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和妖怪的談話 他竟然和妖怪們一起保守……
胡老也看出了他的糾結, “想去就去看看吧,你跟諸懷他們的互動要比其他幾位老師多。我總覺得, 把你派過去能發現更多的線索。”
明夏有些詫異這個老狐狸居然把話說的這麽明白。他腦子裏那根弦一岔, 神差鬼使的問了一句,“胡老你真是人類麽?”
胡老的一張老臉立刻板了起來, “廢話少說, 就這麽定了, 你休息兩天,備備課, 然後就回到工作崗位上去吧。”
“當我沒問。”明夏連忙道歉, “胡老我能改一個問題嗎?您能不能跟我說說萬妖之戰?我覺得好多人、好多事都跟這一場戰爭有關係。”
這不是他第一次問胡老這個問題了。
“再等等吧。”胡老說:“鎮妖司的資料庫有專人負責修複資料,萬妖之戰……資料不全, 我總不能給你講個神話故事吧?”
明夏想說西山裏關著好些曾經參與這一場混戰的妖族,可以找他們了解了解情況呀。
胡老像是猜到他的想法, 搖搖頭說:“他們倒是敢說,你敢信嗎?”
明夏,“……”
也對,每個人的立場不同, 看法自然也不會相同。好比現代社會的各種案件, 原被告雙方也往往各執一詞, 在法庭上吵的不可開交——現代社會, 取證相對而言要容易得多。幾百年或者幾千年前的事情,要對其多方求證,力圖做出相對客觀的總結, 難度可想而知。
明夏覺得“第六組”的學者們真不容易,這工作量,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好吧,我等著看比較客觀的描述。”明夏說:“那能不能先透露一點兒,比如,這是發生在什麽朝代的事?”
“在人類曆史上,有幾個時間段,妖族特別活躍。”胡老說:“而這幾個時間段,都是人類社會發生戰亂、天災人禍、民不聊生的時期。”
明夏微怔,然而想想卻又覺得仿佛本該如此。
明夏覺得,胡老回避萬妖之戰這個話題,大概不僅僅是因為顧慮資料不齊全。他有一種感覺,整個“第六組”好像都在有意無意的回避這一段曆史。
他曾經旁敲側擊的問過南江,也問過唐勳和李悠然,結果大家的回答都隻是一個大概:人妖之戰嘛,最後人類慘勝,鬧事的妖怪都被關了起來。
再具體的信息就沒人說了。當然也有可能是顧慮明夏的身份,不肯細說。但明夏覺得他們知道的也有限。
這就有些奇怪了。
反倒是溫涼,用一句話提醒了他,“戰爭平息,封印那些大妖的時候,人妖之間有協議。”
明夏恍然。
原來就是絕密檔案,不允許事後再去翻看的那一種。
明夏把標簽貼在材料盒上,一邊小聲嘀咕,“可我還是很想知道啊。”
他瞟一眼溫涼的背影,他還很想知道師尊大人到底是人是妖呢,可惜好奇心一直沒有辦法滿足。
他是沒膽子直接去問溫涼的。
溫涼頭也不回的說他,“自從進了‘第六組’,我發現你的心就玩野了。廢話少說,好好幹活!”
明夏任勞任怨的給材料做分類。
自從溫涼把工坊搬到了分部大院,與“第六組”技術部的合作範圍就擴大了。不過材料的研發仍然是“第六組”技術部的主場,溫涼的主要工作還在應用這一塊。
因為明夏每周有三天要去西山給妖怪們上課,溫涼的主要助手就變成了大師兄路開。這一度讓明夏有些失落。後來他跟妖怪們翻臉,被胡老停課,溫涼才又重新得到了使喚徒弟的機會。不過還沒使喚兩天,溫涼又接到了胡老的新通知,這讓他心裏十分不爽。
“以前還算認真,”溫涼板著臉罵他,“現在簡直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明夏在心裏偷偷回嘴:又不是我樂意的。
溫涼好像背後長眼睛,哼了一聲,繼續罵他,“在閑事兒上浪費那麽多時間,簡直……吃飽了撐的。我這裏活兒這麽多,你還好意思到處浪。為師養你何用?”
