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各有心事 每一個人都需要私密空間，這……
明夏醒來的時候天都亮了。
初春時節, 積雪未消，寒意森森。然而在背風的地方, 樹下的灌木叢中, 石頭的縫隙裏卻已經泛起了新鮮的淺綠。
明夏迷迷糊糊的從睡袋裏爬了起來，一拉開拉鏈, 一股寒風撲進來, 整個人頓時都清醒了過來。
不對呀。
明夏突然間反應過來自己昨晚不是暈過去了嗎？！
青丘呢？
青丘在做烤雞。
它把褪了毛收拾幹淨的野雞抹上一層調料, 拿幹樹葉裹好。然後挖坑埋好，再叼來一堆幹樹枝, 生起了火堆。
明夏從帳篷裏鑽出來的時候, 它剛從水潭那邊跑回來，嘴裏叼著明夏的水壺背帶。鋁製的戶外水壺裏已經灌滿了新鮮的泉水, 被它磕磕絆絆地拖在身後，就這麽稀裏嘩啦的一路拖了回來。
明夏, “……”
明夏不知道該心疼他那個好幾百大洋買回來的戶外水壺，還是該心疼這個叼著比它的身體還大一圈的水壺磕磕絆絆往回跑的小狐狸。
青丘看見他，丟下水壺一溜煙地竄回來，一下子就抱著他的腿竄上了他的肩膀, “明夏, 你醒啦？”
明夏摸摸它, “我昏過去了？大巫呢？”
“他走了。”青丘心裏做著激烈的鬥爭, 它想有些事是必須瞞著明夏的，可是如果所有的事都瞞著他……
明夏有些惆悵。這麽關鍵的時刻，大巫為什麽要把他弄暈呢。他也有八卦之心, 也很想知道巫羅是個什麽樣的人呐。
青丘趴在他的肩膀上，兩隻爪子一下一下刨著他的衣領。
“再刨就爛了。”明夏無奈，伸手摸摸它，“怎麽啦？有心事？還是大巫說什麽了？他也不知道你師兄的下落嗎？”
青丘糾結的不行，“我見到師兄了。”
明夏，“……”
他昏迷的時候竟然發生了這麽重要的事？！
他把小狐狸拎到眼前與它對視，“青檀來過？”
“他一直都在的。”青丘可憐巴巴地揮了揮爪子，“還記得你小時候那個狐狸留給你的紅珠子嗎，那個就是青檀。”
明夏目瞪口呆。
“他受傷了，本體被大巫收進了木生界。妖丹裏的，隻是靈體。”
明夏想起了西山大陣裏的水虺和美人鬆。說實話他真不知道妖怪的本體和靈體到底有什麽區別，因為從他的經驗來看，僅僅是靈體那也是非常厲害的。
就好比當初在老城區遇到水虺，要不是有九霄出頭，僅憑著水虺的靈體也足夠弄死他們好幾遍了。還有後來進了西山大陣，美人鬆本體被封印在鬆樹崖上，可是美人鬆的靈體也是非常厲害的。
還有諸懷……
“本體這個東西，好像沒那麽重要啊。”
青丘竟然點頭，“用南江他們的話來說，靈體其實就是妖丹裏收集來的能量。就好比……就好比……”
青丘在它的小腦袋瓜裏搜來搜去，好不容易找出了南江當時的原話，“人的身體是由細胞組成的……”
細胞又是個啥？明夏好像說過……
嚶嚶嚶，又忘記了。
明夏看它的表情就知道它在想什麽，哭笑不得的摸了摸它的小腦袋，“他說什麽？”
青丘苦著臉充當錄放機，“人體由細胞組成，動物的身體也一樣。靈體還是妖怪本人，但是每一個細胞都被能量成分代替了。”
明夏有點兒明白了，“這就好比修仙小說裏寫的那種，引來天地間的靈氣，衝刷身體裏的雜質，修煉到最後，修仙者的身體裏充滿了靈氣。”
青丘聽得似懂非懂，“好像就是這麽回事兒……吧？”
“普通人的身體，最小單位是細胞，成了仙的人身體裏最小的單位是能量團。是這個意思吧？”明夏越想越覺得妖怪這個種族實在是太讓人羨慕了，如果人類也可以做同樣的事，那豈不是就走上了修仙之路？
青丘好不容易把話題拽回了它自己能夠理解的範疇，“對！能量團！能量團組成的身體，就是我們常說的靈體呀。”
明夏自覺的把妖族的靈體和本體的關係，按照南江說過的“圖層理論“來理解。第一層就是狐狸的身體，然後修煉，引來天地間的能量，能量疊加在狐狸的身體上，形成了第二個圖層，這就是妖族的靈體。
明夏心想，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修煉到一定程度的妖怪，是可以把本體煉化，讓它來補充身體裏的靈氣的。不過大部分妖族都不會這麽做。”
“為什麽？”
青丘有些遲疑地晃了晃毛尾巴，“我師兄說，本體就是妖怪的退路。如果遇到強大的對手，承載能量的妖丹有可能被打碎。妖丹一碎，能量也就散了，妖怪會死。”
明夏又吃了一驚，妖丹竟然這麽重要？！
那青檀留下他的妖丹又是什麽意思？
“但如果留著本體，哪怕隻有一縷殘魂，一片妖丹的碎片，妖怪也能附身回本體上。重新當動物也比死了強，對吧？說不定以後機緣巧合，還能修複妖丹，重新開始修煉之路呢。”
青丘說著說著，又有些得意了，“青檀的本體受了傷，妖丹也震裂了。不過他的本體被照顧得很好，本體和靈體是相互呼應的關係，本體恢複得好，對靈體也有莫大的幫助。”
明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你知道青檀藏在哪裏？”
