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您的快遞請查收
崔馨悅覺得自己小看了他爸。
想當年自己摔斷了腿,頭一個星期躺在床上的時候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他爸竟然還有精力搞科研?
他看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低頭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努力了。
崔老師寫了一會兒報告,但畢竟一條腿還吊著,床上桌也有些矮,他找不到特別合適的姿勢很快也就累了,推開電腦讓兒子把床板放平,伸手招呼他:“把你現在的工作跟我匯報一下。”
“……”崔馨悅覺得自己不帶電腦來病房簡直是罪不可恕,他按照回憶說了個大概,崔老師一開始還精神飽滿的問他細節問題,說著說著,他爸就不吭聲了。
鼾聲漸起。
得,敢情我就是個講睡前故事的。
崔馨悅拿了個床頭的橘子剝起來,他就說嘛,大家都是人,他爹怎麽可能就能比他勤懇那麽多呢?總不能真的是他天生資質不足吧?
看,同樣的東西,還不是你聽你也困,你跺你也麻啊。
太久沒回來,崔馨悅也沒想到自己需要辦的事情還有一大堆。他第一時間去了學校裏的理發店把過長的頭發處理掉。在外麵因為理發要預約,理出來要麽效果差要麽不便宜,崔馨悅他們這些男生已經開發出了拿著電推子互相給對方推個寸頭的技能。不過鑒於自己越來越靠後的發際線,崔馨悅已經很久沒敢留那種十分考驗發量的短發了。
理發店的老板還是他走之前的那位小夥子——他一開始看對方自打自己上大學的時候就有了自己的店,再加上無比幹練的氣質,話也不多,不像別的理發師拉著客人聊個沒完,讓他一直尊敬的叫人家小哥。然後後來偶然一次聊起來他才知道,店主比他還小了半歲,讓崔馨悅每次想到都覺得尷尬。
想想人家年紀輕輕已經當上了自己的老板,再看看自己還在靠家裏養著,崔馨悅有時候不得不承認他一想到這些的時候還挺焦慮的。
“我給你剪個今年男生流行的發型吧。”店主還記得他,拿著梳子來回擺弄著崔馨悅的頭發,將他過長的劉海向上梳起,“我覺得你還是把額頭露出來好看。”
崔馨悅對外形這種事一直不怎麽上心,非常隨性地答應著:“都行,反正隻要剪短一點,平時好打理就行了。”
幾年不見店主手藝依舊很好,也或許是比以前更好了。他動作很快地為崔馨悅修剪掉過長的頭發,剪出層次,將他兩鬢的頭發刮青。
“我感覺最近掉頭發有點厲害,”他笑著跟對方調侃,“我是不是頭發少了好多?”
“也不算吧。”店主非常實在,“我見過很多更少的。”
崔馨悅並沒有覺得自己得到了安慰。
“不過你發質比較細軟,是容易脫發。”他認真的出著主意,“多吃點黑芝麻紅棗什麽的,養發。現在要植發真的挺貴的。”
“……”頭發一直是他的心結,尤其這幾年發際線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後狂奔的,剩的頭發的還沒他爸多。崔馨悅聊想著自己大概是沒有遺傳到崔老師的發量基因,所以也開始格外在意頭發的保養——這幾年他光洗發水就換了不知道多少種,終於發現了一款還算適合自己的保留了下來。
現在傷心事重提,他又不免緊張起來,萬一自己年紀輕輕就地中海了可怎麽辦。
他還記得自己當年謝了頂的高數老師,同學們一致猜測他少說也得有五十歲,結果一查簡曆人家剛剛三十七。
崔馨悅以前不理解,現在隻覺得那就是自己明天的寫照。
他這麽想著,店主已經為他修剪的差不多了。沒戴眼鏡的崔馨悅也看不太清鏡子裏的自己有什麽變化,隻是覺得自己被店主拿了把寬齒梳子溫柔地梳來梳去,從心底湧上一股酥麻。就在他快要被店主出神入化的梳頭技能化成一灘水的時候,對方在他周圍噴了些定型水,讓他情不自禁地便想起了那次周飛羽送他去考試的場景。
其實算起來也沒過多久,回憶起來卻恍若隔世了。
隻聽對方宣布:“好了,你看看還滿意嗎。”
崔馨悅戴上眼鏡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快感動哭了——這麽一弄,頭發看起來真多啊。
“平時早上你自己抓一下就可以了,劉海放下來也沒問題。”
店主耐心地教他如何為自己的頭發做造型,崔馨悅聽了一會兒覺得麻煩,決定以後這活還是交給周飛羽算了。
令他感動的是,店主這麽精心的服務竟然沒怎麽漲價,而且不要小費不要稅,弄得他都想給店主一個熱情的擁抱。
崔馨悅這次回來也沒通知曾經的同學,隻是一門心思地待在家裏。事實上,光是每天幹不完的家務就夠他忙的了。除了每天開車接送孫女士去醫院值班陪床,負責買菜遛狗的日常家務之外,他抽空去換了快要到期的護照和駕照,趁機就近在醫院被孫女士壓著做了個體檢,正好他也想知道自己有時候會左胸悶痛到底是什麽原因——沒辦法,誰叫A國的醫療又貴又慢,輕微的毛病都能拖到自愈,更別說是定期體檢什麽的了。
