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一道分神
道侶契化為靈蝶, 重重撞在木屋窗欞上。
沈顧容一身紅衣,身上沒有半分汙痕, 隻是手中的林下春已經全是汙穢的鮮血,他動作頓了一下,偏頭看向窗欞。
林下春木然地心想:「如果我是窗戶就好了。」
沈顧容:“……”
沈顧容和四十年前不同,當年他對離更闌隻是單方麵暴戾的虐殺, 而這次明明被離更闌這般挑釁,他卻沒有瘋狂到失去理智讓自己入魔。
他連一滴血都不想濺在身上,唯恐弄髒了自己,那雙眸子就算赤紅卻也幹幹淨淨, 沒有被殺意奪去所有理智。
離更闌渾身是血, 眸子渙散地躺在地上,地麵上全是他的鮮血, 緩緩將整個木屋鋪滿, 隻有沈顧容的腳下還留有一塊幹淨的地。
腳下的陣法應該是用他的血發動,他流的血越多, 陣法仿佛越來越堅固。
本來沈顧容還能聽到窗欞外的聲音,但等到他和離更闌算完賬,窗外已經再無任何聲音了。
不知是靈蝶消失了,還是陣法更堅固了。
離更闌已經奄奄一息,他幾乎喪失了所有痛覺,眼睛失神地盯著麵前的血泊。
沈顧容抬手將一道靈力打入離更闌經脈中,吊住他的半條命,淡淡道:“先別急著死, 你不是還要看著天道將我矯向正途嗎?”
離更闌輕輕一咳,喉中吐出一口血來,他嘶啞著聲音短促笑了一聲,艱難地開口:“陣法很快就會啟動了,鹹州城無數魔修的性命,足夠讓天道扭轉京世錄結局。”
沈顧容卻隻是兩字:“可笑。”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離更闌的頭發把他拎起來,但看了一眼那黑發上的血,又嫌棄地一皺眉,看了一眼林下春。
林下春默默化為人形,為主人把離更闌拎了起來。
離更闌垂著眸看著他,不知為何突然嗤笑一聲:“你以為你真的殺了我嗎?”
沈顧容居高臨下看著他,眸中全是蔑視:“不然呢?難道現在被我拎在手中的,是狗嗎?”
林下春默默地心想:「是我拎的。算了,我就是個工具。」
「我如果真的是個工具就好了。」
離更闌眸子輕輕往外一瞥,又等了幾息,才慘然一笑,道:
“時辰已到。”
沈顧容察覺到他似乎要做什麽,瞳孔一縮,在他還未動作前抬手握住林下春的手,轟然一聲將瞬間化為劍身的林下春刺入了離更闌的喉嚨。
血立刻湧了出來。
離更闌的瞳孔有一瞬間的劇縮,接著一點點渙散。
很快就沒了聲息。
他身下的陣法完全發動,將沈顧容死死困在這一隅。
林下春小聲說:“主人,他死了……”
沈顧容握著劍柄,冷笑一聲道:“你真當他留在這裏就是為了讓我殺他泄憤?”
林下春腦子懶得轉:“啊?”
“那是分神。”沈顧容將劍從死了的屍體中拔出來,揮袖一甩,將林下春身上的血痕甩到了血泊中,濺起一圈波紋,“隻是他應該是為了蒙蔽我的探查,大半的分神都放在這裏,想要困住我拖延時間。現在分神已死,他本體應當也受了重創。”
林下春沒想到還能這麽玩,幹巴巴道:“主人一早就知道?”
沈顧容奇怪地看著他:“你不知道?”
林下春:“……”
對不起我傻。
離更闌靠著大半分神將沈顧容困在這裏,半步都出不去,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分神上受的痛苦和傷勢也會對應出現在本體身上,沈顧容不知離更闌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索性順應而為,順便報仇雪恨。
林下春化為人身,蹲在離更闌身邊,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地上的血泊上,一點點吸收魔修滿是靈力的血,他小聲問:“那這個陣法出不去,主人要怎麽辦?”
沈顧容看了他一眼。
林下春對上他的眼神,心中一咯噔,覺得自己好像又問了個蠢問題,因為他主人滿臉“你真的是我的劍嗎難道不是從外麵隨便撿回來的?”
林下春:“……”
林下春訥訥道:“對不起,我如果不會說話就好了。”
沈顧容:“……”
沈顧容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怎麽這麽多年了,林下春這毫無追求的性子還是絲毫沒變,看著讓他又好笑又心疼。
“吸你的血去吧。”沈顧容無奈道,“等這事完了,我就將你送回劍閣。”
林下春一聽,灰色的眸子微微一亮,立刻乖乖繼續吸納血了。
沈顧容撩了撩衣擺,在唯一幹淨的地方席地而坐,微微閉眸,道:“現在我也是一道分神,所分神識雖然不多卻也不能直接毀去,隻能留在這裏,你在此守著,我很快回來接你。”
林下春:“……”
啊,這就是人類嗎?
好狡猾。
狡猾的人類舍棄了操控這道分神,沈顧容閉眼後沉入神識,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回歸本體。
沈顧容的本體依然在酆都的靈舫中,一回過神,就感覺到有人在他懷裏動來動去。
沈顧容張開眼睛,低眸看了一眼,沈望蘭正靠在他懷裏晃著腳丫看話本。
感覺到沈顧容醒來,沈望蘭欣喜地抬頭:“二爹爹,你回來啦!”
