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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尾聲

  大四下學期時,喬揚已獲得學業上的最好歸宿。全學院保研的名額並非無二,但碩博連讀就他一個。情場失意,總得有個出口讓他得意。三月中旬,他在畢設之餘開始替未來的老板幹活。有個項目要到外地交流幾天,老師問他想不想跟去長長見識。當然想,小太陽該是照耀四方的小太陽。


  出發前幾天,他給陳穆打了個電話,說到即將有可能的約麵。陳穆去年一畢業就北上投奔他的主人去了,到現在兩人同居已有半年多,喬揚一直沒再見過他。就這麽一個能稱得上是朋友的同類,喬揚在心裏是很把他看重的。聽他說他終於和他的主人拓展出關係的新層次,喬揚簡直比他還要欣慰。


  “早就該了——拖到現在!”


  “感覺也沒多大變化,和原來差不多。”


  “怎麽可能?至少你們都徹底專一了。”


  “他其實偶爾還調別人。”


  “啊?!”喬揚驚出一嗓子。


  “網上,不是現實。”陳穆解釋,頓了頓,又說:“我有時看他調別人也挺興奮的。”


  喬揚實在不懂。不過他覺得陳穆自己懂就夠了。陳穆不是糊裏糊塗的人,不然他早在三年前就栽進去了。


  “誒,上回跟你提的那人你真沒興趣?”陳穆這半年多還添了一個毛病,熱衷於給喬揚牽線搭橋,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有伴兒了,看不得朋友單著。“人昨天還催我要你的號呢,我給是不給?”


  “算了吧,我還是靜靜。”喬揚說。


  “你都靜多久了?你該結網了——為誰啊!”陳穆恨鐵不成鋼,“我跟你說,這人可是體育學院的,那身材沒治了,我要不是有主了我都饞。”


  喬揚一聽就笑:“我換口味了你不知道?我現在饞你這樣的。”


  “靠,”陳穆也笑,“咱倆隻能玩雙龍頭!”


  “唉,這我還真沒玩過……”喬揚裝出一副被勾起興致的猥瑣腔,口頭上吃陳穆的豆腐。


  陳穆不當真地笑罵:“滾蛋。你滿足不了我。”


  兩人胡鬧幾句,陳穆突然話鋒一轉:“說吧,你來是不是還想見那位?是惦記偶遇還是偷窺?”


  喬揚啞住了。他總不能說他忘了陳穆現今生活的城市和彭旭是同一座吧?即便真沒心沒肺地忘了,他要去的交流地點就在彭旭學校的隔壁,他還想不起來?他心裏偷偷藏了什麽,連陳穆都糊弄不過,他還妄圖糊弄自己。


  “我真好奇你忘不了他什麽,”陳穆的用詞非常直接,“別告訴我全世界就他那一根屌值得你看上。”


  喬揚愈發找不出話說了。他現在越來越難以說清他喜歡彭旭什麽。似乎成了一種習慣,他想不出不喜歡彭旭的日子他要怎麽過。感情這道題麵前,他不是個好學生。他解不出這道題。若他能一是一、二是二地列出他喜歡彭旭什麽,他或許早就可以反推出步驟不再喜歡,就是說不清,才忘不幹淨。


  他故作輕鬆卻很認真地敷衍了陳穆。能感覺出陳穆不信他的話,但陳穆沒有繼續拆穿他。這已經成為他們的默契。自從和彭旭斷開他大哭過那一場,他對陳穆的友誼也多了一層分寸。這分寸倒不在別處,就在陳穆認為他沒有必要因為一次挫敗就拒絕展望新開始,而他嘴上深表同意,心裏卻始終不願放下那場舊夢的“不領情”上。他得說他不是故意,他隻是不想陳穆誠心誠意提供給他的那些陪伴與開導全成枉然,全被他糟蹋了。至少,他不希望陳穆這麽覺得。


  人長大了,或許對每一個朋友都會保持類似的分寸。喬揚想,這無傷大雅的分寸最終能使彼此把朋友一直一直地做下去。


  喬揚懂陳穆的好意:用一個忘記另一個,在感情的世界裏並不新鮮。都是俗人,辦法能有多不俗?但他發現這辦法對他無效。他隻會越發地把其他人與彭旭做對比,然後越發無望地意識到所有人都不是彭旭。太內耗了。他要怎麽向陳穆解釋,對他來說,“不去想彭旭”遠比“想彭旭”更讓他筋疲力盡。左右都是累,他寧可沒出息地想下去。


