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章 我信
暴雨如注，一路疾馳，眼看著汴京城已在不遠處。
巍峨的汴京城在夜幕掩映下就如一頭匍匐的巨獸，越近汴京城，花未九卻愈發感覺璟王的馬速又快了幾分，即便自己將身下的駿馬抽的幾乎要發狂，卻依然離著璟王有一支箭的距離。
花未九知道這是璟王故意的，若是換做平日，不說和自己並駕齊驅，即便在前麵也是引著自己在走的樣子，哪像現在一幅早送到地點早了事的感覺。
他一定是生氣了。
有幾次，花未九都想直接停了馬，讓璟王一個人在前麵跑好了，但看到璟王頎長卻孤寂的背影，隻得無奈的緊跟璟王，好幾次由於速度速度太快，差點從馬背上顛了下來，幸好緊緊的抓住馬韁，這才勉強坐定。
汴京城外的官道，幾灘汪水讓路過的四、五個行人小心翼翼的繞著，一匹青色駿馬飛馳而過，馬蹄踏在水中，濺起的水花，濺了路人一身。馬匹直入城門，在數十丈遠處停了下來，似乎在等什麽人。
一個身穿錦緞，行商打扮的青年人，張開要罵，卻被一旁的一個中年人拉了拉衣袖。
“兄長，怎麽了？”青年人疑惑的看了看拉著自己衣袖的中年人道。
中年人細眯著雙眼，望了望已然看不清身影的璟王二人，撓了撓頭道：“剛剛過去的那個人，好像是璟王殿下！”
聽聞剛剛濺了自己一身泥水的人是皇子，年輕人心中一陣忐忑，心中暗道：“幸好自己剛剛沒有罵出口，若那人真的是皇子殿下，這若是罵了，不定會出什麽事情。”
心中輕舒一口氣，年輕人拱了拱手，對著中年人道：“兄長，你見過璟王殿下！”
這宋朝幾個皇子之中，璟王的名聲一向較好，雖說這皇親國戚當中，囂張跋扈之人有之，溫文爾雅也有之，不過在這眾多皇子當中，璟王殿下無論是相貌還是品性，在一眾皇親國戚當中倒也算的上翹楚。
不過對於民間而言，更多聽到的是源自於各個府邸中所傳出來的朝廷野史，即便是聽多了皇子的種種奇聞異事，至於包括璟王在內的眾多皇子究竟長的如何模樣，倒也沒人知曉。*@愛奇文學.
i7wx. #@免費閱讀
因此，當中年人說出剛剛疾馳而過之人，仿若璟王殿下時，年輕人先是慶幸自己沒有罵出口，緊接著便是想確認這所謂的璟王殿下是否真是本人。
中年人輕捋胡須，緩緩道：“若是沒有記錯，此人定是璟王，幾年前我給宮裏送過幹果，有幾次見殿下路過，不過那幾次璟王的臉色雖然算不上隨和，但也是英氣凜人，和剛剛的那一幅鐵青麵容不甚相同！”
確定了璟王的身份，源自民間對皇族的好奇之心，讓年輕人也不忙趕路，整個人湊到中
年人麵前道：“兄長，聽說這璟王不喜女色，倒是和幾個英俊的年輕官員相處的挺好，是不是真的！”
中年人一臉謹慎的看了看周圍，嚴肅道：“可不能亂說，這若是讓官差聽到了，你的小命還要不要！”
年輕人一臉鄙視的看了一眼滿臉謹慎的中年人，嘟囔道：“就是隨便說說，這大路朝天的，除了頭頂的烏鴉，連個鬼影都沒有，誰能聽到！”
中年人依舊搖頭道：“話不能亂說，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這邊中年人明擺著一副不願意在討論此事的樣子，理了理包裹就往前走去，走在後麵的一個滿臉油光，嘴尖耳大的年輕人卻繼續說道：“我倒是聽說，璟王年輕的時候，喜歡過一個罪臣家的女兒，兩個人據說青梅竹馬。後來那罪臣犯了事，可惜了啊！”
嘴尖耳大年輕人的話一說，剛剛圍在一邊不做一聲的其他路人，則是一片唏噓，紛紛腦補了各種版本出來。
“若是這樣，這璟王倒是沒了男人的性子！”
“看來，這皇家都是薄情寡義之人！”
“若是我，我才不會把那個女子出賣！”
“兄台，你還有什麽知道的，接著說來聽聽！”
“.……”
話語隨著寒風一絲絲從雨中傳到疾馳的奔馬上，剛剛還是緊趕的花未九用力的拽了拽馬韁，讓速度慢了下來，緩緩的從汪水中踏過。
水花濺在她的臉上，她卻如同絲毫未覺得，旁邊路人唏噓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她狠狠搖了搖頭，揚鞭抽在馬身上，繼續向前趕去。
眼見著她的身影出現在城門之後，璟王拉緊了韁繩，轉身朝著城中另一方向疾馳而去了，甚至連招呼都沒有跟她打一下。他也不知道今夜自己為何如此的矯情，就好像是個哭著要吃糖葫蘆的小童，一旦別人有了別的意見，他就控製不住地鬧起了別扭。
花未九遙遙看向璟王的背影，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正想著，守城軍將走了過來，見到花未九，行禮道：“柳姑娘是吧，剛剛璟王殿下吩咐，讓我等護送姑娘到大理寺，璟王殿下先去他處了！”
見是如此，花未九也沒有時間再去考慮璟王的事情，便道了聲謝，在守將的陪同下，向大理寺趕去。
