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和解

  洗過一個舒適的澡,換上老周為自己放在洗漱台上折疊整齊的幹淨內褲和新買的加絨睡衣,崔馨悅一出去就被對方抱了個滿懷,還被連誇了好幾聲可愛。


  他都不知道自己一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到底從哪能看出可愛來,怕是要找時間帶周飛羽去看看眼科了。


  他表現得一切如常,完全沒被周飛羽看出來之前曾有過那麽一番心理波動。


  被親得兩頰緋紅的崔馨悅站在在廚房裏插著腰發呆,一時想不起自己下一步想要做什麽事。被周飛羽徹底打亂了工作節奏的他心想要不就這樣吧,去他的有情人終成眷屬,老周那麽黏他,羅安又不會做飯,沒了他倆人餓死了怎麽辦。


  他開始有意無意地在心裏把自己和羅安放在一起比較——雖然他又醜又矮又窮又禿,但是他會幹活啊。


  當然如果周飛羽哪天不要他了,他根本不可能像羅安這樣主動求和,他可能隻會偷偷躲起來哭。


  可到那會兒了,哭瞎了又能有什麽用。


  ……算了,真到那個時候再說吧。


  “把鞋穿上,小心著涼。”周飛羽宛如孫女士附體一樣追著光著腳的他叮囑,說著就將手裏一雙同樣剛買的加絨拖鞋放到他腳下。


  “我真的不懂你們南方人。”周飛羽挑的這套搖粒絨的睡衣布料十分厚實,崔馨悅擼了半天才把袖子卷起來,“明明有暖氣不開,非要在家裏穿這麽多,這是為了節約資源爭做環保達人?”


  這套睡衣帽子上還綴有兩個耳朵。周飛羽也不知道怎麽的,在購物網站首頁推薦商品列表中一眼看中了這套睡衣,毫不猶豫地下了單,即使商品名稱上明確地寫明這是Boy’s Pajamas(男童睡衣),他還是固執地認為崔馨悅會適合這套衣服。


  “所以這就是你們北方人冬天睡涼席的原因?”周飛羽順手捏了捏他背後帽兜上耷拉著的毛茸茸的小耳朵,“還真是難以理解。”


  並未察覺到他在做什麽的崔馨悅隨口答道:“那你是沒體會過冬天在家穿著背心吃冰棍有多爽——喏,幫我把飯拌一下,記得調一下味道,醬油我沒有加夠……我去給羅安打電話。”


  周飛羽嘴上答應著,手卻又捏了捏他身後耷拉著的毛茸茸的耳朵,才去幹活。


  坐到吧台旁邊,手裏的手機拿起又放下,崔馨悅沉思了片刻終於猶豫著開口:“要不把他叫過來吃?他一個人在家吃飯,感覺怪可憐的。”


  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不偏不倚的裁判。他想把自己抽身事外,看著羅安和周飛羽是否還有進一步的可能,甚至不惜將周飛羽往對方那邊推一推。


  如果有,他會隨時全身而退,完全不給兩個人製造任何困難。


  因為,他,不配。


  絲毫沒領會他意圖的周飛羽也一反常態地沒有拒絕:“你先問吧,我估計他這會兒都不一定在家,說不準去哪浪了。”


  哦。


  崔馨悅歎了口氣,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即使他剛剛被羅安第數不清多少次示愛,但羅安……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性格,對自己有興趣隻是因為還沒睡過自己這種類型的人罷了。


  他甚至不想去細想這樣的喜歡裏有多少是因為周飛羽的緣故得到的加成。也許他就隻是單純的想上了自己綠了周飛羽也說不定。


  但即使是那樣的人,對曾經的一段記憶仍然保留的那麽好。


  他有那麽多錦衣華服,可他還會在衣櫃的深處留出一個角落存放那些他大概永遠再也不會穿著的衣物。


  更巧的是,周飛羽也做了同樣的事。


  他也許不了解羅安,但他至少還算了解周飛羽。


  兩個人都還保留著對方那麽多的痕跡,那麽多相同的生活習慣,那些明顯就是情侶款的衣物和飾品。


  還有……回憶。


  那些讓周飛羽一旦想起來就很痛的回憶。


  崔馨悅不知道自己要靠什麽贏。


  如果注定無法贏,那他想,至少輸的體麵一點吧。


  掀開鑄鐵鍋沉甸甸的鍋蓋,食物複合的香氣隨著撲麵而來的熱汽蒸騰出來,飄散在空氣中。被醬油染上一層淡淡顏色的米粒被蒸得晶瑩飽滿,表麵星羅密布的排列著各色配料,碧澀的青豆,金黃的玉米粒,粉色的臘腸粒,白色的蘑菇,鍋邊是碼的整整齊齊的一圈青菜,水水嫩嫩的,還保持著漂亮的弧度。


  崔馨悅翻出最近通話記錄給羅安撥了過去,等了好幾半天,在電話差一點被轉入語音信箱的時候,還是被接起了。


  羅安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但語氣還算是歡快,看來他沒有自己想象的消沉。


  崔馨悅暗自鬆了口氣,連忙問:“你在家嗎?我做了點吃的,你願不願意一起吃?”


