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逃婚
羅安自己也沒想過,會有一天因為睡錯了人而有家不能回。
他什麽計劃都沒有,腦子裏也是一團亂,所以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外麵下著大暴雪,積雪幾乎沒過他的腰,他的跑車自然是不能開的。他穿的已經夠多了,但站在室外超過十分鍾也是能截肢的程度。
如果在平常,他大可以去找個相熟的朋友避避風頭或者幹脆買張機票回L城。
但這可是聖誕節。
有幾個人會在聖誕節的時候不和家裏人在一起呢?誰會願意收留他一個外人呢?
羅安家在一座山上,周圍鳥不拉屎,他費盡周折才一個人折騰到躲在離家不遠的酒店裏,心裏自然是委屈的很。
他又不是沒有家,家裏有暖烘烘的壁爐,有貓有狗,有柔軟的羊毛毯子,和即將到貨的最新款遊戲機。
而他卻要因為一個不知道怎麽犯下的錯誤,淪落至此,連身換洗衣服都沒有,而所有的商場要等到兩天後才能開門。
——最委屈的莫過於,他甚至到最後都沒想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麽睡了懷恩的。
簡直是冤枉得要命。
若說是他睡了懷恩算是占了天大的便宜,那他起碼也應該保留一點模糊的記憶吧?
可他的記憶就像被蟲洞侵蝕了。
他甚至十分懷疑整件事的真實性。
“後來呢?”崔馨悅光顧著聽故事,連嘴裏的雞骨頭都忘了吐,一股腦地咽進了肚子。
周飛羽起身從冰箱裏拿了聽冰啤酒,利落地打開,豐富的泡沫從開口處溢出。
雖然他很好地控製了自己的麵部表情,但崔馨悅還是能從他的肢體動作中看出來——老周的心情十分愉快。
“後來我太困了就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就被他們找到了。”羅安撿了粒花生米放進嘴裏,嚼得很響,“我爸要把我送到Wyn家給他賠罪。我說無所謂,大不了我讓他艸回來就是了。”
崔馨悅想說你果然很欠揍,但又覺得這個時候開嘲諷不太厚道,便生生忍住了。
身邊的老周不知道從哪抓了把瓜子磕得歡實。
鑒於羅安本來也沒有誠心逃跑,隻是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導致大腦短路衝動行事。
但凡他清醒一點,他就該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
況且他為什麽要為懷恩放棄難得的聖誕假期呢?
不過逃是逃不掉,他總還有別的方法逼懷恩主動放棄。在這方麵,羅安從來都不是個省油的燈。
被家裏人從酒店裏挖回去的羅安表現出一副鬱鬱寡歡的神色,連飯都不吃。他在房間裏藏了吃的,大部分時間都窩在被子裏打遊戲聊天擼貓,等家裏人一開門,他就做出一副憂鬱的神色,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望著窗外的鵝毛大雪。
……雖然他一點也沒餓著,但還是很氣人地瘦了。
果然沒兩天,他媽就先心軟了。
“Andrew my dear.”羅夫人心疼地撫著羅安變尖了的下巴,“我做了你最愛吃的海鮮濃湯,快起來吃一點吧。”
剛塞了半板巧克力的羅安一點都不餓,乖巧道:“我不想吃,媽媽。”
“可憐的孩子,你已經兩天沒好好吃東西了。”羅夫人這個聖誕節也沒過好,家裏雞飛狗跳,讓她也心神不寧,“你都兩個月沒回家了,你就不想和媽媽聊聊天嗎?”
羅安一聽有戲,立刻打蛇隨棍上地摟住他媽的腰:“媽,我不想結婚。”
“是不喜歡懷恩嗎?媽媽覺得他是個好孩子,也喜歡你。”羅夫人平時也是雷厲風行,但偏偏對這個自己近四十歲才產下的幼子寵愛備至,“實在不行,你們可以先相處一段時間看看……”
“不是的,媽媽,這不是我喜不喜歡他的問題。”羅安從溫暖的被窩裏爬出來,“我不會結婚的,無論那個人是誰。”
羅夫人聽完倒也沒什麽異議,她見識多,接受度也高:“那……不結婚也沒什麽。你們還年輕,可以先試著交往一下,看看適不適合彼此。隻是懷恩似乎非常喜歡你,你要是態度太消極,我怕他會不開心。你知道的,你爸爸那裏……”
“可我現在也很不開心。”羅安苦惱地抱住他媽撒嬌,“我根本不記得那晚發生的事情。”
羅夫人主動退了一步:“這樣吧,我明天把懷恩家約過來,讓你們兩個年輕人自己談一談,不過你們兩個要達成共識。你爸爸我去說,我也不讚成他們想要強製訂婚的意見,未免太專斷了。”
羅安知道事情有了回轉之機,連忙點頭答應:“謝謝媽媽。”
“但是你要自己想好怎麽和他談,這一點媽媽幫不上忙。”羅夫人拍拍他的背,“好了別撒嬌了,快起來把湯喝了——對了Andrew,你最近的中文好了很多,是新公司工作要求嗎?”