  他有時會夢見彭旭。模糊的場景,模糊的對話,一切都似是而非。他甚至夢到過他們做愛,但醒來,他連個餘韻也抓不住。他沒敢對任何人承認,剛和彭旭斷的那些日子,他曾冒出過一個極無恥的念頭:不如就做彭旭背地裏的那個。低三下四的求和消息他都擬好了,要點發送時,他狠狠扇了自己兩巴掌:犯賤歸犯賤,別毀自己!他慶幸他最後沒有毀自己,也沒有毀彭旭。萬一彭旭“上鉤的魚不嫌多”,他該怎麽看彭旭?

  那天分手以後,彭旭沒有再給他發過任何消息。但彭旭沒有刪掉他的聯係方式,甚至假期裏心血來潮加的那個同好群,彭旭也沒有退。喬揚不知道他為什麽沒有對自己趕盡殺絕。難不成真像他說的“有空聯係”?可他也沒空啊。


  喬揚也不敢有空。喬揚一直死死忍耐,逼自己一定一定斷了再聯係的念頭。再聯係能有什麽好結果?要麽彭旭不理他,消息有去無回,那就是說,他這顆心真的毫不值得被彭旭看見;要麽彭旭理他,他們繼續有來有往,可他們的關係已經如此明朗規範了,他和彭旭還能聊什麽呢?費勁巴力地找話題,再費巴力地繞開一切他真正想說的,自我折磨什麽時候是個頭?他和彭旭已經有過“見不得人”的親密,不可能再做回清白無暇的朋友了。他對自己是逼也得逼,不逼也得逼。一個月,兩個月……他最終忍住了。很好,他終於在與彭旭的往來中做了一回決定者,盡管仍是個別無選擇的決定者。


  他就是別無選擇啊:他在彭旭那兒已經不再有被選擇的機會。


  鬧了半天,還是他隨著彭旭的反應在反應。他就沒跳出過彭旭的手心。


  北去的火車上,喬揚收到陳穆的消息,說這次恐怕見不成了,他冷不丁被安排出差,煩死,社畜的日子真他媽沒自由。


  喬揚說:【我沒準多待幾天,看情況吧。】說完他一愣,他為什麽要多待幾天?真貪心未泯呐。


  他退出聊天界麵,把通訊錄往下拉,一個最長的備注名讓他停下了:有點兒出息就別點開!!!他一陣默歎:真有出息就不會翻到它了。


  喬揚是在第三天傍晚踏進那座校門的。他熬了自己三天,想著如果三天以後這股勁兒還透過不去,他就把一切交給老天。老天怎樣對他,就是他該得的。他滿麵心事地遛到籃球場,路對過擁過來幾個男生。他背對他們往旁邊讓了兩步,不想擋了他們進場的路。


  怎麽也沒料到他該得的這麽快就得來了,並且如此隨意:末尾的高個身影打他身邊擦過,大步流星地趟出去五六米遠,突然一個後知後覺地回首。竟誰也沒有多麽驚訝,沒有說:啊?!怎麽是你?


  籃球鞋先踱過來了。開場白卻是喬揚打頭,斟酌了三天外加一路,出口仍是一句廢話:“來打球啊?”


  “啊。”


  “我跟老師來這邊交流幾天,順道遛過來了。”


  “哦。”


  “你好像又高了?”


  “我沒感覺。”


  喬揚心裏上來一股酸楚:別這樣,求求你,別對我這麽冷漠。但他麵上還是掛著那種好久不見的笑。聽同伴在球場上招呼彭旭,喬揚不舍地說:“你要不過去吧,叫你了。”


  “你哪天走?”彭旭問。


  “下禮拜。”其實他明天就可以回去了,說下禮拜無非是想把周末兩天騰挪出來,看看還能不能再等來一點“該得的”。


  彭旭說:“哦。”


  天意怎麽能人為地折在這兒?喬揚忙拿出一副老熟人的姿態寒暄起來:“怎麽,都不請我吃頓飯?”