  “好啊,再樂意不過。”羅安立刻同意,“我現在過去嗎?”


  “可以啊……反正飯已經好了……”


  崔馨悅剛要同意,就聽到周飛羽凶巴巴地插話:“別讓他過來。”


  “啊?你稍等一下。”他連忙捂住聽筒,問周飛羽道,“為什麽啊?”


  “我之前說了不許他再進我們家一步。”周飛羽板著臉回道,“把飯端去他那吃。”


  看著對方一臉嚴肅,他有點不合時宜的地想笑,緩了緩才重新拿起電話:“喂,羅安,Danny說我們去你那吃,你準備一下。”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但還是覺得好笑。


  和老周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想笑——即使是如今這種時候,他覺得自己不免太過沒心沒肺,但還是咧開嘴角。


  以後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可以擁有這樣開心的回憶……也不錯。


  想著想著他眼眶又熱不住發熱。


  ……他沒想過最後玩不起的會是自己。


  掛了電話,崔馨悅半天才回過神,嗔道:“你怎麽跟狗劃地盤似的,去哪吃不一樣。”


  周飛羽回答得義正辭嚴:“當然不一樣,一碼歸一碼,今天這是為了感謝他,不過我絕對不會因為這事原諒他之前做的那些事。”


  “好吧好吧,你們兩個的事我管不了。”


  崔馨悅搖搖頭,手裏端著盤拍黃瓜走在小區裏。


  為了周飛羽的尊嚴,他自己不惜端著一整鍋飯走在前麵招搖過市,自己也隻有配合。隻是明明都已經換好了睡衣又要出門,想想也是蠻拚的。


  兩人一前一後地穿過小區花園的窄道,敲開羅安的家門,崔馨悅清楚的看到他原本麵對自己熱情洋溢的笑臉在看到跟在他身後的周飛羽之後,瞬間耷拉了下來。


  “你們倆別在那愣著了,過來幫我擺一下桌子。”崔馨悅假裝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無法容下第三者插入的氣氛,直接分派起了任務。


  羅安轉身圍著他忙碌起來,一會兒拿出了全新未開封的餐墊,一會兒又開始拆還裝在包裝盒裏的餐具。


  周飛羽駕輕就熟地擺好桌,特意進了衛生間將崔馨悅落下的髒衣服收了起來,隨後三人各自拉了把椅子坐下,把原本就隻能容納兩人用餐的餐桌擠得滿滿當當。餐桌正中,還保留著溫暖的熱度的紅色的鑄鐵鍋鍋蓋敞開,裏麵花花綠綠的內容物十分亮眼。


  “崔,這也是你做的嗎?真好看。”羅安一如既往地捧場,發出了熱情洋溢的讚歎。


  周飛羽拿著從家裏帶來的飯鏟,自顧自地拿過崔馨悅麵前的飯碗,似乎已經屏蔽了羅安的存在。


  “很簡單的,原材料一放就好了。味道是周老師調的,他口味比較淡,你要是不習慣的話可以自己再抓點鹽。”崔馨悅將周飛羽遞過來的滿滿一碗飯送到了羅安麵前,“臨出門隨便拍了個黃瓜,也算是有個菜,寒酸了點,不要介意。”


  “吃太鹹會掉毛。”周飛羽瞥了他一眼,眼看著自己為他特意多盛了臘腸的飯碗被換了出去,心裏頗為不爽,輕咳了一聲,“你自己留著,他的我會給他盛。”


  “哎呀都一樣都一樣。”崔馨悅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完全沒領會到周飛羽的言下之意,起身從羅安麵前拿過了那隻空碗,遞到周飛羽麵前,笑得沒心沒肺,“辛苦周老師了啊。”


  “什麽周老師……”周飛羽莫名其妙,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也不知道崔馨悅從哪來的奇思妙想,隔一段時間就要給他換個稱呼。這回這個“老師”又不知道是從何說起,他叫得倒是上口。


  然而崔馨悅不知道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似乎被激活了哪個程序,奪過周飛羽手裏的飯鏟,柔聲道:“周老師掙錢養家,我來給你盛啊,你們倆多吃點肉啊。哎對,這個鍋底呢,臨出鍋的時候澆上一點香油,然後就會結一層鍋巴,特別香。我給你多盛點,羅安你也來點嚐嚐。”


  主動為兩人盛好飯,崔馨悅隨意舀了半碗飯擱在麵前,剛坐下片刻,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詢問羅安道:“剛剛紅酒是不是還剩了點?”


