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他爸爸不喜歡我
崔馨悅轉而和顏悅色地安撫小實習生:“沒關係,我喜歡的,你選的很好,這顏色很配你們少爺的氣質。”
句裏句外都在戳周飛羽的心肝。
“謝謝……謝謝您的肯定,都是我應該做的。那……那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小助理點頭哈腰,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自己印的名片,“少爺,這是我的聯係方式,您有需要的話……”
周飛羽掃了他一眼,並沒接過名片:“不用,不出意外你應該不會再見到我了。”
他本意一是覺得麻煩,想必之後兩人並不可能有交集。二是想在崔馨悅麵前做個樣子——看,我不會無緣無故留下任何陌生男人的聯係方式。
然而小實習生哪裏知道這麽多彎彎繞,他隻當公司上下眾所周知的董事長兼總經理捧在手上的獨生子周少爺被他氣得不輕,聞言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氣,身體肉眼可見的瞬間僵硬。
——崔馨悅都怕他當場撅過去。
他伸手接過實習生的名片,打圓場隨口問道:“你覺得N城最好喝的奶茶是哪家?”
小實習生站直身體瞪圓了眼睛,像隻受驚了的兔子:“我……我……我不喝奶茶,我乳糖不耐,您需要的話我幫您問問……”
不喝奶茶啊。
不喝奶茶人生還有什麽奔頭。
“沒事不用了。”崔馨悅道,“我自己查。”
小實習生還訥訥地不願意走,眼神驚惶地在周飛羽和崔馨悅之間反複橫跳,顯然也是受到了一些心理上的刺激。
周飛羽嚇唬他:“回去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你清楚的吧?”
小實習生抖得更厲害了:“???”
“他的意思是,我們沒事情麻煩你了,你快點回去工作吧。”崔馨悅解釋道,“路上小心點。”
得到了放行許可,小實習生聞言立刻恢複了活力,激動得連連向崔馨悅鞠躬:“謝謝,謝謝少夫人!”
“你回來!你叫我什麽玩意兒?”
崔馨悅剛想發作,卻看到這位小實習生一邊鞠躬一邊倒退著離開,結果沒看清車道上駛來的汽車差一點就造成了工傷,不免被司機不滿地按了聲喇叭警告。
“……你看著點車!”崔馨悅嚇得想上前扶他,沒想到年輕人反應快,轉了個身衝他擺擺手,從另一側跑掉了。
沒想到你那個司機不依不饒地探頭出來用方言罵罵咧咧“儂個小赤佬不想活啦”。
崔馨悅指著司機罵了回去:“你自己開車不看人,在停車場開這麽快,撞死他你全責知道嗎?你家有礦賠他撫恤金嗎?”
司機理虧,罵了句“算我倒黴”,搖上玻璃走了。
上了車,兩人對視了一眼——顯然剛剛那位小青年給兩人帶來的心靈上的震撼並不小。
“剛剛怎麽了?”一直坐在車上看戲的羅安一直享受著最佳視角,可惜就是聽力不太好,這出戲也沒配個雙語字幕什麽的,對他非常的不友好。
周飛羽發動了車,抱怨道:“也不知道他們從哪招來的活寶。這樣的人要是在我手下……”
“行了吧,你自己也是個Manager(負責人),閱人無數,就別為難這種小孩了。”崔馨悅道,“誰年輕的時候沒做過傻X呢。”
“反正我沒有。”周飛羽一打方向盤,將車駛出車位。
羅安掏出手機舒服地靠在靠背上聲明:“我也沒有。”
“行,你倆都沒有。”崔馨悅自暴自棄,“就我有——而且我現在也還是。”
“怎麽會!”
“瞎說。”
——車上的兩人異口同聲地反駁他。
“我要是聰明怎麽會和你們兩個抬杠。”崔馨悅無語至極。
倒是羅安天真地追問:“抬杠是什麽意思?”
