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包裹

  周飛羽發現崔馨悅這天一反常態的心不在焉,回到家基本都在埋頭做事,話少了很多,連飯量都減了,晚飯隻吃了兩口就說自己飽了。


  根據經驗,他如果真能說出來自己不開心,那都是不難解決的問題。


  可是怕就怕,如果他一聲不吭地生悶氣,那通常問題都不是那麽簡單。


  周飛羽加了塊白斬雞蘸好了麻油,送到他碗裏,還沒話找話地詢問:“這個雞肉這麽嫩,是怎麽做的?”


  “用開水汆完再放到冰水裏鎮一下,之後掛起來風幹——算了,說了你也不會做,反正是低卡無油的,放心吧。”崔馨悅把那塊肉夾回到他碗裏,態度生硬地捧著空碗起身,“你吃就行了,我飽了。”


  問題好像有點嚴重。


  周飛羽嘴裏嚼著那塊多汁的雞肉,左思右想這兩天自己的表現。


  就……還行吧。


  和往常也沒什麽變化。


  怎麽了就又別扭了?


  “你怎麽吃這麽少?”他問。


  崔馨悅進了廚房,把碗放進水槽:“下午吃零食了,不餓。”


  周飛羽一聽便來勁了:“那一會兒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不去,要調代碼。”崔馨悅打開水龍頭。


  周飛羽忙不迭叫住他:“別動了,碗放在那,我來洗。”


  “我順手洗了,沒多少。”崔馨悅埋頭擠洗潔精隨手搓掉了兩個碗。


  ——這像是故意為之的疏離感再次印證了周飛羽的猜測。


  這有問必答的對話乍一看沒什麽,但了解崔馨悅的人都知道,這已經是他抗拒溝通的姿態了。


  周飛羽找不出自己的錯,隻好猜想可能是他工作上的問題讓他情緒低落——這也很正常。做研究不如意之結果十有八九,結果好的時候似乎可以預定第二年的諾貝爾獎,結果不好的時候就是給世界拖後腿的辣雞。


  他不是第一次見識崔馨悅的情緒波動,如今也能試著理解。


  “吃完了把碗拿過來。”崔馨悅兩手泡泡。用手背托了下順著鼻梁往下滑的眼鏡。


  周飛羽以前吃飯是很慢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但架不住崔馨悅不是。一開始他一碗飯還沒吃掉一半,崔馨悅已經風卷殘雲地打飽嗝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互影響,他們微妙地把進食速度調整到了一個合適的速度。


  他依言將最後一口飯送進嘴裏,抽了張紙巾擦過嘴角又收拾掉桌上的殘渣,將碗筷遞給崔馨悅。


  路過放在牆角的沒拆封的包裹時,他還沒話找話地多問了一句:“買的什麽?我幫你把快遞拆了吧?”


  咣當。


  是餐盤滑落的聲音。


  崔馨悅手上一滑,盤子掉到了水池中和碗相撞,還好盤子夠厚實,沒什麽損傷。


  “不用,都是一點小東西。”他強自淡定,回答又有點欲蓋彌彰,“你去幹你的事吧,一會兒我自己來。”


  “哦……”被連連拒絕,周飛羽抿唇——但本著尊重個人空間的原則,崔馨悅不想讓他做的,他也要尊重才行,他提出這樣的要求,隻是覺得那麽個盒子立在牆邊礙眼想收拾掉而已。


  但那不是他買的東西,所以處置權自然不在自己。


  “那……你看看這裏麵有你喜歡的嗎?”


  他從包裏翻出了一遝子宣傳彩頁,都是待出售的房產,上麵布滿花花綠綠的圖,印的都是每套房子的內外部照片。


  崔馨悅鬆了口氣,慶幸於周飛羽沒再糾結於那個快遞包裹,於是便配合地一邊清洗碗上的泡沫一邊歪頭聽他的講解。


  “這套一共兩千八百平方英尺,三層,三個臥室,一個書房,還送一個院子。房齡二十年,不過五年前重新裝修過,位置在高速出口邊上。”周飛羽拿出第一個折頁,崔馨悅懷疑他記得比房產中介還詳細,“院子裏都是綠地。報價是兩百萬。”


  “三層太高了。”崔馨悅洗了碗又開始埋頭洗鍋,“喊你吃飯都費勁。”


  周飛羽找出另一張活頁:“那這套,兩層的,也有花園,一千四百平方英尺,三個臥室,廚房和客廳都在一樓。地理位置很好,就是房齡有點久了,住的話可能需要重裝內飾。”


  崔馨悅像個聽下屬匯報工作的領導——如果忽略掉他在洗碗的話:“還有別的嗎?”