沈顧容笑著撫摸了一下他的頭,道:“對,但我又要走了。”
沈望蘭“啊”了一聲,乖乖點著小腦袋:“好,望蘭在這裏等著二爹爹和牧娘娘回來。”
“真乖。”
沈望蘭想了想,說:“啊,對了,望蘭好像說錯話了,牧娘娘走的時候臉色可難看可難看呢。”
他對了對胖乎乎的手指,害怕地說:“他是不是以後都不喜歡望蘭啦?”
沈顧容回想起之前道侶契中傳來的異樣情感,道:“你說錯什麽了?”
沈望蘭鸚鵡學舌似的將牧謫和他的對話一句一句說了。
沈顧容愣了愣,突然像是反應過來了似的,隱約好像知道牧謫為什麽不開心了。
沈顧容之前失去記憶時,對牧謫說過自己是奪舍沈奉雪,而現在沈望蘭將那些話告知牧謫,他肯定是知道了自己就是沈奉雪,八成在怪自己騙他。
沈顧容有些哭笑不得,這件事真的是誤會,但他又不知該如何和牧謫解釋,隻能想等著事情塵埃落定後再和他細講的。
現在,牧謫猝不及防知曉了他的“謊言”,心中指不定在氣他呢。
沈顧容揉了揉眉心,無奈道:“沒事,你沒說錯什麽,是我做錯了。”
沈望蘭眨了眨眼睛,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沈顧容也沒解釋,抬頭揉了沈望蘭一下,叮囑一番,才繼續從生門進入了鹹州。
他本來是打算直接去找牧謫,草草將話說清楚省得他心裏胡思亂想,但剛到了鹹州城,就感覺到一道熟悉的靈力朝著自己衝來。
沈顧容愣了一下,一回頭,就看到一條青龍載著奚孤行奔騰而來,轉瞬到了他麵前。
沈顧容:“……”
他詫異道:“師兄?”
奚孤行沒等朝九霄停穩,就急急地從龍背上跳了下來:“十一!”
他飛快衝到沈顧容麵前,將他上上下下打量,發現沒受什麽傷,才怒罵道:“我玉髓感知不到你的氣息了,險些嚇得半死!混賬東西,你又去冒什麽險?啊?!說話!”
沈顧容:“……”
沈顧容後仰了一下,避開奚孤行的唾沫橫飛,他艱難道:“掌教,我已不是孩子了,你這樣真的很像我娘。”
奚·掌教·娘·孤行:“……”
奚孤行耳根發紅,暴怒道:“胡說他娘的八道!”
沈顧容淡淡挑眉道:“你們怎麽來了?鹹州不是不能輕易進來嗎?”
奚孤行沒好氣道:“知曉妖主和封筠也來到鹹州後,我們怕出大事就緊跟著過來了,是三水給了我們入生門的陣法。”
沈顧容沉默了一下,才道:“三水到底是你徒弟還是我徒弟?”
怎麽什麽事都和奚孤行說?
奚孤行哼:“反正這次你再不讓我們插手都不管用了,我此番前來是為離人峰清理門戶的,不是來和你爭搶收割什麽魔修人頭的。”
沈顧容盯著他發紅的耳根看了半天,才歎了一口氣,道:“好的師兄,沒問題師兄。但如果你臉沒紅,這句話或許更有說服力。”
奚孤行:“……”
朝九霄已經落地化為人形,裹著黑袍,挑眉冷哼一聲,道:“我還以為你死了,歡天喜地來為你收屍,棺材我都挑好了。”
沈顧容瞥他一眼。
當年他魔怔似的怨恨阻止他殺離更闌的離南殃,連帶著憧憬離南殃的朝九霄也厭惡得不行,但不知是不是沈顧容徹底恢複冷靜了,換另外一種角度來看朝九霄,覺得他還勉強算個人,也沒那麽討人厭。
再加上在孤鴻秘境朝九霄讓給他的那個機緣,讓沈望蘭擁有了人身,沈顧容對他也有些感激,也不再和他處處作對。
“多謝四師兄。”沈顧容微微點頭,“棺材我應該會很喜歡。”
奚孤行:“……”
朝九霄:“……”
朝九霄本來就是習慣性地想要給沈顧容找不痛快,正等著他回罵自己,沒想到他竟然這麽波瀾不驚,還道了謝。
朝九霄……朝九霄呆了呆,覺得自己還在夢中。
奚孤行臉上的怒色逐漸消散,他擔憂地看著沈顧容,道:“十一,你又受什麽刺激了?”
沈顧容笑了笑,道:“沒事啊,我很好。”
奚孤行……奚孤行突然有些害怕,覺得他師弟腦子好像又出問題了。
“離更闌應該還有半口氣,我等會要去了結他,如果你們沒事情做的話,可以瞧一瞧鹹州城的陣法到底是什麽?有沒有破解之法?”
奚孤行愣了一下,才皺眉道:“等會去了結他?那你現在去哪兒?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沈顧容點頭:“嗯,很重要的,重中之重,關乎我一生。”
奚孤行神色一肅:“那你快去,這裏交給我們。”
沈顧容說:“好。”
朝九霄終於回過神來,沈顧容不和他嗆了,他倒是有點不適應,別扭著開口找話題:“你、你要去做什麽?危險嗎?我的意思是說棺材能用上嗎?”
沈顧容歪頭看了看他,不知是不是對朝九霄的偏見沒了,聽這話隱約覺得他應該是關心自己,但依然不說人話。
“沒什麽危險。”沈顧容道,“我自己就行。”
他這麽鄭重其事,奚孤行還是有些好奇,道:“到底是什麽重要的事?”
能比殺離更闌還要重要?
沈顧容正色道:“哄徒弟。”
奚孤行:“???”
沈顧容:“牧謫他生我氣了。”
奚孤行:“……”
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