  “行啊。”彭旭答應得很痛快。


  倒讓喬揚愣了一下,說:“那……周六聯係?”


  彭旭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然後往球場跑了。喬揚沒有留下觀戰,說不上是怎樣一種情緒,強烈到讓他無法在那兒站下去——還是心先撐不住了。


  回到住處,喬揚頭一件事就是跟老師說他想趁周末回家一趟,就不隨大家一道回學校了。這麽說的時候,他心裏一點底都沒有,完全不知道這個周末他是否要一個人在酒店孤獨度過。他現在做不到像以前那樣纏著彭旭見他了,他隻能等著彭旭對他大發慈悲。


  彭旭真發慈悲了。也許是因為他在朋友圈編的那條即將過生日的預告。那是他專門發給彭旭看的。他還是耍了小心思,他有些看不起自己。


  飯桌上,彭旭沒有對他說生日快樂,但說了一句:“你又老一歲。”


  “再過倆月你也一樣。”


  “我不怕老。”


  “那我憑什麽怕?”


  “不怕不怕唄,你嚷嚷什麽。”


  喬揚這才發覺自己多不正常,興奮還是緊張?反正有點表現過頭。吃兩口菜緩了緩,他問起彭旭畢業有什麽打算。這話題到哪都是正經話題吧?又合時宜。


  彭旭說:“找工作,上班。”中間吃了幾口菜,又說,“換個地方待。”


  “換哪去?”喬揚問。


  “沒想好。”


  這回答倒真夠彭旭的。喬揚想,就是別換太遠了吧,別換到外國去。眼下沒時差都不知要怎麽恢複聯係,有時差就更沒盼頭了:光明正大的聯係不上。話題漸漸轉向喬揚。彭旭在聽完他的近況後歎道:“行,未來的大博士。”


  “總覺得你諷刺我。”


  “你從來聽不出我誇你。”


  喬揚一抬眼,兩人視線正碰上,不知怎麽,都有一瞬間的尷尬。


  吃完飯從飯館出來,誰也沒提要往哪走。這地方是彭旭選的,距喬揚住的酒店有段車程,彭旭說:“送你去地鐵站吧。”


  喬揚沒同他客氣。什麽“別麻煩了”“耽誤你工夫了”這類假惺惺的客套不是現在該登場的,現在是能多相處一分鍾是一分鍾,下一個一分鍾還不知有沒有。


  就這樣,彭旭送著送著竟把自己也送上了地鐵。


  好多年沒跟彭旭挨這麽近了,喬揚甚至看得見他下巴上的胡茬。他毛發可真重,一白天的工夫就能冒出胡茬。到一個換乘站,呼啦啦上來一幫剛下晚自習的高中生,說說笑笑,旁若無人。兩個男生嬉鬧著爭搶什麽,你來我往,你追我趕,怎麽看怎麽要波及無辜群眾。喬揚就是無辜的那個。真不是他揩油,衝撞襲來的角度讓他沒法不往彭旭身上倚。


  “擠他媽什麽擠,廣場跳舞呢。”彭旭罵了一句。


  男生們理虧,沒有還嘴,嘟嘟囔囔地往別的車廂去了。


  喬揚一刹那是想笑又想哭:一個五年前的彭旭回來了。五年前的彭旭就是這樣,放學和喬揚一起坐地鐵,總是被車上礙事的人煩擾到。那時喬揚就恨不得你儂我儂,渾不在意自己與他的距離是否過於曖昧。現在不行了,彭旭一句話也給他提了醒。


  喬揚把自己從彭旭身邊挪開一些,靠在不開啟的一側車門上。彭旭在他左手邊,與他並排沉默。一時找不到話說,都有點不知該說什麽似的。喬揚盯著對麵玻璃映出的自己的外套拉鏈,沒有去看彭旭。和彭旭在玻璃裏對上視線隻會讓他舊夢重念,而對不上視線,他又必定失落,幹脆就不去看。


  彭旭送人送到底。酒店樓下,喬揚提議:“上去坐坐吧?就我自己。”


  彭旭猶豫一下:“行吧。”


  喬揚問:“要不要買點兒什麽喝?”