  他的“下屬”耐心也是極好:“這套是連排,沒有院子,一層是車庫,二層是廚房客廳,還有一個房間可以做書房,樓上是另外兩個臥室。”


  “我說,”崔馨悅打斷他,“你可要想好,到時候怎麽打掃衛生。”


  兩百多平米的房子,還分好幾層,再加個院子,想想就讓人崩潰。


  “你可能沒生活過沒經驗,就我們家那小房子,養了個孫美麗,每天擦一遍地拖一遍地一個小時就沒了。”崔馨悅做完了手上的活,把手洗了,“別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他在家的時候,全靠堅持擦地博取孫女士的好感,也幫助全家人完美度過了一開始的養狗後悔期。


  周飛羽張了張嘴,想了片刻:“可以雇個人。”


  崔馨悅靠在櫥櫃邊上雙手抱胸:“就咱倆每天除了在家睡覺之外能待幾個小時?搞這麽多房間是要輪著睡嗎?還雇個人收拾用不著的房子——這是資源的極大浪費。我覺得兩室的就足夠了,一個臥室一個書房,來人了也有地方住,要是吵架了就一人睡一間……其實要我說一室的也挺好,沙發換個大點的也可以睡人。”


  聽他越說越離譜,周飛羽皺起眉又不好發作,唯有自己難受:“我們已經要考慮分床睡的問題了嗎?”


  “前車之鑒。”崔馨悅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做兩手準備的好。”


  周飛羽語塞,開始埋頭整理手上的宣傳頁。


  “想開了?”崔馨悅問他。


  周飛羽無奈搖頭:“自閉了。”


  崔馨悅卻不依不饒:“我說的沒有道理?”


  “怎麽會?是太有道理了,我這功課算是白做了。”周飛羽歎了口氣,把那一遝宣傳頁放到一邊,伸手勾起崔馨悅的下巴,“隻不過領導張張嘴,我就要跑斷腿了。”


  說完,他還撕了張廚房紙,不甚溫柔地替崔馨悅擦了嘴。


  “你要是有意見可以不做。”被他擦疼了,崔馨悅躲到一邊,搶過他手上的紙自己擦起來,“或者找個願意跟你住大房子的人去。”


  周飛羽雙手舉起做投降狀:“沒意見,我心裏是非常情願的,甚至有一些欣喜——當然你很難在我臉上看出來,畢竟我要維持自己冷靜內斂的人設。”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崔馨悅皺著眉嫌棄他,“跟哪學的這麽貧氣。”


  周飛羽:“跟你學的。”


  崔馨悅沒好氣:“好的不學,淨學沒用的。我的誠實勤勞勇敢大方你怎麽不學?”


  周飛羽裝傻:“嗯?你……有嗎?”


  “我靠!”崔馨悅抄起手邊的抹布就往他身上扔,“你內涵我!”


  “不是內涵,是明喻。”周飛羽接住抹布,笑著看被他逗起了活力的崔馨悅,伸手摸他的臉,“不氣了吧?”


  崔馨悅打他:“你大爺的,摸完抹布又摸我!”


  兩人打鬧起來,之前的不快便自然而然地煙消雲散了。


  ——起碼周飛羽是這麽覺得的。


  “親一個?”他把崔馨悅壓在廚房台麵上,身體貼得極近。


  “不。”崔馨悅寧死不屈地把頭扭到一邊,“你剛吃了蒜泥。”


  “你也吃了。”周飛羽討價還價,“誰也不吃虧。”


  “我吃的少!”崔馨悅梗著脖子和他爭論,“你還用蒜泥蘸了饅頭!”


  “試試不就知道了。”周飛羽從來就是勢在必得的性格,說完他就霸王硬上弓地和崔馨悅交換了口水。


  他技巧自然是要高出一截的,崔馨悅曾經讓他表演過給櫻桃梗打結,結果自己看得目瞪口呆。


  緊貼的兩人自然能敏感地感受到對方的身體變化。


  麵對周飛羽的“暗示”,崔馨悅連連搖頭:“我真的要調代碼,晚上再弄。”


  “已經很晚了。”周飛羽全然不顧視線所及之處的掛鍾上顯示的七點半,張口就來。


  就好像以前那個晚上十點下班還要去酒吧裏晃一圈再回家睡覺的是別人一樣。


  “不行,你時間太長了,一折騰我這晚上就徹底沒了。”崔馨悅態度很堅決,“明天我還得和懷恩匯報工作呢。”


  “你現在心裏隻有工作。”周飛羽雖然不快,但被誇“時間長”還是讓他微妙地感到了開心,態度雖不情願但還是緩和了很多。


  崔馨悅推開他站直身體,平複了情緒:“不工作我怎麽畢業啊,不畢業我拿什麽養你啊?”


  二百萬的房子姑且不論,他是最近才知道家裏那一桌子護膚品價值幾何。


  差不多夠他買兩塊GPU,高配的那種。


  “你可以不需要畢業,我養你。”周飛羽攬著他還想講一會兒情話,卻被突入的電話打斷了。


  “行了,我不是三歲小孩了,哄我沒用。”崔馨悅推他,“快接電話去,我要工作了。”


  “你現在好冷漠。”周飛羽一邊抱怨一邊鬆開他找到自己的手機。


  崔馨悅長舒一口氣——終於沒有再糾結那個包裹了。


  他從下單到收貨,都有一種不真實感,甚至在付了款之後一直都在後悔,反反複複想取消訂單,卻遲遲沒有照做,直到包裹已經送到。


  他有點不敢打開,內心深處又有一個邪惡的聲音在誘惑著他。


  ——就打開看看,看完就扔掉,也沒什麽吧?