崔馨悅一時找不到對應的英語單詞,語塞:“……你問Danny。”
“Danny?”羅安從善如流。
周飛羽專注地盯著前方,並不理他:“還去博物館?”
崔馨悅:“去啊,票都換好了。”
周飛羽:“那我導航到博物館的停車場。”
被刻意忽略了的羅安:“Danny?Danny?抬杠是什麽意思?”
周飛羽顧左右而言他:“嗯?怎麽現在停車費都要掃碼付款了?”
“喏,抬杠就是這個意思。”一個多小時之後,當他們參觀到博物館展出的三千年前的出土生產工具單元時,崔馨悅指著展櫃裏的一根和土堆擺在一起的已經殘破了的木棍如是說。
——這就是他喜歡逛博物館的原因,很多問題都能在這裏找到答案。
比如,他剛剛看到了十六進製的算盤。
也不知道這些古人是怎麽想的。
羅安低頭讀了一遍簡介:“Aristotle(亞裏士多德)?”
他的發音讓崔馨悅想起生平第一次聽到莎士比亞的英文名,是在準備托福聽力的時候。
他全程把“ Shakespeare”當成了一個啤酒品牌,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聯係整篇文章的內容,竟然得出了該啤酒品牌令人心酸的發家史的結論。
“沒錯,所以有人說,亞裏士多德是最大的杠精。”崔馨悅道。
周飛羽憋笑憋得很痛苦。
N城曆史悠久,擴建後的博物館也是出奇的大。崔馨悅見到了好幾件出現在課本上的國寶級文物,激動的他想找人分享喜悅,但周飛羽上的國際學校,用的教材和他不一樣,羅安就更是懵懵懂懂,他隻好拍了照片在各個群裏現場直播尋找共鳴。
他們看得都不算仔細,緊趕慢趕才走到了最有特色的民國展廳。展廳裏以還原民國日常生活風貌為主,有些真人扮演的NPC還可以和參觀者互動,甚至提供當年的小吃售賣。
“我們家有這個東西!就擺在我們家書房裏。”在民國展廳的還原洋行裏,羅安指著一尊景泰藍掐絲花瓶吃驚道,“我還一直以為是印度產的。”
“你可以問問你媽媽,你們家當年的地契還在不在。”崔馨悅用牙簽叉了一塊米糕遞給他,友情提醒,“不過不在也不要緊——反正也已經沒用了。”
周飛羽心照不宣地嘴角上挑,故意似的:“也許房子被圈起來當博物館了呢?”
崔馨悅惋惜道:“也可能修高速了嘛——完,小羅錯過了當拆二代的機會。”
羅安聽得一臉雲裏霧裏,直到周飛羽和他解釋過其中的原由才恍然大悟:“對哦,我要回家問問我媽——就算沒有地契,也許有別的什麽古董文物也說不定。”
“咦你別瞎說,你外公一世清名,你要真搜出點什麽他老人家就完了。”
幾人插科打諢間就已經臨近了閉館時間。隨著閉館的人潮緩緩往外走,剛剛因為館內信號微弱而遲收的短信也一股腦地湧了進來。
周飛羽掏出頻頻震動的手機掃了一眼,通知兩人:“晚上我媽有點事,不和我們一起吃飯了。”
崔馨悅聽完有點失落:“那我們現在去哪裏?……羅安,你餓了嗎?”