檢查結果出來,說他隻是心律不齊,要他注意作息規律。
“這些孩子就容易這樣,仗著自己年輕不注意。其實呢,”大夫把體檢報告遞給孫女士,“現在猝死發生的年齡越來越低了,尤其是小崔這種職業,高危人群啊。”
孫女士連連點頭同意,轉身教訓崔馨悅:“之前說了也不聽,現在好了,年紀輕輕心髒就出問題了,你老了怎麽辦。”
還在經受時差困擾的崔馨悅困得睜不開眼,隻能連連點頭稱是,心裏卻不以為然——
心律不齊而已,說實話這毛病無非就是激動的時候比人家心裏多跳兩拍嘛,比他預想的結果要好多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大夫見他不怎麽上心的樣子,提醒道:“熬夜非常傷身,還影響內分泌。小崔,你看你頭發也不濃密,現在還不多注意注意以後可就來不及了。我當時讀書的時候就有不少同學,畢業了但是禿了……”
聽到“禿了”這個關鍵詞,崔馨悅蹭的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向這個毒舌醫生低了頭:“您說得對,我以後一定注意。”
大夫滿意地點點頭:“你聽話就好。”
其實也不用大夫提醒,崔馨悅發現自己的失眠症狀自然而然的消退了。
隨著日複一日地重複著規律的生活,白天做完家務,出門辦些瑣事,餘下的時間他便抱著電腦跑去醫院陪著親爹加班——他爹也是厲害,吊著一條腿還能把學生叫醫院來匯報工作開組會,崔馨悅每次坐在病房裏被他爹介紹給自己學生和同事的時候,都為自己沒能阻攔住崔老師這個工作狂深感愧疚,就差把“對不起”寫到臉上了。
這天他把前來匯報工作的崔老師的一個碩士研究生送出門,對方像他表示:“學長特地回來照顧老師,辛苦了。”
崔馨悅差點給他鞠一躬,滿懷歉意:“不不不,你們才辛苦。”
碰上這樣push的老板真是心疼他們。
“崔老師對我們很好的,師母也特別好,特別關心我們的生活,還要給我們介紹對象呢。”對方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歉意,笑著像他解釋,“過年過節都是崔老師請我們吃飯,還總想辦法給我們多發錢。下半年我就要去U大交換了,院裏別的老師的學生都很羨慕我們呢,他們有的人連基本的生活費都拿不全。”
“……”
等等,請吃飯這個他知道,反正他爹學生也不多,坐一塊差不多剛能湊夠一桌。
介紹對象這個算是孫女士的惡趣味。
多發錢這事……所以他爹平時的人設是做慈善嗎?
崔馨悅忽然有些嫉妒眼前的小學弟。
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加油,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告訴我。”
對方顯然一開始沒料到他這個老板家的公子這麽好相與,便開心的和他互加了微信,兩人揮手告了別。
生活一旦忙碌起來,就不免會顧此失彼。一開始崔馨悅還想著和周飛羽有事沒事通個電話,但他每天好幾個電話加上時不時聊個微信還是引來了父母的懷疑。被追問了一次是不是有情況沒向家裏坦白,他都依著周飛羽的主意堅持否認,之後也就隻好將聯係偷偷轉入了地下——其實兩人也沒聊什麽特殊的話題,就是扯些日常。但是崔馨悅很久以來都沒有這種強烈的想把自己的心情隨時隨刻跟人分享的欲/望,加上周飛羽實在是個很捧場的聽眾,讓他變得越來越欲罷不能。
算起來崔馨悅已經回家快一個星期了,上一次電話的時候,周飛羽說入境允許拿到了,馬上給他寄過來,問他要了個國內的手機號,讓他這兩天注意接聽電話。
這天,孫女士早早地跑去參加合唱隊排練了。剛買完菜遛完狗的崔馨悅後知後覺地納悶周飛羽都一天沒理他了。難道他終於厭煩聽自己說廢話了?還是說大周末的又跑去加班了?正思考著人生,他突然接到了一個奇怪的來電,來電顯示是一團亂碼:
“崔先生,您的快遞到了。”
電話接通,敲門聲同時響起。
孫美麗瞬間從窩裏爬起來,叫了兩聲,跑到門口飛快的搖著尾巴。
——崔馨悅還沒時間思考為什麽這個快遞員的聲音怎麽耳熟,打開門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身邊是一隻非常眼熟的行李箱。
崔馨悅張大了嘴。
周飛羽一身黑色風衣,摘了墨鏡,衝他露出一個頗動人的笑容:“想不想我?”
幾天不見,周飛羽好像變得更好看了。
崔馨悅捂住左胸,感受到手掌下的心髒在跳得非常大聲。
……怎麽辦,他的心律不齊的症狀好像加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