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一個過渡
崔馨悅突然有一種小時候偷偷玩耍不寫作業被孫女士抓個正著的感覺,兩腿發軟,腿肚子條件反射地抽起筋來。
唐甜甜注意到了屋子裏的陌生麵孔,向李琰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李琰眨了眨眼,做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站在唐甜甜身邊的周飛羽,在看到羅安安安穩穩地坐在屋內的一瞬間,周身爆發出一股強烈的寒意,讓完整目睹這一幕的李琰冷不丁打了個哆嗦——那大概就是殺氣。
“我先回家了,老黃還在樓下等我。”唐甜甜穿戴齊整,肩上挎著包,顯然是一副準備下班的模樣。剛剛她就是拾掇好儀器準備跟男朋友回家,剛下樓就碰到了前來尋人的周飛羽,便特意將人帶了上來。
她理了理包帶,將包重新挎在肩上,隨口問道:“崔帥,數據你明天能處理完給我嗎?”
雪上加霜。
“啊……”崔馨悅張口結舌了半天,他覺得現在顯然不是解釋這個問題的時候,隻好搪塞道,“可能……可以吧。”
“最晚周二啊,我周三有meeting。”唐甜甜隨口叮囑了一句,跟眾人道了別便匆匆離開了。
李琰覺得屋裏的溫度,隨著唐甜甜的離開又下降了幾度——剛剛她好像真的在周飛羽身上看到了一股具象化的殺氣,但如同一切都是她的錯覺一樣,轉眼間,這股殺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隻見周飛羽溫和地同唐甜甜告了別,徑直走進了屋裏,完全無視了坐在一旁的羅安,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柔聲道:“小悅,工作告一段落了嗎?時候不早了,該回家了。”
崔馨悅腿軟腳軟地撐著地麵連滾帶爬地起身,還站立不穩崴了一個趔趄。幸好周飛羽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才避免了他一屁股坐在機箱上發生血案的悲劇。
崔馨悅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被什麽東西嚇得,驚出了一身冷汗,吞吞吐吐地問道:“我……機器壞了,能不能……再修一會兒……”
捏著他手臂的大手赫然攥緊,周飛羽臉上的笑容看在崔馨悅眼裏簡直比恐怖片更甚:“最好還是不要吧,天要黑了,我們早點回家,明天再來加班,嗯?”
李琰看了看窗外,響晴白日,剛剛下午四點,夏天天長,離天黑少說還有三個小時。
Danny這信口開河的本事果然不是個一般人。
然而崔馨悅顯然是嚇得不輕,張了張嘴,最終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嗯,好……”
崔馨悅當然知道他在睜著眼睛說瞎話,但是他更知道,此刻的周飛羽絕對不能惹。
“乖。”周飛羽親昵地摸了下他的頭發,“收拾東西回家,我等了你一天,現在都沒吃飯。”
語氣聽上去很溫和,但說話對象畢竟不是無知小兒,崔馨悅忙不迭地照做,生怕自己慢了一秒下場就是死無全屍。
然而他的戰戰兢兢並沒有成功傳遞給在場的另外兩人。
李琰覺得現在再裝自己不存在好像晚了一點。
她此刻就像一個碩大的電燈泡,照亮了正在公共場合瘋狂虐狗的一對夫夫。不了解來龍去脈的她單純地認為學長這種縱容自己老公瘋狂撒嬌的行為,可以被訴以虐待野生單身狗的罪名。
她一直以為以學長的性格,在家裏一定是會被Danny揉圓搓扁,吃得死死的。沒想到竟然會聽到Danny專程跑來抱怨說,自己為了等學長而餓了一天?
難道其實學長才是家裏掌事的那一個寵妻狂魔?
哇,感覺知道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明天午餐時間又有了新的談資。
雖然內心沸騰,但她仍然表現得心如止水,安靜地轉身麵對著自己的屏幕,戴上了耳機,裝作在聽歌的模樣。實際上整個靈魂都仿佛已經離開了身體,偷偷觀察著屋內的一切。
周飛羽抱著胸站在一邊看著崔馨悅收拾東西,臉上連最後的一絲笑容都已經消失殆盡。
“走吧。”將收拾好的背包甩在肩上,崔馨悅低著頭走到周飛羽麵前,小聲說道。本來就局促的實驗室,擠進四個大活人,簡直稱得上水泄不通。
羅安終於放下手裏的雜誌,仿佛眼裏看不到周飛羽的存在一樣,視線越過他問崔馨悅道:“崔,你要準備回家了嗎?”
媽呀……
這怎麽還埋著個地雷。
大哥你可就別來給我添堵了。
崔馨悅跟在周飛羽背後,哭喪著臉顧左右而言他:“我……我收拾東西。”
“一起走吧。”羅安起身,拍了拍衣袖,鎮定自若
周飛羽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要不是有李琰這個外人在場,周飛羽恐怕會直接上前給羅安的另半張臉打個對稱。但礙於情麵,他終於還是按捺住了脾氣,壓低了聲音,用崔馨悅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一句什麽。
羅安一臉無謂地回了一句,接著便完全無視了他,隻一心將目光放在崔馨悅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崔馨悅覺得自己可能注定活不過今天了。
“我……坐周哥的車。”他想了半天,才想出了一句爛回答。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他無緣無故跟羅安解釋什麽,這下更說不清了,“不是,我的意思是,羅安你自己回去吧。”
羅安不以為忤,笑著擺了擺手:“我們回家順路的,你忘了?”