剛吃完最後一樣小吃沒二十分鍾的羅安:“我覺得我可以等到明天早上再吃下一頓。”
“現在晚高峰,去哪都堵車。”周飛羽道,“我們先就近訂個地方,一會兒讓我爸過來找我們。”
“這樣好嗎?”崔馨悅聽他這麽安排,覺得有些欠妥。
他和周父已經有了不怎麽樣愉快的開始,讓長輩遷就年輕人,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你要是不想和他吃飯,我就不讓他過來。”周飛羽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
崔馨悅連忙澄清:“沒有,不是,聽你的。”
再次見到周飛羽的親生父親,崔馨悅回憶了半天還是對昨晚是否見過這個人沒什麽印象。
按理說,他要是好好看過這人,不應該沒印象才是。
——男人今天穿著整齊的套裝,雖然身材因為年紀有些微微走形,但因為高大仍然顯得挺拔。臉型因為皮膚鬆弛而顯得方正,下頜是這個年紀正常的圓潤,不過深邃的五官濃鬱的眉眼仍舊能夠看出男人年輕時英俊過人的麵容。
皺紋並沒有掩蓋住男人的容貌,反而為他在笑起來時增加了幾分親和。
甚至崔馨悅能從他臉上看出周飛羽的五官是哪一部分繼承了他,又是哪一部分遺傳了母親——他也能從這人身上大概看到老周再過二三十年之後的模樣,大概不會太憨態可掬,但親和力卻是不會少的。
總之老周的五官都是挑優點長的,不像他,隨了他親媽學文科的腦子又隨了他爹憨厚的長相,然後始終不屈不撓地在和命運作鬥爭。
男人到達的時候,崔馨悅正和羅安蹲在飯館的湖景房門口喂錦鯉,順便給羅安科普Koi(錦鯉)的知識:“這玩意兒就是外來入侵的流氓物種,除了吃東西就是生孩子,肉還特難吃,完全沒天敵的。”
“可是它們長得好看。”羅安從他手裏拿過一包魚食一股腦地倒進了水麵。
很快幾公裏之內的錦鯉全部蜂擁而至,層層疊疊地擠作一團仿佛黑五淩晨等待在商店門口搶購限量的打折電視。
“你幹嘛這麽喂啊。”崔馨悅有點不滿他這麽快就用掉了一包魚食,抱怨道,“多沒意思。”
“相反,我覺得這才有氣氛。”羅安拍拍手扶著膝蓋站起來,指指麵前撲騰得正歡的魚群,“看,可以許願了。”
崔馨悅道:“許個鬼啦,一群魚能管得了什麽,我又不是雙魚座。”
羅安說:“我是,那看來我應該許個願。”
說完他還真的閉上了眼睛。
“老周老周,再幫我拿一袋魚食唄。”崔馨悅頭也沒回,等了一會兒沒人回應,他又提高聲音喊了一聲,“老周?”
一個陌生的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去哪裏拿?”
崔馨悅猛地一回頭,要不是羅安托住他,他嚇得差點栽到錦鯉身上:“叔……叔伯……伯父。”
情急之下,他連稱呼都沒準備好,嘴瓢了半天才擠出來一聲“伯父”。
羅安倒是大大方方地問了聲周先生好。
“路上堵車,我來晚了。”周父衝站在池邊的兩人頷首示意,“小朋友們都等餓了吧?”
“沒,我們吃的晚。”崔馨悅幹笑了兩聲。
——這和他想象中的見麵也太不一樣了。
在崔馨悅的想象中,雖然二姨說過周父年輕時麵容姣好,但能在年輕時做出那樣十惡不赦的壞事的人,必定是麵目可憎的。
可當這個故事裏的反派站在自己麵前時,崔馨悅卻覺得有點失望——他完全是個平平無奇的長輩,笑起來還有眼紋,看上去很可靠又和藹。
剛剛出門去接人的周飛羽跟在周父身後自然地走過來,除此之外,周父還帶了一個男秘書來陪席。周飛羽站到崔馨悅身邊牽起他,張羅著大家回屋落座。
羅安敏銳地捕捉到周父瞬間冷下來了的臉。
崔馨悅到底是個乖孩子,尊老已經是融入到他骨子裏的事情。饒是他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設和思想準備,這會兒麵對長輩,他仍然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對自己的老丈人恭恭敬敬,全神貫注地關注著對方的行動,還不忘時刻保持尷尬的笑容,回答周父的死亡三問。
“在哪上學啊?”
“學什麽專業啊?”
“什麽時候畢業啊?”