不遠處，璟王一臉暗沉的從城樓陰影中走出，默默的看著漸行漸遠的花未九，沉默不語。
本來還覺得從城門到大理寺不需要單獨有個守將陪著，卻不知那守將幾個拐彎，便將花未九帶到了大理寺前。
將花未九扶下馬匹，守將拱手道：“因現在城內人多，璟王說姑娘趕著去大理寺，因此這才吩咐小的抓緊帶
著姑娘走近路，免得耽誤了事。”
花未九心中一陣說不出來的感覺，但心緒隨即又被那匿名信引了過去，隨即略略和守將道了謝，便跨步邁進了大理寺。
***************************
汴京街市最為詳盡的輿圖擺在花未九的麵前，楊秋白看著對麵沉思的少女，並沒有即時開口詢問。
她臉上由於馬不停蹄的趕路，還殘留著深深的疲倦，蒼白的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稱著剛剛換上的白色衣裳，更顯得孱弱的快要倒下的模樣，但此刻在燈光下，她的眉頭微蹙，除了沉思之外，臉上寫滿了倔強。
花未九的手緩緩從輿圖北邊劃過，楊秋白不動聲色問道：“你已找到了案件的關鍵？”
花未九抬頭，看向直立在她身旁的楊秋白，高大的身軀在她身上投下了一片濃厚的陰影，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裏麵，她定了定神，回答：“大人知道我要從何處下手麽？”
“這兩日璟王下麵有人在調取當年梅花案的內部卷宗，我想，與璟王提出此要求的人，應當就是你了。如今你又在看輿圖，你所留意的部位一直都在十裏亭四周，若是我猜的不錯，恐怕是牽扯到了什麽人吧。”
花未九有些驚訝：“你不怪我去找璟王？”
楊秋白淡然說道：“武德司內收藏的機密卷宗，豈是尋常臣子能夠拿到的。你並沒錯。”
花未九直到此時，才終於展露出了一絲笑意：“大人猜得不錯。我此前讓四喜給你帶的話，你可以當做沒聽見了。我想，凶手下一個下手的地方，一定就是這裏。”
她白皙修長的手指指在一個地方，認真注視著楊秋白，似乎想要得到他的讚同。一路在雨裏疾馳，似乎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得到這個人的稱讚。夜風習習，吹動了她的心弦，她在這一刻才發現自己是這麽想得到一個人的肯定。
楊秋白探下身子，若有若無的傳來那種熟悉的淡淡香氣，頃刻間便覆蓋了整個她。但楊秋白隻不過是彎腰看了看她手指所在的位置，皺了皺眉頭，詢問：“你能肯定？”
花未九微微思?了片刻，回答：“不能，但我認為，凶手出現在此處的幾率最大。”
楊秋白對視她微微挑起的眸子，眼波微動，卻毫不遲疑肯定地說：“好，我信你。”
一個字，信。意味著此前所有的部署需要全部推翻重來，也意味著一旦這次的布防失策，就再次錯失了抓住凶手的時機，他楊秋白需要擔負的不僅僅是來自大理寺的苛責，還包括來自萬人之上那位當權者的詰問與怒火。但他，沒有絲毫的遲疑，就將這一切放在了她的手上。
楊秋白站直身子，微微將頭側向左邊，
揚聲道：“四喜！”
一道黑衣身影從左側的窗戶中躍了進來，花未九想起來，似乎她從第一次見到四喜開始，便極少見他正正經經地從大門進來過。楊秋白低聲對著四喜交代著什麽，少年詫異看了他一眼，但隨即便點頭出去了。
窗外依然暴雨如瀑，轟隆隆的雷聲如激鼓打在人的心上，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了。
楊秋白沉思，抬手緩緩拍了兩下。雨聲並沒能將他的掌聲淹沒，反而顯得更加清晰。兩名侍衛拖進來一個五花大綁的壯漢，那壯漢已然昏迷，低垂著頭被人如同死狗一般在地上拖行，身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鞭痕，粗布衣服上滿布著血跡，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楊秋白轉身，嘴中說道：“你……”
一抬眼，這才發現如豆的燭光下，少女已經噙著一絲笑意，趴在濕冷的桌上睡著了。連日奔波勞累，她實在是疲憊至極，此刻見到了楊秋白，便如同卸下了一身的重擔，終於沉沉睡去了。
楊秋白躊躇了一下，轉身對著兩名侍衛揮了揮手，那兩人立刻悄無聲息拖著壯漢下去了。
燈光隨著少女呼吸間的起伏也在微微晃動不定，她那潔淨如晨間露水般的側顏，由於數日的勞累，在這一刻顯得尤為清晰。長長的濃睫在臉上灑下一片厚重的陰影，如春花般嬌嫩喜人，鮮豔奪目。
楊秋白頓住要將長袍蓋在她身上的手，一時間隻覺得天深幽遠，迷茫難測。
——
感謝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