青丘遺憾的搖了搖頭。
“對……對不起……”青丘把頭埋進明夏的懷裏小聲的道歉，“師兄他這麽做，事先也沒有說一聲，自作主張……”
明夏歎氣。他想那個時候他也才三歲，人家一個大妖怪能跟他商量什麽呢？
來，給你一顆糖，讓我到你肚子裏休息休息？
以他當時的智商，估計也會樂嗬嗬的選擇吃糖吧？
“沒什麽可道歉的，”明夏摸摸它，“再說也跟你沒關係。”
青丘把大巫說的青檀和九霄可以互相製衡的話學了一遍。一遍偷偷摸摸打量明夏的臉色，一遍小聲的替青檀說話，“師兄說欠你人情，他以後會還的。”
明夏對青檀的存在完全沒有感覺，所以人情什麽的，他也不是很在意，不過知道青檀的存在對九霄有壓製的作用，實在是意外之喜。
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收納盒投的胎，肚子裏除了青檀的妖丹，還有九霄的……殘魂？可是九霄的殘魂也是能量體的話，它又是附著在什麽東西上的呢？
或者所謂的防護罩，也是九霄的妖丹的一部分？
有關九霄的防護罩的解釋，不知什麽原因，在明夏的記憶裏變得越來越模糊。好像這些信息都是有時間限製似的。
但明夏通過青丘的解釋，隱隱有些明白了，九霄的情況應該與青檀是差不多的，都是在受了重傷之後，將本體藏起來暗暗休養，而靈體則隨著碎裂的妖丹附身在不同的人身上……
明夏一個激靈，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會不會在另外一個地方，某個他不知道的人身上，也藏著九霄的一片殘破的妖丹？
他是被血脈選中的，那麽另外的一個或幾個人呢？又是因為什麽被選中？
這些被選中的傀儡最後會怎樣？
九霄會挑選最滿意的一個奪舍？還是會遙控每一塊碎片把宿主的精力都吸幹，然後再去跟他的本體匯合？
明夏越想越覺得害怕，一時間毛骨悚然起來。
青丘拿爪子撥拉撥拉明夏的胳膊，“明夏，大巫說咱們這一路上都有人跟著。不過，貌似對咱們沒有惡意。而且有大巫在，他們進不來巫風嶺。”
明夏的思緒被拉了回來，他想了想，“老城區的那些家夥吧？”
青丘不知道。不過，這些人就算跟著也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麽實質性的麻煩，而且青丘山有結界，巫風嶺也進不來，關鍵性的東西他們都接觸不到，它也就不在意了。
它在想其他的事情。
明夏不是特別機靈的人，但他跟青丘朝夕相處，對它的性格實在太了解，看到它略有些心虛的小眼神，就猜到師兄弟之間有什麽不能對外人說的秘密。
明夏能理解。他跟青丘再好，再喜歡它，他能把家裏所有的銀行卡密碼告訴它嗎？
每一個人都需要私密空間，這與感情與信任無關。
明夏摸了摸青丘，“不論他說了什麽，你記住就好。不要跟外人說。”
青丘不好意思的點頭。
明夏又說：“青檀的妖丹在我身體裏，這個事兒也不能說。回了‘第六組’也不能說。隻有咱們倆知道就行了。”
“第六組”是紀律部隊，但誰能保證在這裏出入的每一個人都是忠誠可靠的呢？不管人還是妖，都有各自的私心，各自的立場。
現在有那麽多人在找青檀，他身上一定關聯著極重要的事。或者還牽動這很多人或者妖的利益關係。
明夏可不想惹禍上身。
青丘乖乖點頭，“隻有咱倆知道，誰也不說。”說完停頓了一下，強調說：“誰也不說，南江也不能說。”
明夏被它嚴肅的表情逗笑了，“不說。”
南江知道的話，應該不會瞞著胡老，胡老又極可能會上報。誰知道在這個上報的過程中，消息會不會泄露出去呢？
除非事態緊急，或者有重要的情況與青檀有關，否則，明夏暫時不打算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一人一狐目的已經達成，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他們收拾好行李，挖出青丘辛辛苦苦烤好的野雞，飽餐一頓之後，啟程返回堯洲。
一路上，他們把回家之後該說的話也都編好了，就說他們進了青丘山，但是沒找到青檀。然後繞路去秦嶺尋找明夏的養父，也沒有什麽特殊的發現。
盡管巫羅並沒有要求他保守秘密，但明夏一想到那可是連妖族都畏懼的巫師，就覺得對這樣身份的人，怎麽謹慎小心都不為過。
明夏在回家的路上陷入了另外的困擾之中，一路上都心事重重。
他有心事，青丘自然也能感覺到。但明夏什麽也不說，它開始懷疑他是因為巫羅把他弄暈了感到不滿。
青丘想，這明擺著就是大家都不信任明夏麽，他能高興才怪了。還有，誰樂意身體裏住著別的妖怪呀。而且還是不請自來的妖怪。
這樣一想，小狐狸也深深的憂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