  羅安點點頭:“你要喝嗎,我再去熱一下。”


  “別動,我來。”崔馨悅趕忙起身,衝進廚房打開了爐灶。


  事出反常必有妖。


  周飛羽瞅著一反常態的崔馨悅,心裏暗自納罕,他是不是心裏又想什麽有的沒的了。


  原本羅安也在揣摩如今兩人登門造訪自己家,“訪貧問苦”的深意,但沒想到一端起飯碗來就沒停下筷子,直到一碗飯見底才得以用喘息的空隙大呼一句:“好吃!”


  說完還意猶未盡的舔掉了粘在手指上的飯粒。


  崔馨悅二話不說地繼續為他滿上一碗飯,雙手呈到羅安麵前:“Andrew,今天真的太感謝你了。”


  “如果每天都能吃到你親手做的食物,我可以做你一個人的superman。”羅安接過碗的時候,手指無意間碰到了崔馨悅的。


  崔馨悅立時縮回手,下意識地偷瞄了一眼身邊周飛羽的表情。


  還好他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三人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其實,有件事我特別好奇。”終於忍受不住羅安含情脈脈的眼神的崔馨悅率先打破了這樣的尷尬,察覺到兩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過來了之後,他,可以說是用著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問道:“你們覺得……分手之後還能做朋友嗎?”


  “當然。”


  “不可能。”


  桌上的兩人回答得幹脆利落,答案卻大相徑庭。在聽到對方的答案之後,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又各自撇開頭。


  崔馨悅給自己先倒了杯紅酒,舉起杯子一飲而盡地壯膽,說話間舌頭都有點大:“我為什麽這麽問呢,就是說……人生在世嘛,活的就是一個開心。你天天給自己找別扭,不是閑得難受嘛。你看你們倆現在在工作上也配合的不錯,也沒聽說你們倆會開到一半就打起來了啊。生活中咱們又是鄰居……就咱們能不能……嗯……心平氣和地談一談……把有些話說開了拉倒,這頁就翻過去,就釋懷了,好不好?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敬往事一杯酒’,然後怎麽著的就接著往下走來著……想不起來了。我不覺得周哥的人品有哪裏有問題,當然羅安……人也並不壞。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這麽……這麽記恨對方……反正就一句話,你們倆老這麽吊著也不是個事,弄得大家都尷尬,我在中間夾著可難受了,寫著代碼滿腦子都不消停……”


  崔馨悅說話的時候,全程雙眼盯著桌麵,越說聲音越小,心也越來越虛。


  “但是我不是在撮合你們啊,你們倆搞清楚。不過你們倆真要想怎麽樣,我也沒辦法。”他幹脆抱住周飛羽的胳膊,昏昏沉沉的腦袋往他肩膀上一靠,閉上了眼睛,“我隻是……我隻是不想看到你們再痛苦下去了……我也不想再難受下去了……”


  他早就疲憊得像是一塊電量耗盡的電池,隻是礙於事情還未做完,問題也沒有解決,遲遲無法休息,隻得硬抗。


  也不知道怎麽了,這一杯酒精下肚他便開始暈眩,按理說……熱紅酒應該是酒精已經揮發掉完全沒度數的才對啊。


  周飛羽和羅安對視了一眼,麵麵相覷。


  “他是不是有點醉?”連羅安都看出了崔馨悅的不對勁。


  “之前在家裏就開始這樣了,我還以為洗了澡能好一點。”周飛羽看著崔馨悅酡紅的雙頰,歎了口氣,“你們下午喝了多少酒?”


  羅安回憶道:“沒多少,也就是半瓶吧,還剩一點——哦,不過這酒度數確實度數高一點,西班牙的Sherry。”


  周飛羽聽後瞪大了眼,急道:“他酒量不好!”


  “他自己從我酒櫃裏挑的,我以為他喜歡。”羅安聳聳肩,“而且是加熱過的,不會厲害到哪裏去的。”


  “……”以周飛羽對崔馨悅的了解程度,估計他根本連自己喝了些什麽都不知道就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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