒有收獲!】
池嘉讓:【還行。】
董則成:【看起來朱宇講了很多啊?人家剛剛才回學校呢。不過她和我說今天你那兄弟沒過去,就你一個人在?】
池嘉讓:【嗯。】
董則成:【你那兄弟怎麽回事啊,他自己要追女孩子,自己卻不到場聽朱老師講課?】
池嘉讓:【有事吧。我轉告他也是一樣的。】
董則成:【靠,池哥你啥時候這麽閑了,想當初我讓你帶我上兩把分你都沒空啊?現在花一個下午的時間幫別人追妹子,你可真熱心腸。】
池嘉讓:【你和我什麽關係?】
董則成:【……池哥你這也太傷人了嗚嗚嗚嗚。】
池嘉讓:【今天你立功了,下次帶你上分。】
董則成:【!!!我草!!!池哥牛逼!!!謝謝池哥!!!】
池嘉讓刪了這一連串的短信,麵無表情地收起手機。
身邊的明杳已經把化學試卷翻了一麵。
他思索片刻,史無前例地沒再補覺,反而從書桌裏隨手抽出一疊卷子,邊轉著筆,邊隨意瀏覽起來。
一直到晚自習下課之前,明杳和池嘉讓都沒再有過什麽多餘的交流。
他們中間像是豎起了一麵無形的牆,你不過去,我不過來,禮貌而有距離感,絕不越過這根虛無的三八線半步。
下課鈴響,明杳率先站起身,去講台上收每組傳上來的數學作業。
她清點了兩遍,全班隻有池嘉讓一個人還沒交。
這也算是常態。畢竟池大少爺有“年級第一”這名頭作護身符保命,就算他打定主意不交,李老頭也沒辦法說他什麽。
要放從前,明杳必定和池嘉讓扯皮許久,非要逼他交出數學作業不可——然而今天,她隻不過遠遠看了池嘉讓一眼,見後者毫無反應,便很快妥協,直接把那厚厚一疊數學作業抱去了李老頭辦公室。
池嘉讓正大爺似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轉著筆,等著明杳主動過來和自己說話。
誰知,她卻一反常態地直接走了。
池嘉讓手裏的動作一僵,那隻本來在指間飛快穿梭的筆,就這麽直挺挺地落到了桌上。
“啪嗒”一聲。
這一下響聲微乎其微,教室裏的同學們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寢室,桌椅碰撞聲和小鳥出籠般自由的喧嘩聲交錯在一起,幾乎沒人聽見池嘉讓這裏的動靜。
隻有在教室最後拿掃把準備掃地的陳書韻,似有感應一般,扭頭看了池嘉讓一眼。
她臉上的表情極淡極淡,和平時的她也沒有什麽不同。普普通通,並無特別。
……
明杳從李老師辦公室裏出來的時候,教室裏的同學們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剛下晚自習,正是人多的時候。莊以凝說自己肚子餓,想要去超市買點吃的,就先衝為敬。
明杳回教室拿了書包,背上就走。
走廊上空無一人,隻有不遠處衛生間裏傳來嘩嘩的水聲。那是值日生在洗拖把的聲音。
明杳仰頭看去,走廊外的鍾樓沉默寂靜。它背後的星空仿佛梵高筆下的油畫,深闊遼遠,隱藏著無數科學家們終其一生也無法探索得到的秘密。
十月的風卷裹著夏末熱浪,沁入幾絲秋初的薄寒。像是舌尖上勾著幾顆帶著涼意的薄荷糖,醉意讓人漸漸沉淪。
而這份漫步在晚風中的愜意,在明杳轉彎看見那一團黑影的時候,徹底清醒了——
“……我靠?!”明杳嚇得整個人都顫栗了一下,幾乎在同一時間往後退了一大步,“誰?!?!”
樓道裏的燈被她這一聲驚呼猝然喚亮。
昏暗的燈光裏,陰影隻足夠遮掩住少年的小半張臉。
池嘉讓的鼻子很高,所以這樣的光線讓他的五官格外模糊,也格外立體。
他的薄唇微闔,臉上的表情嚴肅認真,下頜骨繃出一個銳利的弧線。
“明杳。”他叫了她的名字,“你是不是來……來例假了?”
明杳:“?”
池嘉讓回想著下午朱宇和自己說的話,盡量把意思表達清楚:“你今天很奇怪,是不是來例假了?”
明杳:“???”
前後無人,她一臉警惕地看著池嘉讓,試圖繞過他:“一,我沒來例假;二,你在這種時候攔住我問這種問題,真的很像變態;三,我要回寢室了,麻煩你讓開一下,有話明天教室裏說。”
池嘉讓伸出右腿攔住她:“等下。”
與此同時,他的大腦在飛速回憶著下午朱宇和自己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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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接下來說說看一個比較棘手的情況。如果這個女生突然對你朋友態度變了,比如說本來很熱情,忽然就冷淡了,一般就這麽幾種可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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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來例假了,生理期情緒飄忽不定,捉摸不透。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那男生也沒必要做什麽了,一般過了生理期就會好的,因為這時候連女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發脾氣,就隨她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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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呢就比較明顯了,那就是這個女生本身就不喜歡這個男生,隻是把他當作很普通的朋友。這時候如果她突然發現男生對自己有那種想要進一步的意思,隻要不是綠茶婊的話,她就會立刻表明自己的態度,一般就通過這種變冷淡的方式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漸漸冷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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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種情況……那就比較麻煩了。因為聽你的意思,你朋友想追的這個女生是個情感方麵比較敏感膽怯、但個性方麵卻比較強烈的女生啊。那當她喜歡一個男生的時候,她很可能就不會像我這樣,主動開口去向這個男生表達自己的喜歡。如果她突然變冷淡了,那很有可能是她誤會這個男生已經有喜歡的人,所以她選擇主動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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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我說最後這種情況最麻煩呢?因為她的冷淡會是沒有預兆、突如其來、潤物細無聲的那種冷淡。如果你朋友的神經粗一點,那很可能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這個女生已經徹底離開他的生活了,最要命的是他還不知道這種誤會是在什麽時候、因為什麽產生的。所以呢溝通還是很重要的啊,反正我知道你朋友肯定也是聰明人,遇到這種事不要慌,打直球或者慢慢試探,反正一定要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就好。”
第一種情況已經得到了明杳的否認,第二種情況根本直接就被池大少爺pass了。
她怎麽可能不喜歡他?真是搞笑。
池嘉讓的目光深處躥起幾束熾熱的火光,垂眸看向明杳,目標明確,直指重點——
“我現在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喜歡的人。”
明杳:“……哈?”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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