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探訪白馬寺
花未九連忙三步並作兩步上了馬車,畢恭畢敬坐在楊秋白的對麵。
果然,楊秋白找她上來是為了詢問案情的結果。
花未九連忙將這兩日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又補充了一點自己的看法。楊秋白微微頷首,說:“我原以為這是一樁尋常的案件,但沒想到居然有可能牽扯到前朝的梅花案,這一點,你需要仔細。”
花未九很有些挫敗,想了想問:“大人今日怎麽這麽早就回來?”
“今日下朝之後,聖上宣我去文德殿,問了些事情。”楊秋白垂下眼簾,拿起旁邊桌案上的一杯茶,放在嘴邊吹了吹。
花未九看見他這動作,心中猛然一跳,問:“問的.……是.……”
楊秋白點頭,說:“這案子涉及到了梅花案,聖上垂詢自然也是意料之中。想必你也知道了,這梅花案當年便是一個懸案,前朝未曾查出結果,至今依然為百姓詬病。聖上如今崇法,自然不希望出現與前朝相提並論的情形。”
花未九沒有想到連皇上也開始關注這個案子,有些措手不及,她看了看古井無波的楊秋白,問:“那,皇上的意思是……”
楊秋白唇角一揚,慢悠悠道:“自然是希望你們盡快偵破此案。”
“但這宗案子實在是有些摸不著頭緒,譬如說,那天夜裏巡查的侍衛竟然沒有一人注意到庫房中的動靜,而這王嬤嬤平日裏人緣都是極好,整個王府居然找不到一個有嫌隙的人……”花未九有些頭大。
這是她經手的第一個案子,自然是希望能盡快解決的。但問題是,這凶手似乎在作案之後,就如同一陣風一般憑空就消失了,找不到任何可疑之處。
楊秋白往後背靠著蟠龍金絲椅墊,微微掃視了一眼明顯很是困惑的花未九,隨即將眼睛轉向隨著馬車移動而看不真切的街景,說:“在我看來,若有人時刻也不忘炫耀自己的能力,他一定不滿足於躲在暗處。”
花未九猝不及防,突然聽見這種新鮮的論調,一時間忍不住將這句話在心中反反複複揣摩了數遍,這才說道:“你的意思是,這個人雖然如同鬼魅般藏在暗處,但既然他費盡心機做出這些事情,就定然不是隻為了暗中觀察,他必定是急於炫耀自己的能力,想必能讓大理寺為之傷神,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大大的樂事。”
她見楊秋白露出有些讚賞的神色,於是大受鼓舞,繼續說道:“雖然陳瑜之認為凶手是王福,但我從未如此想過。首先,這王福是一個粗人,根本不可能寫出匿名信這樣的內容,這樣的字體,若說他是借別人之手撰寫,那也不太可能。像這樣的事,必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怎麽可能假手他人?”
“其次,從這封信的質地來看,是上等的青檀宣,尋常人絕不可能為了一個惡作劇而去購買這樣的宣紙。何況,特意在凶案之前發出匿名信,我感覺此人必定是極度自卑,因此他才想借著此事讓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他身上,這樣的人,絕不會是王福。至於這個案子與前朝的梅花案究竟有沒有關聯,此刻我還說不準.……畢竟線索實在太少了。”
楊秋白輕撫下巴,似乎在閉目養神,但花未九知道,他隻是在思考。不多時,他睜開眼問:“今日你要這王嬤嬤的戶籍記錄又是為了什麽?”
花未九摸摸腦袋上的碎發,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不過是我一時想起來的,這王嬤嬤既然沒有仇人,也沒有利益衝突,她這個年紀也不可能有什麽桃色糾紛,因此我想看看她在未入府之前,是否有什麽特別的事情。”
“公主府中的這些嬤嬤,都是自幼失去雙親家人,這才被收入宮中,公主年歲大了之後,聖上在汴京城中另擇去處為她建了這公主府,包括王嬤嬤在內的這批老人又隨著來了這公主府中,隻怕你是要失望了。”楊秋白露出一絲微笑,淺淺的,若隱若現。*¥愛奇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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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你,”花未九很有些不甘心,“我怎麽覺得我找不到線索,你似乎很開心?”
楊秋白無視她的質疑,輕扣著旁邊的扶手,突然問:“今日我在朝中遇到璟王,他向我問起你的情況,你何時竟然與他有了交集?”
“璟王?”花未九有些頭大,“璟王是什麽人?問起我做什麽?”
楊秋白深深看了她一眼,緩緩搖頭:“既然你不曾遇見他,那就算了。”
花未九卻沒那麽容易被忽悠過去,追問道:“璟王何時見過我麽?”
