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朱雀 “謝天謝地,他還活著。”……
如果明夏還醒著, 就會發現自己還是被阿誕給騙了。
它比劃那幾下毛爪子,根本什麽用都沒有, 更沒有解開作用於古城之上的障眼法。甚至那一下代表能量衝擊的小波動也都是它自己弄出來哄騙明夏的。直到最後, 隨著它的脖頸被弓弦絞斷,所有經它的手布置的法術才真正失去了效果。
這是明夏進入行動隊以來, 所經曆過的最慘烈也是最危險的一戰。被騙就不用說了, 如果不是有龍舌弓在, 又當機立斷占了先機,他幾乎沒有戰勝訛獸的可能性。
即便是在殺死訛獸之後, 若沒有龍舌弓在, 他也一樣活不下來。
柔和的能量如同溫水一般從他與龍舌弓相握的地方湧進了他的身體,衝刷著他受損的經脈, 一點一點修補所有的傷口。
這是龍舌弓內蘊的能量,明夏不知道它是怎麽做到的, 但他確實能感覺到傷痛在減輕。
與此同時,這股流淌在他身體裏的能量也引動了另外的一股能量,這股新出現的能量像是一直隱藏在他經脈的最深處,如今既已被扯出了一根絲線般的能量束, 便自然而然的跟隨著龍舌弓的能量慢慢的在他的身體裏遊走起來。
漸漸的, 絲線的形狀開始變得更分明了。明夏也可以在似真非真的幻夢裏分辨出它們彼此的區別了:較為粗壯的白色能量束是龍舌弓的, 它像一波湧動的河流, 在明夏的經脈中脈脈流淌。在它的後麵,是一縷細弱的紅色光束,它像一條小蚯蚓似的, 跟隨龍舌弓的能量慢慢遊動。
而之前九霄曾經存在過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團紅色的光球,它像是由一團流動的水組合而成,在他的注視之下泛著粼粼波光,美麗至極。
明夏看著它,心裏有種隱約的雀躍,仿佛自己變成了小孩子,正興高采烈的玩拆毛線球的遊戲——那股隨著龍舌弓的能量到處流動的紅色的能量光束,就是從這團光球中抽出來的。
明夏不厭其煩的跟隨著能量束在身體裏來回遊走。他的身體裏像盛放著一個巨大的環形跑道。起點和終點都是他丹田裏的那團紅色光球。他從那裏出發,在繞行了很大的一圈之後,又回到了光球之中。
然後不厭其煩的開始下一輪的奔跑。
毛線團被拆開,又以一種更加緊密的方式融合在一起,光球上一絲一縷的感覺慢慢消失,它變成了一個完整緊實的能量球。
於是明夏明白了,這是他的能量核——身為緝妖師的、屬於朱雀一脈的能量核。
迷障破開,青丘第一時間就聞到了鮮血的味道。
那是屬於明夏的,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青丘顧不上跟周圍的隊友寒暄,撒開四蹄朝著血腥味兒傳來的方向狂奔而去。南江立刻反應過來,匆匆交代了劉恩正幾句,緊追著青丘跑了。
青丘翻過山坡,一眼看見遠處的沙地上一片血紅,頓時腿腳都軟了。他拚命睜大眼睛,可是卻看不清那一片血泊中躺著的人到底是生是死。
“明夏……”他小小聲的喊他,聲音弱的自己都險些聽不到。但這一聲喊出來,他卻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宣泄自己驚恐的缺口,一聲接一聲的喊起來,“明夏,你快起來……你快起來……”
他哆哆嗦嗦地跑到近處,見訛獸的頭顱滾在一邊,傷處噴出的鮮血將他們附近的沙地都染成了刺眼的紅色。
明夏無聲無息地躺在屍體的旁邊,半邊身體都被鮮血浸透了,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受了什麽傷。
青丘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他抬起爪子想試一試明夏的呼吸,可是呼吸太淺,他的毛爪根本試不出來。
青丘手足無措的圍著血泊繞了兩圈。惶急之中,他忽然注意到訛獸的屍體有些幹癟。不是這妖怪本來就長得幹瘦,而是它的身體像是突然間被什麽東西吸幹,導致毛皮完全鬆垮下來。
青丘見過動物的屍體,這絕對不是正常的死亡該有的樣子。他向後退開兩步,慢慢意識到事情或許不僅僅是他眼前所見的樣子。
至少那把弓,就絕對不正常。
青丘印象中的龍舌弓本來是通體愫白,如今卻散發著晶瑩剔透的紅光,宛如千百年長成的紅珊瑚,連弓弦也透著妖異的血光——龍舌弓是認了主的妖弓,若是主人殞命,它絕對不會是這麽一副寶光閃爍的模樣。
青丘感應到了一種陌生的能量波動,他以前並沒有遇到過,卻給他一種莫名親近的感覺。或許就是龍舌弓在用自己吸收的能量救治它的主人。
這個時候,南江也帶著人追了上來。
南江看見明夏躺在血泊中的樣子,腦海中刹那間一片空白。直到後麵的人推了他一把,才踉踉蹌蹌地跑了過去。
跑到近處的時候,腳下不知怎麽一軟,一跤跌倒在了明夏的身旁。跑在他身旁的李悠然伸手去拉他,竟然沒能拉起來。
“南隊!”李悠然見他兩眼都直了,心裏也有些驚慌,“南江!”
南江恍若未聞,他專注的看著地上的人,無意識的伸出手想去拉他。
“不要動他!”青丘厲聲嗬斥,“他的能量核已經完全覺醒了!”
南江被他擋住,身體機械的停了下來。
青丘氣得要死,抬爪在南江胳膊上抓了一把,“我家明夏才沒事!”