明夏討好的笑,“老師,你跟我說說這些妖怪的來曆唄?他們都是依據什麽來抱團的?”
明夏有一個小小的疑慮,總覺得青丘山一行有些順利的太過,沒有遇到麻煩,甚至沒有遇到什麽波折,順順利利的就摸進了青丘山,後來又順順利利的進了秦嶺,見到了巫羅和一直休眠養傷的青檀。
青檀在秦嶺的消息是一崖透露的,是不是可以斷定一崖是樂見他們師兄弟見麵的呢?
於是,有一崖的態度在那裏擺著,蠢蠢欲動的小妖怪們就都老老實實的不敢做手腳?
明夏心裏有這樣的疑惑,聽說胡老打算再讓他去西山,就有些心動。但溫涼顯然是不樂意的。
他從來就不樂意讓他的學生卷進“第六組”的工作裏去。但“第六組”級別太高,很多事情他插不上話。
也不知他的蠢徒弟是走的什麽運,一直在倒黴。
“過年怎麽沒去廟裏拜一拜?”
明夏,“……啊?”
話題怎麽拐到廟裏去了?
溫涼瞪了蠢徒弟一眼,“暫時不用擔心一崖這些人。”
明夏聽不懂,“您是說他們現在跟‘第六組’是友好合作的關係?”
溫涼糾正他的措辭,“不是‘第六組’,而是青丘山。他們與青丘山是友好合作的關係。”
明夏,“……”
這個回答,明夏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
話已說開,溫涼索性給他說透,“隻要你跟青丘山是同一立場,一崖這些人就不會為難你。你要提防的,是大陣西邊的那些家夥。”
明夏心頭一震。
據說,在大陣的西邊,那個代表陰魚的陣眼裏,封印著了不得的家夥。
“行了,”溫涼開始攆他幹活,“知道大陣東西兩邊的人不是一夥兒的,目前來講,也就夠了。幹活,幹活。本來幹活時間就比你師兄少,還總偷懶。”
明夏回過神來,頗無奈的在心裏替他補足了後半句話:為師養你何用。
分開不過短短數日,再進西山,明夏心裏卻多了幾分陌生的感覺。
車子在學堂外的大院裏停下來的時候,明夏注意到院子裏也發生了些許變化,廊簷下不知何時移栽了一大片芍藥花。
諸懷正等在台階上,看見明夏下車,他麵帶微笑的迎了上來,拱手行禮,像平時一樣喊他,“明先生。”
明夏稍稍有些別扭,“你好。”
諸懷又跟南江等人寒暄,還笑著調侃青丘,“數日不見,越發英俊了。”
青丘心花怒放。
諸懷半真半假的向明夏道歉,說那天的事他已經查到了,紙條是一個不懂事的愣頭青寫的,又說他們已經懲罰了他,希望明先生不要生氣雲雲。
明夏既然來了,課肯定是要上的。人家架了梯子,他也隻能順著梯子往下走。
妖怪們都若無其事,明夏也隻能硬著頭皮佯裝無事。一節課一團和氣的上下來,他自己都覺得鬆了口氣。
下課之後,一崖請明夏到偏廳說幾句話。
明夏心頭一跳,暗想重頭戲終於來了。
偏廳不大,三麵雕花窗都開著,正對著新移栽的一片打了花骨朵的芍藥花。微風穿窗而過,風裏帶著初春的暖意。
窗邊擺著茶桌,茶桌上一套白瓷茶具。一旁的爐子上架著銅壺,壺口已經開始冒出水汽。
這一看就是提前準備的,否則時間不會卡的這麽合適。
一崖請他落座,一邊動手泡茶,一邊給明夏做介紹,“這是南峰獅子泉的泉水。整個西山都算上,除了‘九畝梅田’的梅花泉和北峰的一眼冰泉,就數獅子泉的水質最好了。”
明夏跟他客氣,“我不太懂這些。平時不常喝茶。”
“現代人好像都很忙,”一崖笑著說:“沒這個閑工夫坐下來好好喝杯茶了。”
明夏眼角的餘光瞥見門口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轉頭去看,原來是青丘。青丘嘴裏叼著一個手帕包,一溜小跑地竄了進來,跳到明夏的膝蓋上,將嘴裏的布包放在明夏的手上,“這是寧夫人親手做的果脯,說配茶最好了。”
明夏心想,配茶什麽的,就是個借口吧。
青丘從明夏手心裏叼了一塊果脯,抬起頭衝著一崖眯起眼睛,“大人好。”
一崖一笑,“我還沒恭喜你呢。見到青檀,很高興吧?”