  彭旭又猶豫一下:“我買盒煙。”


  喬揚看著他,心想你怕什麽啊,還能酒後亂性不成?亂得起來嗎?

  彭旭進房間剛點上煙,沒抽兩口又嫌煙味重。喬揚懷疑他是不是戒煙了,剛才他買煙還順帶買了打火機。


  “沒事兒,我把窗戶開開。”喬揚說著,往窗口走。彭旭就坐在他必經之路的小沙發上,還是那樣不管不顧,大敞四開地支著腿腳。喬揚開完窗回來,不留神被他絆了一下。他反應倒快,伸手一拽喬揚,力氣還是那麽大,單拽喬揚一邊胳膊,把喬揚拽得幾乎反向悠了半圈,要不是小沙發有扶手擋著,又要撲到他身上去了。


  今天是怎麽了?喬揚詫異,意外連著意外,彭旭可別以為是他故意往上貼。


  喬揚坐回床上,發覺氣氛有種微妙的沉悶。誰也不說話。他這時感到離彭旭太近讓他不自在:兩人間僅隔著一條隻能過一個人的走道。他把屁股朝遠離彭旭的方向又挪了一點。他剛一動,餘光裏的彭旭也動了,他騰一下站起來。


  彭旭嚇了一跳:“操,幹嗎?”


  他見彭旭的右手正從褲兜裏出來。哦,原來是掏手機,坐姿窩得不得勁,隻好把腿伸開來。那他站起來是幹什麽?喬揚對自己費解了,但下一秒馬上懂了:他竟這麽怕彭旭走。彭旭突然的動作讓他誤以為彭旭是準備告辭。大概當初的那個轉身太令他難忘了,明知道早晚要說再見,但那苗頭一冒出來,他還是整個心都一揪。那時他沒說出口的“你別走行不行?”在心裏盤桓了兩年,如今化作一個起身說出來了。


  “我洗把手去,剛開窗戶摸一手灰。”喬揚說。


  十多分鍾他才從洗手間出來,開口就是一句:“她呢?不用你陪?大周末的。”


  “誰?”彭旭像是真不懂他在說誰。


  喬揚曖昧地一笑。


  彭旭懂了:“沒有,我不用陪誰。”


  喬揚提提眉頭:“怎麽了?不會分了吧?”他盡量把表情擺地像在八卦,而不是他真如此希望。


  彭旭說:“壓根沒有的事兒。”


  喬揚不語了。其實早該想到,彭旭為結束和他的關係,口頭上隨便拉了一個“她”來做擋箭牌也不是沒可能。


  “你也太挑了。”喬揚裝得若無其事。


  彭旭是真若無其事:“誰規定不讓挑?”


  “那人家多傷心。”


  彭旭搖頭,不是那麽回事卻又懶得解釋那樣一搖。


  喬揚說:“你要脾氣好點兒準會更受歡迎。”他倒開起彭旭的玩笑了。他在心裏警告自己:收一收,就是高興彭旭身邊暫時沒有一個“她”,也別把暗喜往臉上掛。


  “我又不是賣藝的。”彭旭呲道,那意思我用得著受歡迎嗎?

  “你真一點兒沒變。”喬揚笑笑。不知是不是笑得有點不那麽敞亮,讓人覺得有苦難言,彭旭看了他一眼。實際苦談不上了,就是心裏那些痛癢仍與麵前這人分不開。


  彭旭說:“你怎麽想起找我?”


  細究他這話應該少了一個“又”字——又找我,一切都斷了那麽久了,又找我。喬揚正思量這話最好該怎麽接,猛然覺得不對,他們明明是邂逅啊,怎麽成了他找他?

  “我哪知道會碰見你。”


  “哦。”彭旭指縫中的煙卷已積出挺長一截煙灰,他也不說撣一撣。他甚至沒有抽幾口,任由煙卷自己去燃。


  喬揚聽出他不信自己的話,他心裏早給這場邂逅定了性。喬揚也不辯解了,說:“找你怎麽了?你找不得?”