這句話南江聽到了。他死死盯著明夏的胸膛,直到再三確認那裏還在輕微地起伏,才軟手軟腳地癱坐下來。
“謝天謝地。”南江把臉埋進雙掌之中,也不知說給誰聽,“謝天謝地。”
恐慌的餘悸還在,卻已隨著心跳一起慢慢平複下來。理智也開始一寸寸回籠。南江終於注意到了更多的東西:明夏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那些被風刃割出的傷口、被他緊握在手中的龍舌弓、不遠處沒有頭的巨獸的屍體、以及那個猙獰的形似老虎的頭顱。
他們周圍血汙狼藉,但最主要的那一片血跡卻是噴濺狀的。南江越看越是後怕,如果明夏沒有隨身帶著龍舌弓,他還能僥幸活下來嗎?
訛獸的真實身份是畢老確定的。
一旦知道了他們遇到的對手到底什麽,之前遇到的那些麻煩就都有了解釋。這裏麵唯一的變數就是明夏。
或者說,明夏的覺醒。
並不是每一位緝妖師在覺醒的時候都會如此慘烈。但也正因為明夏是在生死攸關的戰鬥中覺醒,這就注定了他今後的能力會非常強大。
畢老再三確定了明夏的情況,滿腹擔憂都變成了欣慰。他留下幾個人在旁邊看護昏迷的明夏,其他人則一起去山坡的另一側,對突然出現的古城進行勘察。
這個以古河道為界,與涼台古城宛如鏡像一般的廢城,是隨著訛獸的死亡而現形的。它的麵積、大小、甚至房屋街道的布局都與涼台古城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這片古城的外圍,停著一輛車胎爆開的防暴車。
塗有偽裝色的防暴車車身完好,但車內的設備和各種生活物資卻都已經搬空了。檢查車號和發動機的代碼,可以確定這是杜指揮當初帶出來的車隊當中的一輛。若不是開不了,估計也不會被留在這裏。
如此一來,杜指揮一行人出事的地點可以確定了。至於其他的情況,畢老和南江都覺得或許跟訛獸打過交道的明夏會知道一些。
明夏是在兩天之後醒來的,正好是午飯時間,青丘端著一份自熱米飯盤腿坐在他的身旁,一邊吃一邊嘀咕,“……真的,可香了,這個絕對是新口味……你看我一邊吃一邊流口水……饞不饞?趕緊醒來哦。我分一半兒給你……肉都給你……”
青丘□□叨著,就覺得有什麽軟軟的東西爬到了他的膝蓋上。青丘低頭,看到了一隻手。骨節修長的一隻男性的手,看上去就非常眼熟。
青丘把一聲衝到了喉嚨口的驚叫硬憋了回去,“……明……明夏?!”
剛睜開眼的明夏眼神有些呆滯,直到看見青丘那張又驚又喜的麵孔,才慢慢回過神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帳篷裏,身上的衣服都換過了,隻是身上還染著血腥氣。箭袋放在睡袋旁邊,他的一隻手還緊握著龍舌弓。至於身上的傷……
明夏仔仔細細感覺了一下,除了肌肉還有些運動過度似的酸痛,再沒有什麽動彈不得的感覺了。
龍舌弓已不是昏迷之前看到的那副紅彤彤的樣子,雖然弓臂上還縈繞著絲絲縷縷的血色,但整體看去已經恢複了之前愫白的顏色。
明夏摸了摸弓臂上的血絲,輕聲問青丘,“我記得它浸了血……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它會不會一直是紅色?”
青丘搖頭,“不知道呀。”
龍舌弓一直以來都是傳說中的妖弓,流傳在世上的也是贗品居多,真正了解它的人估計也沒有幾個。
明夏坐起身,將龍舌弓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收進了弓袋。
“你救我一命。”明夏摩挲著瑩潤如寶石般的弓臂,在心裏默默向它道謝,“若是沒有你,這一次我怕是死定了。”
龍舌弓嗡的一聲低吟,對他作出回應。
明夏的臉上露出笑容。他想,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在那危急關頭,龍舌弓是如何及時雨一般的飛入他手中。
明夏抬起頭,見青丘端著飯盒眼淚汪汪的看著他,頓時一腔感慨都變成了哭笑不得。他伸手在青丘臉上捏了捏,“你知道你有多出名嗎?”
青丘,“……啊?!”
“妖怪們都知道你了,訛獸一開始是變成你的樣子來找我的。”明夏講起了阿誕騙他的經過,它幻化成青丘的樣子、學著他的語氣撒嬌賣萌,還想帶著他去某個地方。
青丘氣得肺都要炸了,“你一定第一時間就認出來了,對不對?!”
明夏有些遺憾的搖搖頭,“我太想見到你了,所以看到它的第一時間我隻覺得高興,完全沒想過會來一個冒牌貨。”
青丘的眼圈紅了。
“後來就看出不同了。”明夏再回想起不久前經曆的那一幕,隻覺得有些好笑,“它變成你的樣子,但是總不可能胖瘦都完全一樣,還有毛毛的觸感,這些都是漏洞。”
青丘抽抽鼻子,“還有呢?”
“你不喜歡撓脖子,”明夏笑著說:“但它完全沒反應。還有就是,我反複提醒它悄悄說,要悄悄說。但它還在用嘴巴跟我說話,隻是把聲音壓得很低的那種。”
青丘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通過意識力來溝通是青丘的天賦能力決定的,這也是他們之間最大的秘密。
明夏拍拍他,“我這會兒沒事,你把畢老和南江他們都喊過來吧,我有情況要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