  “嗯,我剛吃完飯,你們等我一下。”周飛羽從放在玄關的公文包裏掏出耳機,掛了一隻在耳朵上,又掏出平板,一邊應著電話往臥室走,“吃的什麽?嗯,海南雞飯,對,我太太做的,她手藝很好……嗯,以後有機會……”


  臥室門關上了。


  又來?


  崔馨悅原本平複了的情緒又產生了波動。


  以後有機會?

  有機會幹什麽?

  有機會綠我嗎?


  崔馨悅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時間,坐立難安了幾分鍾,決定做點什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才不要因為一個電話破了功,這也太不穩重了。


  他走過去打開了臥室門,看到周飛羽正坐在床上,靠著床頭,腿上架著電腦,耳朵上掛著耳機講話。


  見他進來,隻是抬頭望了他一眼,隨即低頭繼續說話。


  崔馨悅順勢上了個廁所,出來的時候,發現他沒在說話,就自然地問他:“怎麽不用桌子?”


  “不需要寫東西。”周飛羽低頭在鍵盤上敲打,扶了下耳機,“——嗯,你們繼續,我在聽。”


  崔馨悅:……


  還沒打完?


  一個電話要打這麽久嗎?


  到底是有多少需要商量的問題?


  他煩躁地走出臥室,徑直去查了這個學期的校曆——很好,還有三周才期末。


  崔馨悅從來沒覺得一個學期有這麽漫長過。


  臥室門沒關,周飛羽說話聲音不大,但他還是能聽的一清二楚。


  可他說的都是專業內容,也確實無可指摘。


  崔馨悅心煩意亂,一邊覺得自己想多了一邊又心裏不可避免地不舒服起來。


  或許是餓了?

  他給自己洗了個蘋果。


  也不知道從哪看到的說法,當覺得人生無望前途灰暗的時候,要麽就是病了,要麽就是餓了。


  一飽解千愁。


  他快速地啃掉了一個蘋果,心裏果然舒服多了。


  ……什麽每餐八分飽,根本就不適合他。


  他需要十分!

  如果不能吃飽,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吃完了蘋果他又從冰箱裏拿了一根冰棍,嗦了兩口,世界都變得美妙了,連老周打電話開會的聲音都變得悅耳了。


  嘖。


  他掏出電腦遠程連上了懷恩辦公室的那台工作站跑上了訓練數據集,看了會兒資料,伸了個懶腰。


  又無所事事起來。


  思來想去,他決定去把包裹拆了。


  他從廚房順了把剪刀,蹲在門口拆紙盒子。


  拿出一串巨大的裝空氣的袋子,一一戳破,他盤腿坐在地上開始逐一查看盒子裏的小東西。


  一個個獨立的塑料盒包裝,表麵的文字印花都正常無比,完全沒有他想象的那樣過分。


  甚至這些包裝擺在超市貨架上,他都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


  一,二,三,四。


  一共四樣。


  體積都不大,都是羅安推薦的,買下來還挺貴,他付錢的時候都有點肉疼。


  可他實在是太好奇了。


  他想先掏出一個小的看看,實物到底是什麽樣的。


  “拆快遞了?”周飛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他身後。


  崔馨悅嚇得一抖,手裏的盒子順勢滑脫回了紙箱中:“你嚇死我了!”


  他搶占先機指控,果然令周飛羽率先愧疚:“抱歉,我出來喝水。”


  好在客廳光線暗,他離著又有一段距離,自然是沒有看到盒子裏精彩的內容。


  “你們開完會了?”崔馨悅故作鎮定地把紙箱合上,麵不改色地將它推回到牆角。


  “沒有,休息一會兒。”周飛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箱子別放那啊,東西拿出來了嗎?等下我把垃圾扔了。”


  這個強迫症。


  可他怎麽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

  崔馨悅臉色不太好看地打哈哈:“知道了,等會兒。”


  “別總是等會兒等會兒的,拖延症就是這麽養成的。”周飛羽握著杯子靠在吧台上點評他,“有什麽事抓緊做,就不會堆到一起變成消化不了的大事。”


  “知道了知道了。”崔馨悅態度非常不佳,“你現在怎麽這麽喜歡教育我。”


  “你這態度可不好,我這明明是引導你向正確的方向努力。”周飛羽喝了半杯熱茶,抬手看了眼表,“我接著去開會了。”


  崔馨悅正巴不得,連忙擺手示意他快走。


  ……剛剛這一出,驚得他出了一身汗。


  保險起見,他這次去關上了臥室門,才又回到客廳,重新打開紙箱,逐一掏出裏麵的產品,閱讀起說明書來。


  咦?

  原來還能這樣?


  在探索新世界的路上,崔馨悅一邊無罪驚歎一邊覺得良心不安。


  ——如果這些道具真的這麽厲害的話,那……那……老周會不會受不了啊?

  他現在已經全然忘記了一開始想要扔掉這些產品的打算了。


  買都買了。


  看上去還挺有意思的。


  要不先給這些東西充個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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