  “我以為你有事兒。”彭旭說。


  “你上次說有空聯係。”上次,還記得多久以前嗎?你一直沒空呢。——這後半句喬揚在心裏想想,沒說出來。但他感覺他的語氣出賣了他,彭旭似乎收到他遲來的“指責”了。


  煙灰終於抵抗不住引力,先掉下頂端的一小截。彭旭左右看看,找煙灰缸。喬揚拿給了他,沒有放到桌上,仍是端到他麵前,供他直接在裏麵撚滅。喬揚心又開始翻騰:這畫麵懷念嗎?兩年了,習以為常的動作居然還在身體裏,一調動就出來。


  彭旭大概也覺出別扭,接過來說:“瞎殷勤,又不給你小費。”


  “本來也沒給過。”


  “那現在給。”彭旭說著竟真去掏口袋,還真給他掏出幾個鋼鏰來。


  喬揚哭笑不得:“你自己留著吧,我獻殷勤我樂意。”


  “你樂意的真多。”


  這話一冒出來,喬揚定住了。那天在籃球場外的那股勁兒一瞬間又支配了他。他對彭旭的甘願——曾經的、現在的,全被勾起來了。彭旭不費吹灰之力,到現在還是這麽能拿捏他;越是沒想要拿捏他,這拿捏才更顯得拿捏。


  喬揚企圖把眼淚忍回去,但不成功。其實今天彭旭約他吃飯,他有好幾次眼淚要湧,都忍住了。飯桌上,彭旭夾一口菜往嘴裏送,他那時正說一句什麽,彭旭就著那個吃菜的姿勢抬起眼皮看他,他心好難受。地鐵上,他與彭旭並排而立,他努力不去看玻璃裏映出的彭旭,也是因為眼圈發酸。他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麽多酸楚,偏偏這些酸楚聯合起來給了他又一個酸楚:他想他沒準是彭旭迄今為止唯一親近過的人,無論男女,隻有他和彭旭曾親近到那樣沒有距離。——這才是最讓他酸楚的。


  他扭過臉,突然感到彭旭起身了。他想也沒想就往門口走。他真不願在彭旭麵前哭,就像兩年前一樣,他知道眼淚有多趕客。彭旭越明白他哭什麽,這哭就越趕客。但他同時也上來一股委屈:彭旭難道不欠他這一“哭”嗎?


  他頭抵在門上,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我不想讓你走……”他聲音裏都是無助,仿佛不知這時還能求誰。


  “給你這個。”一隻手探過來,手裏是一包開了封的紙巾。


  “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這話是喬揚抹著眼淚,擤著鼻涕說的。他不知還能怎麽撐下去。


  他以為彭旭不會回應,畢竟彭旭曾經連口都不準他開。但彭旭說:“我知道。”


  三個字令喬揚越發哽咽。這算安慰嗎?讓他心裏那個省略號終於可以正正經經地劃成句號。他一回頭就紮在了彭旭身上。不敢看彭旭,他把自己側著臉按到彭旭的肩膀上。無望裏最後的一點希望了,別推開他。


  彭旭竟真沒有推開他,但也沒有別的動作。彭旭身上的味道真好聞,讓他無論怎樣都舍不得。


  不動也不說話的彭旭,突然讓喬揚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做決定並非難事,一個衝動足以,難的是維持決定帶來的一係列後果。決定僅是一瞬間,哪怕你像個鬥士一樣無畏,你無法保證永遠做個鬥士。人的猶豫正在此,人從來不是被一個拍腦門的動作絆住的。因此他把對彭旭的告白拉退了一步:“跟我試試行嗎?”


  彭旭沒做聲。


  喬揚從他肩膀上起來,看著他說:“給我個機會。你跟其他人不也是試試才能發現合不合適嗎?跟我也試試吧。別說你怕做不成朋友,這兩年咱們早不是朋友了。”


  彭旭還是沒做聲,就那樣繃緊神經地盯著喬揚。喬揚感覺他們貼在一起的某個部位起了變化。像受到鼓舞,他膽大包天地把嘴湊了上去,沒敢伸舌頭,僅僅是一個親的動作。彭旭開始抗拒,反而讓喬揚豁出去了,一邊親一邊手往下探:那部位徹底硬了。