羅安端起湯碗一飲而盡:“我現在和Danny一起工作。”
“Danny?”羅夫人略微思索了一下,“是你之前那個男朋友嗎?你還喜歡他?”
“嗯,就是他。”羅安很給麵子地舔了舔勺子,“我不喜歡他啦,但是他丈夫很可愛。”
羅夫人聽他這麽說,不由得皺起眉:“Andrew!我和你有過約定,你可以年輕愛玩,但是不可以……”
“我記得我記得,媽媽,我開玩笑的。”羅安連忙討好地把碗塞給他媽,“我不會做第三者的,我保證。”
隔天一早懷恩家一家就來了。
懷恩還給羅安提來了他最喜歡吃的私廚做的歌劇院蛋糕。
羅安接過蛋糕道了謝,但其實他並不知道自己和懷恩有什麽好說的。
兩個人出事後第一見麵,懷恩表現得和往常一樣待他溫和,和平時的友善並無不同,甚至還有些殷勤。可他越是這樣,羅安越是渾身難受。
以前他不知道懷恩的心思,他隻當這是基於童年感情的習慣使然,但今時不同以往,如果懷恩一直對他抱有情愫,那他可真的受用不起了。
兔子不吃窩邊草,不和熟人上床是羅安自己給自己立的規矩。
“你看起來有點累。”懷恩飽含深情地看著他味同嚼蠟地吃著蛋糕,“是身體不舒服嗎?”
當然不是了。
羅安抬頭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搜腸刮肚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可能昨晚沒睡好吧。”
為了搞清楚事情發生的經過,羅安特意找那晚約的朋友了解了事情經過。
得到的答案是,他那晚在club喝到斷片之前,接了個電話,然後沒過多久就被趕到的自稱是他的家人的懷恩接走了。
那位朋友還讓懷恩出示了證件和證明,懷恩給他看了兩人好幾張合照,並且一再保證會安全送羅安回家。
——羅安之前約過那朋友幾次,兩人一直關係不錯,對方也沒道理和懷恩一起編故事騙他。
可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怕是除了懷恩,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
“是不是很久沒回家,不適應了?”懷恩笑了笑,伸手替他抹掉了粘在嘴邊的蛋糕屑,拾起桌上的一張紙巾擦淨了手指,“你之前一直沒離開過家那麽遠。”
羅安下意識地躲了一下,但終於還是控製了自己的動作。
他扔下吃了一半的叉子,終於決定開誠布公地談一談:“So, Wyn. When did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懷恩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他的話題,無比自然地拿起一旁的黑咖啡喝了一口:“From my first time masturbating. (從我第一次自/慰開始)”
羅安一愣,下意識地回了一句:“Wow, that must be a long time. (哇哦,那確實是很長時間了)”
“嗯哼。”懷恩坦率地點點頭。
“And……你對你自己是gay這件事沒有任何想法嗎?Any thoughts about that?Any?”羅安覺得自己完全搞不懂他。
“Well, it just happened. I have no choibsp;like any other things in my life.(然而他就那麽發生了,就像人生中其他事一樣,我沒有選擇。)”懷恩聳聳肩,又重複了一句,“It just happened.”
羅安有點抓狂:“Why you so calm?(你為什麽這麽冷靜?)”
“就像你說的那樣,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懷恩的情緒一直很平靜,“我本來是不想告訴你這些的,但是……我還是很高興這些事情發生了:你搬到了L城,我們的距離重新拉近了,我發現我還是喜歡你。”
羅安坐不住了,他實在是沒法想象麵前這個人竟然這麽沉得住氣。這大半年來他甚至一點都沒覺察出懷恩有一點點喜歡他的跡象:“你不是告訴我你有女朋友嗎?”
“大學的時候有過,不過很快就分手了。”懷恩笑了笑,“我以為我可以喜歡上別人的,但是事實上,不行。”
羅安覺得頭疼。
要是一切都是誤打誤撞發生的,他完全可以耍個無賴,把事情掩蓋過去。
可懷恩這十幾年感情,他真的賠不起。
……什麽事情都怕牽扯感情,勞心傷神,難得善終。
“你知道嗎,崔,我第一次覺得和別人上床是罪惡的。”羅安一轉眼已經幹掉了一瓶米酒,已經漸漸坐不直了,趴在桌子上情緒不穩,“可特麽的……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你還喝嗎?我看你的故事還有的講。”崔馨悅撓了撓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用手肘捅了捅周飛羽,“你看看櫃子裏還有什麽酒嗎?”
