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請求
晚上結束了小組討論,已經快十點了。等周飛羽取了車去接崔馨悅的時候,他眼皮都已經睜不開了。
“不好意思,讓你等太久了。”周飛羽抱歉道,“我沒想到會 拖得這麽晚。”
崔馨悅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也沒接話,隻是問:“你們那作業算是完事了吧?”
“嗯,差不多了。”周飛羽踩下油門,車內提示音響起,“安全帶係好。”
崔馨悅死魚一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動作遲緩地扣好安全帶。
他今天活活在學校待了將近十三個小時,現在看東西都重影,隻可惜沒遇到院長和老板視察,不然非給得搬他個勞動獎章不可。
他懷疑再加兩天班,他也得和懷恩似的落下個失明不可。
上大學的時候,他是那種通宵也不覺得困,為了期末考試隨隨便便能熬幾晚的人。
而現在,他晚睡一宿滿腦子想的就都是我可千萬別猝死了,成績啊成果啊什麽的都隨他去吧。
人真是個脆弱的生物。
因為疲憊,早上離開家時的怒火已經煙消雲散了——他現在隻想快點回家洗個澡躺倒睡覺。
他都懷疑周飛羽是不是故意的了,采取疲勞戰、拖延戰將自己的憤怒消化於無形。
好歹毒。
崔馨悅靠著車窗隨著微微顛簸的車身打起了瞌睡,不經意間,他眯著眼,用餘光瞅見周飛羽也悄悄打了個哈欠。
崔馨悅合上眼睛,心還是軟了——算了算了,這年頭,誰都不容易。
“晚飯吃了嗎?”他終於還是主動開口了。
周飛羽點頭答道:“吃過了。”
“吃的什麽?”崔馨悅隨口問。
周飛羽老老實實地交代:“同學點的餐,吉X家的牛肉飯。”
“吃飽了嗎?”崔馨悅閉著眼假寐,“一份不夠吃吧?”
“還行,晚上本來也不應該吃太多。”
崔馨悅剛要說什麽,卻打了個嗝。
一股淡淡的酒精味在車廂裏散開。
“你……喝酒了?”周飛羽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下意識地扭頭看了崔馨悅一眼。
坐在副駕駛的人半張臉隱在黑暗裏,看不清表情:“喝了點。”
周飛羽追問:“啤酒?”
“嗯。”崔馨悅動了動,口齒不清地嘟囔,“下午無聊,買了瓶喝著玩。”
“不是喝了腿疼?”周飛羽看了他一眼,才發現他兩頰微微泛紅。
“就是想喝了。”崔馨悅哼了一聲,小聲說,“我一個人待著沒意思。”
他在實驗室坐了很久,走的時候樓道裏的感應燈都因為無人活動而自動熄滅了,長長的空無一人的走廊,兩側都是緊閉的實驗室大門,場景還有些恐怖。
周飛羽很受用他的示弱,立刻揉了揉他的頭發:“實在抱歉,今天是我的錯——腿疼嗎?”
“有點。”崔馨悅耷拉下腦袋。
周飛羽的手又附上他的膝蓋:“回去給你擦藥。”
兩人之間的氛圍暫且都稱得上溫馨。
到了家,崔馨悅飛快地衝了個澡,換好了睡衣,困倦地倒在床上。
他想起早上起床時自己的躊躇滿誌,堅定信念要做更好的自己。
可做更好的自己實在是太累了……他才做了一天,就感覺有點撐不下去——要不還是當個廢物算了。
當廢物比較不容易難過。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時候,周飛羽放在床頭的手機忽然響了。
——這麽晚了,還有電話?
估計是詐騙電話吧。
換做平時,崔馨悅絕對會對此置之不理,最多在周飛羽洗完澡出來後提醒他看提醒。但沒想到今天的電話卻像是有什麽急事似的,接二連三地打來,一陣混合著鈴聲的震動消失過後,沒多久又重新響起了微信語音來電鈴聲。
幾乎睡著了又被吵醒,累到快要神經衰弱的崔馨悅拉起被子捂住耳朵,覺得地震也不過如此。
“老周!接電話!”他掀開被子衝浴室大喊。
浴室裏隻傳來水聲。
崔馨悅煩躁地坐起身,他知道周飛羽洗澡一向慢得很,可這電話又打起來沒完沒了。
這麽晚了,應該不是貴司位於東部的哪個不睡覺的負責人心血來潮地來溝通工作的吧?
就算是工作,這麽晚了也太有違人權了。
崔馨悅抄起那個震個沒完的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一個一個女性的英文名——Tiffany。他頭腦一片混沌,來不及多想,身體就先動作地劃開了手機:“Hello?”
“Danny Danny,我的手表在你那裏嗎?”電話對麵,一個好聽的女聲焦急地詢問,“我怎麽到處也找不到了?!那是我Daddy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手表?崔馨悅的瞌睡一下子沒了。
這聲音有些耳熟。
崔馨悅停止工作的大腦一瞬間死機了。
“Danny?”名叫Tiffany的女生聽不到回音,更急切了,“不然你幫我回憶一下,有沒有印象最後一次見到它是什麽時候啊?”
“抱歉,他現在不方便接電話,你過十分鍾再打吧。”崔馨悅打斷了對方。
誰知Tiffany忽然換了種口吻,用質問的口氣道:“你是誰?你怎麽會接Danny的電話?”
