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事實上除了報聲平安,彭旭根本沒空和他囉嗦,攤著好幾科作業沒動,就是現抄,也得抄上一陣。喬揚看著消息框裏他火燒眉毛一樣的:【不聊了。】心又一陣懊惱,當初要厚著臉皮多打聽一句他的誌願該多好,現在就能近水樓台了。對喬揚來說,隻要和彭旭在一起,幹什麽都是約會,都浪漫。
見騷擾彭旭無望,他轉頭給陳穆發消息,問陳穆什麽時候回來。陳穆隔了一個小時才回複,說他主人明早上的飛機,他中午回學校。
喬揚調侃他:【樂不思蜀了吧?】
陳穆:【哥哥現在腿都合不上了。】
喬揚滿含羨慕地開始八卦:【什麽感覺?疼不疼?】
陳穆:【你還用問我?】
喬揚:【不問你問誰。】
陳穆:【你倆沒做?】
喬揚:【不敢想。】這件事上他比誰都無助。
陳穆:【那你倆幹什麽了?不會就隻當同學敘舊吧?】
喬揚:【他嫌我不夠主動。】
陳穆:【怎麽說?】
喬揚:【就這麽說啊。】
陳穆:【就這一句?也沒提你哪讓他不滿意?】
喬揚:【沒有,什麽都沒提,就說我不主動。】
喬揚幹脆把聊天截圖發了過去。陳穆看完說:【沒事,反正沒拒絕。】喬揚也這麽勸自己,姑且就自我安慰吧。
陳穆說:【不過你得再接再厲,萬一哪天他遇見比你更主動的,你就沒戲了。】
別看陳穆和喬揚在關係裏都表現出主動的姿態,但他們的主動不是一回事。準確說來,他們主動的出發點不同。喬揚屬於絕對的身心合一,因為喜歡,所以“卑微”。盡管他從不認為他對彭旭的態度叫卑微,他所有的言行是自發而生,沒有誰占誰的便宜。若真算起來,他倒覺得是他一直在占彭旭的便宜。陳穆則恰恰相反,他主動的對象不是不可變的唯一,隻要大體條件在他的標準以內,一切全看緣分。他要身體先爽,之後才願意掏出一點他的真心。倒不是吝嗇,他是典型的由性生情的那一類人,他自認他比喬揚務實。
他在轉天中午一見到喬揚就長出一口氣,仿佛什麽難熬的日子總算熬過去了一樣如釋重負。喬揚納悶:“你怎麽一點兒不舍都看不出來?”
“這幾天我累死了,我想喘口氣。”
“你不是告訴我特爽嗎?”喬揚更納悶了。
陳穆有點難言似的,又有點不可思議:“我覺得他想追我。”
“啊?”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他總看我……”
“看你還不好?”喬揚心歎咱倆換換多好,我可想讓彭旭看我了,可惜他跟我對著的大部分時間裏都看不見我。
“不是我現在看你這麽看。”陳穆有些解釋不清,隻好現場模仿了一番,模仿得也不到位,喬揚除了笑給不出第二個反應。“笑屁啊,反正就這樣,往你眼睛裏死盯的那種。”
喬揚沒問“你喜歡他嗎?”陳穆要真有這份情,也就不會被幾個眼神就盯得心累了。不過話說回來,若隻因為一個人先喜歡上另一個人,另一個人就有了回應的義務,也太不公平了。就像彭旭,並非隻有接受喬揚這一條路可走,總不能不允許人家做選擇。
“你這一說我心裏空空的,”喬揚歎氣,“想抓抓不住,放風箏似的,風箏隨時要跑……”
“停吧你,”陳穆打斷他,“你放人家?”
“他放我,就怕哪天他不樂意放了,再把線軸給扔了……”
喬揚在絕大多數心境下是非常樂觀的,但凡彭旭的世界裏有他,哪怕他的位置偏一些、影子淡一些,他知足。但偶爾,他也會在心裏不講道理地叫叫屈:為什麽就不喜歡我呢?哪怕喜歡一點也好啊,求求你還不行?現實卻就是現實:求要是有用,這世上就沒有癡和怨兩個字了,因為人人都可以求來幸福。就是沒用,人才一次次地吊著小甜頭,自己哄自己朝南牆奔,總想著萬一撞過去了呢?
陳穆說:“你還真當自己是太陽呢,暖化他的心?”
“我就想當他一個人的太陽,怎麽啦?他最討厭下雨,我就讓他的世界裏以後都沒有雨。”
“你可酸死我了。”陳穆牙倒了似的摸摸腮幫子。
喬揚嘁一聲:“行,你也酸酸我。你跟我說說他是怎麽堵你的?”
“就那天跟你拜拜以後……”那天他一回宿舍就收到主人問他在哪的消息,他順著節前編的瞎話繼續推脫,說他還在忙家裏的事。
主人說:“忙得安也不請了?”他毫不意外,他就知道得有這一問,他早有準備。他沒準備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就是那張他提前拍好的請安照片讓他露了馬腳。他忽略了陽光在多雲和晴天下的區別,也忽略了鍾點不同,影子的傾斜角度不同。主人眼尖地全發現了,但不動聲色,仍若無其事地問他:“你要忙一整天?”
“說不好什麽時候完事。”他故意沒把話說死,為的是給自己留後路。但其實,主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完全信他。誰叫他瞎話編得太敷衍,以為隨便一句“家裏有事”就能萬事大吉,裝都裝不像,還忙得腳不沾地,那消息又是怎麽做到的幾乎秒回?