周飛羽一吐瓜子皮,表情戲謔:“差不多行了,小心等下他給你吐一地毯。”
“那我就給懷恩打電話把他拖走。”崔馨悅笑眯眯的吐出了惡毒的句子,“Andrew你可要堅持住。”
羅安趴在桌子上怨念地看著這兩個人:“我有點頭暈。”
“哦,等會兒把沙發給你騰出來。”崔馨悅啃完了一盤雞爪子,擦了擦手,“你先把故事講完,對了,你真的把懷恩睡了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我不知道!”羅安捂住臉哀嚎,“後來我看他太可憐了,就答應他試試看了!”
“啥?”崔馨悅掏了掏耳朵,身邊嗑瓜子的節奏都慢下來了,“你再說一遍?”
“我爸,說,在家的那幾天,把我送到他家,和他在一起,試試看。”羅安抬起頭來,臉上滿是委屈,“我答應了。”
崔馨悅愣了一秒,隨即咂起嘴來:“嘖嘖嘖,這什麽爹啊,賣兒賣女的。”
“我隻是同情他。”羅安皺著臉重申,“我看他可憐。”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慈善家。”周飛羽一甩手裏的瓜子皮,落在了離羅安隻有一寸的桌麵上。
崔馨悅拍他一把:“哎,幹嘛呢!亂扔垃圾!自己掃了去!”
周飛羽不服氣地起身去廚房拿垃圾桶,還不忘挖苦羅安:“我看你就是欠缺挫折教育。”
於是羅安就莫名其妙地和懷恩談起了戀愛。
羅安很多年沒有過認真的戀愛關係了,上一段還是和周飛羽,當然結局並不是很美妙。
所以開始這段關係的時候,他完全沒當真,就當自己是好心的聖誕老人,從煙囪裏爬進屋,圓一個小朋友多年未竟的夢想罷了。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爸罕有的強勢,在要求他對懷恩做出補償這件事上根本不留餘地。
可該死的懷恩什麽都不要,一個勁兒說自己是自願的,羅安不喜歡他也不勉強。
這讓兩家家長臉上更難看了。
羅安懷疑自己要是不答應,他爸怕是不會再準他回L城自己生活了,或者直接把他賣給懷恩家包辦婚姻也不一定。
如果不從他甚至有可能他爸會叫來意大利的親戚把他“榮譽謀殺”掉。
他以前學社會學的時候還嘲笑過世界上落後地區的盲婚啞嫁的婚配製度,現在發現,這些血淋淋的事實就發生在自己身上。
說到底,誰叫他有錯在先,一言不合就把人家睡了呢?
羅安打定主意,先裝個樣子,等到假期結束後離開家回到L城,他就甩了懷恩。
實際上他也這麽做了。
即使那幾天裏懷恩對他關懷備至百依百順,甚至到了讓他頭皮發麻的地步,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沒有談戀愛的實感。
但是表麵上他演出了兩人深愛不移的感覺,這一幕果然騙過了雙方家長,歡天喜地地把兩人送到了機場,甚至開始計劃兩家之後的事情。
但對羅安來說,這隻是他逃出生天的一步。
即使內心愧疚,他回到L城後便開始疏遠懷恩,接二連三的拒絕之後,他約了個炮友,並且故意讓懷恩撞見了他設計好的“奸情”,並且冷酷地告訴到公司找他的懷恩,自己根本不愛他,一切都是騙他的。
於是懷恩終於痛揍了他一頓,下手一點情麵都沒留。
但微妙的,他臉上隻是一些擦傷。
自那之後兩人便再也沒見過麵,一起長大的兩人就這麽斷了聯係。
“Andrew,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可能。”崔馨悅聽著聽著覺得有點不對勁。
羅安茫然:“嗯?”
“我覺得Wyn的行為透露著那麽一點點,刻意。”崔馨悅托腮沉思,“老周你覺得呢?”
周飛羽撕了張廚房紙擦桌子,突然被cue,冷哼一聲:“回頭我給小模特送塊匾掛他家裏,四個字,’為民除害’。”
“什麽意思?”羅安反應遲鈍地瞪著他。
“別理他。”崔馨悅不好意思給他解釋,“他喝多了。”
“可是酒都是我喝的啊。”羅安晃了晃空掉的酒瓶,還搖搖晃晃地打了個嗝。
崔馨悅打岔:“哎你怎麽還沒斷片啊?要不要再來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