崔馨悅原本就不太爽,也懶得解釋:“我是他室友。”
然而對麵的小姐脾氣並不太好:“你這樣很不禮貌。”
“他現在有事,一會兒我轉告他。”崔馨悅多說了一句。
“算了,我再打吧。”Tiffany直截了當地掛掉了電話。
聽到聽筒裏的忙音,崔馨悅有些茫然地將自動黑屏了的手機舉到眼前。
——這什麽人啊?
被人掛了電話,他鬱卒地坐在床上,雙手托腮——媽的,這下徹底睡不著了。
周飛羽洗完澡就看到這個造型坐在床上的崔馨悅:“我還以為你都睡著了。”
“我接了你一個電話。”崔馨悅把他的手機往邊上一推,“一直打,太吵了。”
“有什麽急事嗎?”周飛羽倒是眼皮都沒多抬一下,徑直從櫃子裏找出藥油,掀開被子準備給崔馨悅擦藥,“我還怕你睡了,擦藥吵醒你。”
“一個叫Tiffany的女的,說她表丟了,問在不在你這。”崔馨悅就勢躺下,配合他抬起腿,將腳搭在他身上,“聽起來挺急的,就是說話語氣很差。”
他一邊敲邊鼓一邊留意周飛羽的麵部表情,但對方一直專注著給他擦藥的事,連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欠奉。
“可能她隨手放在哪了吧,誰知道。”周飛羽將藥油倒在掌心揉搓發熱,用平時自己搓臉的手法敷上崔馨悅的膝蓋,“排練的時候非要摘下來計時間,我就猜到她可能會忘。”
他就說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原來就是那位周飛羽的項目小組的成員。
不過這年頭計時還用手表不用手機,行為可真複古。
崔馨悅放鬆地仰躺在床上:“她說那表是她爸送的,可能挺貴重的吧。”
“還好吧。卡地亞的藍氣球,兩三千一塊吧。”周飛羽認真地給他揉完一隻膝蓋,“還疼麽?要不要再搓一會兒?”
“你懂得可真多。”崔馨悅懶洋洋地動了動腿,“手法不錯,不疼了,換那邊。”
“好。”周飛羽聽話地又去擼他另一隻褲腿。
“一會兒你給她回個電話吧,那麽貴的表,小姑娘肯定急了。”崔馨悅被伺候舒服了,脾氣也溫和起來。
他正說著,周飛羽的電話就又響了。
Tiffany這次似乎是學聰明了,在確認了接電話的人正是她要找的周飛羽本尊後,她急切帶著懇求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Danny,我的表可能是落在學校會議室裏了——你能不能陪我去學校找一找?我怕等到明天會被別人撿走……”
可能是離得太近,也可能是對方說話聲音太大,崔馨悅一字不落地聽清了Tiffany的請求。
現在?
晚上十一點多了?
這大姐想什麽呢?
“教學樓已經鎖門了,我們離開的時候樓裏已經沒人了。”周飛羽道,“你現在過去也進不去教學樓,不如明早一早去等開門。”
“可是我怕有做衛生的發現撿走啊。”Tiffany聽起來急得快要哭了,“我開車技術不好,這麽晚了我也不敢自己打車……你知道的,我一個人住,剛到L城沒多久,我沒有室友,在這裏也沒有相熟的朋友……Danny,我求求你了,你陪我去一趟學校好不好……”
崔馨悅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側過頭瞧見周飛羽臉上漸漸露出掙紮的表情。
“我知道我的請求很過分,如果你實在不方便就算了……”聽筒裏傳來尖細的抽泣聲,“都怪我自己粗心大意……”
終於周飛羽還是麵對哭聲堅持不住了:“你等我和我太太商量一下,我再打給你。”
嗬。
真有意思。
被拎出來當了擋箭牌的崔馨悅撇撇嘴,趕在周飛羽開口之前說道:“你去唄。”
“……我可以不去。”周飛羽望著癱在床上的崔馨悅。
“那你就別去。”崔馨悅翻了個身,不耐煩,“隻要你能受得了內心的煎熬。”
他早就知道周飛羽的個人英雄主義情節非常重,不知道從何來的責任感常常爆棚,是想對全世界負責的性格。
周飛羽自詡了解他,但其實,崔馨悅也很了解對方。
嘴上說著不要不要,內心卻已經做好了決定。
他這次也許可以不去當這個英雄,但難免會耿耿於懷很久。
“……那你要跟我一起嗎?”
你看,他說什麽來著。
這大哥早就做好決定了,問他意見就是走個形式。
“老子困死了。”崔馨悅抄起被子把頭一蒙,“給你一個小時,到時見要是回不來你就永遠也別回來了。”
周飛羽望著他歎了口氣,又捉過他的腳踝。
“你幹嘛!還不走?我計時了!”崔馨悅踹他一腳。
周飛羽手上不停:“還有一邊沒擦藥。”
“不擦了不擦了,喂我說不擦了!”崔馨悅抬腳又要踹,“我自己會擦!”
周飛羽很堅持地挨了兩腳:“不行,你自己擦的不好。”
擦完了藥,他又隔著被子摟住崔馨悅:“我快去快回。”
“快走吧你!”崔馨悅推他,惡聲惡氣,“給safety(保衛處)打電話叫他們開門。”
“知道了。”
他又不放心地多嘴:“路上慢點開,小心點,學校周圍不安全。”
“明白。”
崔馨悅還想說什麽,又把話咽下去了。
算了。
“我脾氣可真好。”崔馨悅縮成一團自言自語,“姓周的遇上我可真有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