……當然沒忘。
崔馨悅覺得自己大腦也宕機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毫無招架之力。
好在羅安大概也真的怕再玩下去自己性命堪憂,挑釁地看了周飛羽一眼,轉過頭接著對崔馨悅深情款款地說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一會兒見,親愛的。”
我特麽答應你什麽了?你給我說清楚啊!
被周飛羽拽著大步流星地往停車場走的崔馨悅感到自己鼻子莫名一酸,他一點也不想承認,自己堂堂一個大男人,快要被羅安欺負哭了。
被甩上了車,崔馨悅衝坐進車裏的周飛羽大喊:”“周哥!千萬不要誤會!你聽我解釋!”
“解釋吧。”周飛羽淡然道。
“哎?”崔馨悅為自己伸冤的節奏被打亂了——他怎麽不按常理出牌?一般情況下不都是一個人大喊“你聽我解釋”,另一個人掙紮反擊“我不聽我不聽”嗎?
周飛羽不耐煩地啟動了引擎:“說不出來就別說。”
“不不不,我有一肚子話要說。”崔馨悅知道這樣自我救贖的機會稍縱即逝,頓時忘卻了之前的緊張和恐懼,一股腦地將一整天所經曆的所有事情加上心理活動一並表述了出來,“他來實驗室堵我,跟我說我不見他他就不走。結果沒說兩句我機器就崩了,我都納了悶了好端端的,保修期還沒過的機器會突然出問題。而且這已經是這學期我們實驗室掛掉的第三台機器了,你說這破計算機是不是也有大姨媽,還會相互傳染的?”
“說重點。”周飛羽乜了他一眼。
“重點……重點就是我發現是硬盤故障啊,就從別的機器上拆了塊硬盤過來裝上,然後發現可能還不是硬盤自己的問題,RAID也出問題了。我手上也沒有現成的RAID卡啊,所以就想著不要硬盤鏡像來著……然後你就出現了。”
“他呢?”周飛羽將車平穩地停在車庫裏,問道。
“你說羅安是吧?”崔馨悅衝著他呲了呲牙,露出了一個狗腿的笑容,“他非要跟我回實驗室啊,就一直在那坐著,可能李琰在跟他聊天吧,我也不太清楚,一直在修電腦,根本沒時間注意這些啊。”
周飛羽質疑道:“都是實話?”
“句句屬實!”崔馨悅信誓旦旦地拍著胸口,“我要是說了半句假話,就讓我硬盤裏的數據徹底救不回來!”
周飛羽盯著他看了片刻,也不知道這種誓言能算得上是個什麽程度,但是聽上去還挺惡毒的。
他從後排座位上拉過崔馨悅的背包,拎在手裏往家走。
“周哥,你有沒有……原諒我?”崔馨悅見狀連忙從車上爬下來,小跑著趕上他,“你真的一天沒吃東西嗎?餓不餓啊?”
“什麽原諒不原諒的。”周飛羽開了房門,換了鞋,隨手將他的書包扔到沙發上,“何況我哪裏敢生你的氣,昨天我才說了幾句,你就又跟我掉臉又跟我冷戰的。”
“我哪有!”崔馨悅討好地接過他脫下的外套,仔細地理清了衣擺掛在立在門口的衣架上,“你不要誤會,我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剛剛說的就挺好的。”周飛羽在沙發上坐下,抬了抬下巴,話鋒一轉質問道,“你答應他什麽了?”
一路都在避重就輕的崔馨悅似乎看到了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掉落。
“答應……什麽……”崔馨悅皺著眉頭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問題的答案,幹脆盤著腿坐到了地毯上,“我真的不知道。”
周飛羽顯然不滿意他的答案:“他都跟你說什麽了?”
“啊……”涉及到敏感的話題,崔馨悅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全盤托出如實相告——感覺羅安說的每句話都是往周飛羽心窩紮,說出來實在隻會刺傷他。
但是不說……恐怕今天這一關很難過了。
——如果他平時學一些高級話術就好了。
崔馨悅知道有那麽些人,專門研究如何說話,能將讓人無法接受的語言轉換成溫和無害的字句說出來……可惜他不具備這樣的翻譯能力。
“我說出來……你別生氣啊。”
周飛羽不語,隻一味地盯著他的眼睛。
“那什麽,就是,他跑來跟我表白,說要追我。”崔馨悅盯著麵前的地毯花紋,像是犯了錯誤被家長訓斥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我說——大兄弟你快別逗了想啥呢。”
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崔馨悅換上了一口東北口音,被周飛羽出言警告:“好好說,認真點。”
“哦。”他收斂了一點,板著臉說,“然後他就開始自說自話了,說我和你不合適,我覺得你好是我斯德哥爾摩,我有權擁有更好的之類的。”
周飛羽冷哼一聲。
“我咋覺得他跟搞傳銷的似的。”崔馨悅頓了一下,瞪著眼抬頭發問,“這那叫追我啊,這不就是給我洗腦麽。”
“……”雖然周飛羽使勁控製著麵部表情,但崔馨悅還是看出來他被自己逗笑了,但礙於環境不得不強忍著笑容。
“那啥,你以前跟他咋回事啊?”本著得寸進丈的原則,崔馨悅一下子來了信心,緊追不舍地問道,“該不會也被洗腦了吧?不對,你那麽厲害,你和他是不是互相洗腦,看誰能洗過誰?”
“崔馨悅!”周飛羽實在沒控製住表情笑了出來,旋即惱羞成怒,“做飯去!”
“哎!”崔馨悅笑嘻嘻地起身往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