終於,主人開始拆穿他:【忙差不多了吧?現在下樓來。】
他心猛地一懸,怯生生落地了。幹嘛非要到退無可退的地步才肯承認自卑呢?他躲在窗邊朝下看,明知從他的方向看不清大門,還是想看。
他用最快的速度將自己捯飭一番,覺得不夠,臨出門又躲進廁所換了一條新買的內褲。等下樓,他鼻梁上多了一副掩耳盜鈴的墨鏡。他以為暗下來的世界裏有的是空間藏起他的緊張、興奮、期待,以及一切引他不知所措的慌心雜念,但墨鏡本身暴露了它們。在多雲間陰的天氣裏戴墨鏡,鬼知道他是怎麽盤算的。
他在自以為安全的掩護下四處掃蕩,失望越來越大,誰也不像是他要找的人。竟是他理解錯了?主人並沒有尋到學校來?但主人更加不可能知道他家住在哪兒。無論如何他不能傻站在原地轉圈,否則又是一場自我暴露,他可不想再稀裏糊塗地扮一回任人挑剔的倒黴角色了。
他開始朝圖書館走。幾個“尾隨者”不遠不近地與他同路,他慢下腳步,裝作有電話要打的樣子掏出手機,心裏想,看我怎麽把裝模作樣的那個篩出來。
接連擦過幾個無辜的身影,他改了主意,掉頭往四教去。四教是座老樓,沒有保安守在門口等著看你出示學生證,他的計劃因此非常簡單:他先由東門進去,到西門埋伏,左右是他的地盤,他就不信他逮不著個外來狐狸。
幾十年光陰的老樓,積存的潮氣像要往人骨子裏滲,兩分鍾不到的路,愣讓陳穆走出了季節交替。好大一個寒顫,他在西門口被一個戴眼鏡的瘦高身影反埋伏了。線上相處過那麽多日子,還是沒料到那副文質彬彬的嗓音背後,麵孔竟這樣斯文。
同樣沒料到的還有兩人麵對上麵的第一句對白,主人說:“請你喝東西去不去?”街頭搭訕一樣毫無創意。陳穆臉呆呆地,等手的溫度逐漸回轉。主人又走近一些:“我看看你是有疤還是有麻,這麽不敢露麵。”他摘下陳穆的墨鏡,陳穆仍保持那個姿勢,他一笑:“不挺可愛嘛,躲什麽?”
直至坐上咖啡館的皮沙發,陳穆再不想承認也得承認了,他才是那隻逃不過獵手的小狐狸。不僅逃不過,還被馴化了,沒有主人的允許,他連臨走前想去趟洗手間也去不成。
規規矩矩地捱到酒店,等來的卻不是解放。主人二話沒有,直接命令他脫光衣服,他的新內褲根本都沒來得及展示,就被成人紙尿褲替代了。
絕對是始料未及的煎熬,他的尿後來是跟眼淚一塊憋出來的。說不清為什麽哭,可能是生理的痛快,可能是太丟臉了。但這一哭,一切都順了,他不再戒備。隨後,洗澡清罰一條龍。主人告訴他,他在咖啡館的時候太害羞了,眼睛一直躲,主人麵前用不著這麽放不開。
“連紙尿褲這種東西都能提前準備好……”陳穆的語氣乍聽牢騷,細究很是意猶未盡。
喬揚頓時更想彭旭了。趁著午休,他光明正大地爬上床去摸彭旭留給他的內褲。在枕頭底下,他怕人看見沒敢拽出來摸,隻把手朝裏伸。摸了一會兒,他給彭旭發去消息,措辭露骨得讓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讀。他說他真想每天聞著爸爸的內褲睡覺,好怕味道淡了,爸爸的內褲對他可不是普通的內褲,是勾魂的引子。
彭旭無語死了:【我操,老子吃飯呢。】
喬揚怎麽也沒料到回複會是這話,他以為彭旭多半不會理他。他心裏好舍不得,但為了不繼續汙染彭旭的胃口,沒再往下肉麻。他翻了個身,將內褲偷偷扡出一點邊兒來,鼻尖貼上去蹭了蹭。他跟彭旭說他今天上課差點遲到,為趕時間兩隻襪子都穿岔了色。
彭旭:【你不說你到點兒就起從不賴床?】
喬揚:【我昨晚上睡不著。】
彭旭:【你前天睡挺香。】
喬揚回複還沒寫完,彭旭又來一條:【你磨牙你知道麽?】
喬揚前麵寫的馬上全不作數了,改道:【我不知道啊,沒聽人這麽說。】他太尷尬了,忙向宿舍其他人求證,人說:“沒有吧,我們就聽老大打呼嚕了。”
這時彭旭回道:【就磨了幾下,我一踹你你就停了。】
喬揚:【還是你睡覺老實,你就不愛動。】其實這隻是前半句,後半句他沒說:你死沉、死占地方、死弄不動。可他就是好喜歡,好喜歡被彭旭擠到一角的感覺,因為可以名正言順貼在一起。
彭旭說:【我有時候說夢話。】
喬揚:【我沒聽見啊。】
彭旭:【我宿舍人說的。】
喬揚:【你都說什麽啊?】
彭旭:【操。】
喬揚一下沒領會,心說沒頭沒尾的怎麽罵上街了,轉念才想明白。他簡直要嫉妒了,他也好想有這種耳福。
-【你做春夢啊?】
他的消息剛發出去,彭旭的消息也來了。彭旭說:【我夢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