  “操!”彭旭忍無可忍,猛力推開他。


  喬揚抹一把嘴,頭一回強著一張臉看彭旭。收不了場就收不了場。到底是誰收不了場?你明明有反應,時隔這麽久,你還是有反應,為什麽?別一副被惡心著了的樣子。他這番話沒有明說出來,都在眼睛裏。他想彭旭應該看懂了。


  “我對你就是這種喜歡,從始至終都是——想接吻,想上床,碰一碰雞巴就會硬——就是這種喜歡。”


  喬揚這麽說,其實也在反問彭旭:你那樣算什麽呢?你明知道我是這麽喜歡你的啊,你剛還承認了。


  彭旭瞪著他,兩秒後扭頭就走,然而走了兩步又回來,不信邪似的。喬揚正追上去,險些與他撞上。結果還是撞上了。是彭旭“撞”他,直接推了他一個屁股墩。


  “你他媽的想怎麽試?”彭旭走上來,居高臨下。


  喬揚默默把自己扶穩,但沒有起身。他跪到彭旭身前,把臉埋在彭旭的褲腰上,說:“還像原來那樣就行,不過你隻能有我一個。”


  “怎麽叫隻能有你一個?”彭旭一隻手上來了,按住喬揚的頭,不準他起開似的。


  喬揚很配合地沒有起開,也抬起一隻手,去夠按在自己後腦勺的另一隻手。夠到了,輕輕牽下來,貼到自己胸口上,很溫柔地引著它撫摸自己:“就這樣。”他想他不必解釋太多,這手勢已足夠明白:他要彭旭身體快活的同時,心裏也裝進一點他。不急,一點一點裝就行。與性的猛烈爆發不同,情這方麵講究循序漸進。他懂,他有耐心。一時到不了情這一步也沒關係,隻要彭旭心裏有他一個位置,他接受。


  彭旭好半天沒給他反饋,終於開口時,問了句:“你還戴那玩意兒麽?”


  “嗯?”喬揚起先沒摸著頭腦,彭旭一隻腳在他襠下動了動,他才意會,搖搖頭說:“為誰呢?”照是把後半句咽回去了:我是想為你,後來你不要了。他這時深刻理解了,像韋老師或陳穆那樣,有一個可以屬於的人有多難得,又有多該珍惜。


  時隔兩年,他又為彭旭口了一次。口完,彭旭仍沒有給他答複。但他知道彭旭在心裏點頭了,因為彭旭當晚沒走。他去洗澡回來,發現手機收到一條消息:一個新鎖的購買鏈接。(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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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讓我先長出一口氣。這篇文終於完結了(正文),給自己撒個花(#︿.︿#)


  我猜大家如果看到這裏,大概會有兩個感覺:彭旭好渣,或者看不懂彭旭想什麽。哦,還有一種可能:不值得,何必。


  倒是都很合理,因為我也有這些感覺。


  這篇文拖拖拉拉到現在一年多,中間好幾次我不想寫了,實在覺得心累,它跟我最開始的設定相差太遠,完全跑偏了。原本是想寫一個受暗戀攻,各種勾搭攻,甜甜蜜蜜he之後就開啟沒羞沒臊小日子的小肉餅(當然肉也不多)結果寫著寫著,這倆人怎麽都好不上_(:з」∠)_急死我了。


  其實現在這個結局可能也有些勉強,也許有人覺得上一章更像結局。唉,就還是想來一個he吧,不然小喬整個就是白忙活。但這個結局也並不是一個很甜蜜的he,某種程度算是給了彼此一個再相處的機會。我不知道從看文的的角度是什麽樣的感受,我是覺得,彭旭和喬揚不適合那種一味甜甜甜的關係,畢竟這世上也不是所有感情都是: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嗯,我也喜歡你。這麽簡單就能掛在嘴上的。怎麽形容呢,他們大概更適合事實關係?假如有一天彭旭很疼很疼喬揚,那也是在心裏,在相伴很多年以後。


  這篇文純粹是受視角來寫,因為一開始想的是小甜餅,覺得應該問題不大,沒想到發展成這樣,攻在大家眼裏就顯得匪夷所思了。所以,番外會有的,彭旭視角會有的,但我需要等一等再寫。


  最後,非常非常感謝每一位看文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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