楊秋白沒有說話,卻將右手朝著她的方向伸了過來,白皙瘦長的右手骨節分明,湊近了隱隱有種淡淡的香味,似乎是一種很清爽的味道,隨之過來的,還有他覆下來的身子。花未九嚇了一跳,心裏沒來由地開始猛地跳動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與一個男子的某個部位在這種幽閉的環境中離得如此之近。她不知道楊秋白要做什麽,一時間呆愣愣坐在那裏,忘了該閃身躲開。
但這隻手卻並沒有觸碰到她,隻是越過她的左邊,斜斜挑開了門簾:“到了,下去吧。”
“到……哪?”
楊秋白沒有理會她,率先從車上跳了下來。花未九連忙正一正形容,跟在後麵跳了下來。楊秋白竟然將她帶到了一處古刹。
“這裏就是發生梅花案的白馬寺,你好好看看此處。”楊秋白緩步走在前麵,說。
花未九聞言一驚,這破敗的古刹居然就是當年聞名遐邇的白馬寺,如今已經儼然是一座久無人跡的所在
了。但不知是有人定期來此打掃還是什麽,倒並不顯得髒亂。
白馬寺是依山而建,風景極美,否則當年也不可能成為香火極盛的地方,據說當年有數半的人來此進香,都是為了順便一覽這寺中景色。山下的前殿供奉著七十二尊者,往上去是大大小小的次殿,分別供奉著文殊菩薩,十八羅漢等等,沿著台階上去過了主殿之後,便是一座藏經閣,正是當年發生命案的地方。
楊秋白並不信鬼神之說,但來到此處依然還是進了一炷香,花未九跟在他後麵,也依樣畫葫蘆進了香。
“世人都說要敬神供神,但多是為了一己私欲,想起來的時候便尋求神的庇佑,平日裏做那些膽大枉法之事,卻又毫不顧忌鬼神的存在,這何嚐不是一種悖論?”楊秋白沿著台階緩步而上,一邊不忘提醒花未九留意腳下的青苔。
寺廟雖然破敗,卻自有一番風味。寂寥無人的密林環繞左右,偶有不知名的鳥雀從空中飛過,投入峰巒疊嶂之中。
花未九看著雲籠霧罩的山頂處,沒來由地有些感慨,於是說:“若是這罪惡掩蓋在雲霧中,那才是更可悲的呢。”
楊秋白轉頭詫異打量了她一眼,須臾,點點頭讚同道:“你這話倒是說的不錯,光明正大的罪惡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些正義之下的黑暗。就如同有一年,我被聖上派去閩南一帶查探災情,一路上遇到的災民不知凡幾,真是民不聊生。一直到了閩南地界,才發現這旱情已是不可擋之勢,即便是朝廷源源不絕將賑災的銀兩跟補給寄送過來,也於事無補。”
“然後呢?”
楊秋白的腳步遲疑了一下,似乎在回憶當年的場景:“當地百姓都篤信鬼神,將這天災歸結為地方官不作為,於是民怨沸騰。”
花未九“嗯”了一聲,疾走了幾步,追上楊秋白的腳步與他並排行走:“那當地的官員真的如此嗎?”
楊秋白苦笑了一聲,說:“並非是不作為,據我查證,當地的州官雖談不上如何清廉,卻也絕不是魚肉百姓之徒。隻是天災之下,焉有完卵?”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天災人禍,最不可擋了。”花未九安慰他。
“你以為我說的是這災情?”楊秋白搖頭,眼神中帶著一絲看破世情後的漠然,“正是為了賑濟災區,府衙內所有的守衛都被派了出去。未曾料到,就在我帶著四喜抵達泉州的當晚,數千名持著火把的百姓燒了整個府衙,當時的知府曹大人一家老小被燒的屍骨無存。”
“啊……”花未九忍不住掩麵。
“是啊,這就是掩藏在正義之下的罪惡。即便是聖上,又能拿這泉州滿城的百姓如何?難道要如前朝塔什幹那樣屠了城?”楊秋
白回過頭,無奈一笑。他的身後是黛青色的遠山,頭上是青碧色的晴空,這一笑,與他平日裏的疏離淡漠極為不同,顯得溫潤平和,風起時衣袂隨風飄動,似乎要與這天地融為一體一般。
花未九呆愣愣看著他,突聽到他指著對麵說:“那便是發生凶案的藏經閣。”
雖然明知道對麵就是當年發生梅花案的場所,但如今實實在在看見佇立在眼前,花未九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