“保守估計,明年年底。”崔馨悅難得遇到這個問題沒有情緒崩潰,一邊維持著假笑,一邊唾棄自己的狗腿。
周父吃驚狀,語氣卻有點漫不經心:“還要這麽久啊?”
“爸,這很正常。”周飛羽替他解圍,“小悅已經算很快的了。也有人讀十年二十年。”
“那怎麽可以。”周父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那豈不是啃老啃一輩子?讀不下來就趁早別念了,說明你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嘛,對不對。”
說完,他完全不顧崔馨悅臉上尷尬的表情,還覺得自己頗有道理,回頭問秘書:“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對,周總說的對。”秘書笑得很是自然,“讀書這種事如果沒有天分,是不能強求的。像我讀到高中就知道自己考不上什麽好大學,就去念了個大專早早工作積累經驗,現在不也有很好的工作。”
崔馨悅無奈地笑了笑,他倒是沒覺得冒犯,但周飛羽的臉瞬間就黑了。
羅安聽著這段詭異又自以為是的對話覺得好笑:“你竟然拿自己舉例子?真自信。”
秘書像是沒聽出言外之意,依然笑得燦爛。
“你們今天玩了一天,都累了吧?”一進屋,周父的秘書就先一步為他拉開了椅子。
“還好,我們出來的晚。”崔馨悅有一說一。
隨後便是跑前跑後地和服務生溝通點酒點茶,忙前忙後,一分鍾也沒停下來。
秘書人長得一般,但是幹起事來卻是周到的很。從服務員手裏接過菜單第一時間遞到了自己領導麵前:“周總,您看,是您來點菜還是讓公子點?”
周父自然而然地接過菜單,探身詢問坐在自己左側的兒子:“飛飛,問問你的小朋友們都想吃什麽?這麽多年了,我都不清楚你的口味變沒變。”
言語中流露出的,好像是真的為時光逝去感到遺憾似的。
崔馨悅完全不明白周父為什麽要帶這麽個秘書出來,事實上,他對商場上那套應酬客套都陌生的很。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有一種被晾在一邊看戲的尷尬感。
他想,也許是自己太矯情了。
可轉頭看了眼羅安——這家夥倒是一如既往地直率,已經開始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手機。
身邊的秘書完全不允許自己的領導冷場,無比適時地搭話:“公子出去這麽久應該已經習慣吃西餐了吧?服務員,你們這裏做牛排嗎?”
“趙秘書,我們家裏人聚餐,不必那麽麻煩。”周飛羽冷淡地打斷他,“隨便吃點什麽,我們想早點回家休息。”
被駁了麵子的秘書毫無察覺似的堆起笑容:“瞧您說的,怎麽能隨便吃點呢。周總胃不好,每頓飯都不能少,不然一旦發作起來……”
周飛羽懟起他來卻毫不留情:“那你陪他慢慢吃,我們叫個麵,吃完先回去。”
周父見情形不對,立刻開始打圓場:“那怎麽行,雖然你媽媽有事不在,但這頓飯是給你們接風的嘛——服務員,你們這裏有什麽特色菜啊?”
秘書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但仍然忍辱負重地道了歉:“對不起公子,是我多嘴了。”
觀賞了麵前的一出好戲,崔馨悅差點沒忍住,捂著嘴才拚命讓自己沒笑出聲。
羅安在桌子底下踹了崔馨悅一腳,衝他挑挑眉,在微信裏打字給他發過來了當下的感想。
羅安:lol
羅安:Look at his face
羅安::)
“服務員,再給我一份菜單。”開弓沒有回頭箭,周飛羽似乎也懶得維持表麵的和平,他又討來了一份菜單,塞到崔馨悅手裏,“你們倆看看想吃什麽?”
崔馨悅自然地接過菜單攤開,架到他和羅安中間的桌子上。
“His father doesn’t like you.”羅安湊近他耳朵說道。
“I know.”崔馨悅小聲道,”But I don’t c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