明夏和青丘都被這句話嚇了一跳。
青丘嘴裏的果脯啪嗒一下掉在明夏的腿上。
一崖笑容不變,“很意外?”
青丘不安的挪了挪小爪,抬頭看看明夏。
明夏把手按在它的背上輕輕拍了拍,抬頭望著一崖說:“我們這一路順風順水,還要謝謝你呢。”
“是費了不少心思。”一崖坦然承認,“你們大概不知道,英轅這一路都跟著你們,一直跟到你們進山。”
明夏心頭又是一跳,“哪個山?”
一崖的笑容頗有些意味深長,“你們第一站是青丘山吧?那裏他們進不去。隻能在外圍等著,後來跟著你們去秦嶺,也是被你們甩在了山外麵。”
明夏不確定這話能不能信。
一崖看出了他的想法,攤開雙手,“沒辦法,他們都隻是普通人類。有禁製的地方,他們進不去。”
明夏半信半疑。
一崖被懷疑,也不覺得惱火,隻是笑著搖了搖頭,“你找到青丘山,運氣的成分多一點兒。不過青丘山本來也不難找,這個地方很多妖族都知道。難的是狐狸峰誰也進不去,青檀布下的結界,隻有青丘和它允許的人才能進去。暴力破壞的話,至少也得是我這樣的實力才有可能一試。”
從青丘家裏的擺設來看,似乎真的沒有被人破壞過。
“你們在青丘山停留的時間不長,”一崖說:“英轅跟著你們到寶雞,你們搭那個中巴的時候,他們去租車,這裏麵大概有個時間差。等他們租好車追上中巴,你們已經下車了。英轅說那趟車一路上有十多個小站點,而且幾乎是隨喊隨停。司機也不記得你是在哪一站下的車,就這麽跟丟了。”
那趟中巴一路上確實是隨喊隨停,至少從上車到下車,這一路上明夏可以肯定沒有遇到什麽可疑的人。
一崖的說法,可能不是在騙他。
“不過,”一崖衝著青丘微微一笑,很肯定的說:“我知道青丘隻要進了秦嶺,就一定能見到青檀。”
“為什麽?”明夏覺得跟一崖說話就好像坐過山車,一顆老心忽上忽下的。
“青檀在秦嶺,”一崖凝望明夏,眼神饒有深意,“沒記錯的話,這個消息還是我告訴你們的。”
青檀不在秦嶺,巫羅在秦嶺。他們要找的其實是巫羅。按照青丘的說法,隻有巫羅能夠釋放休眠中的青檀。
這個最為重要的細節,一崖似乎並不知道?
明夏的心髒砰砰直跳。
一崖又說:“放心吧,青檀說了什麽我不會問。我也可以保證,不會有人因為這個來騷擾青丘。這是我的誠意,明夏,明小先生,很高興我們擁有共同的秘密。”
明夏知道一崖猜到了,他和青丘所經曆的一切都沒有對“第六組”透露。
這一刹間的感覺極其複雜。
明夏心想,他竟然和妖怪們一起保守一個秘密。
返回老城區的路上,明夏一直在問自己,他如今迫於安全的考量和一崖站到了一起去,那麽下一次呢?
如果再有類似的事情,他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一次又一次的不得已的選擇會推著他,讓他站到不同的位置上去。會不會有那麽一天,他會站到南江的對立麵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