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魚婦
白英掏出槍, 想想不對,又低頭找自己的十字弩。剛才被觸手襲擊的時候, 他身上的東西都被扯掉了。
兵器握在手裏, 白英終於不結巴了,“我擦, 這他媽的是個什麽玩意兒?不是說魚婦?怎麽看著像鱷魚精?”
明夏再一次按住了胸前蠢蠢欲動的青丘。
他知道眼下的處境, 青丘鑽出來沒有一點兒用處。它會飛, 但怪物的觸手也滿天亂飛,而且觸手的長度足夠把它這個其實並不擅長飛行的小八哥打下來。
萬一打下來的時候掉進河裏呢?
或許魚婦不會選擇它這樣的小身體作為感染的目標, 但它會不會嗆水?會不會被吃掉?
明夏可不敢去冒這樣的險。
龐然大物一步一步爬出水麵。
最初的時候, 明夏以為它是個鱷魚或者娃娃魚的形狀,但等它露了頭, 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他的思維模式還停留在大自然裏那些真實存在的動物的形貌上,但這東西……它長得根本就不符合大自然的規律。
它爬出水麵的體態、動作都像娃娃魚, 顯得非常靈活。
一雙酷似鱷魚的鼓泡眼冷冰冰的注視前方,青灰色的脊背上覆蓋著一層光滑發亮的鱗甲,相比之下更像是鱷魚的嘴巴向前探出,幾乎緊貼著地麵向前移動, 臉部的皮膚也同樣覆蓋著青灰色的鱗片, 細膩、冰冷、堅硬。
奇怪的是, 明夏沒看到那些觸手有哪裏與它的身體相連, 它們仿佛是用意念來控製河水,給自己做成了這樣奇特的兵器:河水在它身旁凝聚成形,然後向著半空高高揚起, 隨時準備給它們的對手全力的一擊。
隨著它的露麵,那些藏在河裏的怪物們也仿佛收到了某種共同進退的信號,一個個從水裏浮了起來。
在明夏他們周圍,高壓水槍一般的攻擊忽然停止,漫天高的水花也紛紛落地,再順著傾斜的坡道流回了河裏。
明夏這才注意到前進的隊形早已經被打亂,同行的隊友們都被衝到了比較遠的地方。要不是他折回來跟怪物搶白英,差不多他也跑到那邊去了。這樣一來,在怪物們的視野之內,明夏和白英就變成了距離最為接近的兩個目標——至於它把明夏當成獵物,還是跟它搶奪獵物的對手,暫時不可考。
南江驚得臉色都變了。然而這個時候河裏的怪物們一個一個浮出水麵,就跟商量好了似的開始往岸上爬,他不敢亂動,甚至不敢大聲呼喊,生怕引起它們激烈的反應。
到了這會兒,打不打都成了問題。
如果不打,不知這些怪物會不會放任明夏和白英從它們眼皮底下跑掉。
如果打,又該怎麽打,會不會激怒它們,再招來更多的同類?他們已經走到了距離目的地不遠的地方,最多還有兩天的路程就能完全擺脫洗心河帶來的威脅了。
這樣的時刻,他們……能頂住嗎?
南江咬著牙暫時不讓自己往明夏的方向去看,“一字隊形。”
“檢查自己的箭匣,做好戰鬥準備。”
這些東西爬的不算快,在明夏看來它們這樣做或許是故意的:給對手或者狩獵目標增加壓力。
明夏已經不打算逃跑了。
他曾在某個電視節目裏看到過,說人類在岸上是跑不過鱷魚的。由此推理,他能跑過這種怪物的可能性也不大。而且把背後交給敵人,他的處境會更危險。
白英朝著他的方向悄悄挪過來兩步,“你走,我掩護。”
明夏莞爾。他想這小夥子真不錯。
白英把明夏擋在了自己身後,“趕緊走!”
明夏換了一支箭,一支沒有塗層的箭。雖然情況緊急,但他的心情卻格外好,“跑是跑不了了,白哥,咱們倆來配合做一個實驗吧。”
白英自覺要保護好隊裏唯一的技術人員,正緊張著,聽他這麽說,又驚又怒,“什麽跑不了?你……你簡直浪費時間。”
“聽著白哥,咱倆做一個配合。”明夏上好箭,架起弩瞄了瞄怪物的上臂靠近肩膀的地方,“我這一箭是普通箭頭的,對妖怪沒什麽殺傷力,但勁道會很大,我估摸著有可能把它掀翻。如果它露出肚皮,你攻擊它的心髒成嗎?”
白英幾乎立刻就領會了他的意思,動物的弱點通常都在心髒和頭部,明夏這是把心髒留給他,把怪物的頭部留給了他自己。如果這樣它都沒死,那估計他們是拿它沒辦法了,最多拖延拖延時間,給身後的兄弟們爭取一點兒逃跑的時間。
他們此刻所站立的位置,大概在怪物前進方向的左前方。
明夏瞄準了怪物頸側靠近肩膀的位置,從它的體型、爬行的姿勢來推算,這裏會是最易受力的位置。
這一箭果然力道十足,幾乎一眨眼就將那貼地爬行的怪物掀飛了。
怪物小幅度的顛簸了一下,整個上半身被掀翻過去,露出了沒有鱗甲覆蓋的柔軟的白色肚皮。
怪物幾乎立刻就察覺了這個姿勢所蘊含的危險,劇烈地扭動起來。
河岸上的碎石沙土被它的尾巴拍打得到處亂飛,那幾道高高揚起的河水凝成的觸手也開始狂亂地揮舞。
白英難以瞄準心髒的位置,一雙眼睛死盯著瞄準鏡,靜靜等待它有可能露出的破綻。
明夏雙眼死盯著河灘上掙紮的怪物,手底下卻極快地換了另一支箭——塗有塗層的,對妖力有幹擾的一支箭。
他瞄準的是怪物的頭部。
怪物劇烈地掙紮,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聲。就在圍觀的人擔心它是不是會翻回去的時候,它竟然用尾巴充當支點,一下子站立了起來。
明夏瞳孔激縮,一股無形的電流猛然順著他的脊椎骨竄上了大腦皮層。他的頭皮發麻,頭發根根炸開。
這……這特麽的到底是個什麽妖怪?!
明明從外形上看是鱷魚和娃娃魚的混合物,可是它一站起來,肚皮下麵露出來的卻是一副直立著的人類的形體:白色的不那麽協調的人類身體,頭、頸俱全,手臂和下肢都顯得比正常人的比例略短,身後拖著一條尾巴。
尤其令人震駭的是它的頭部,那分明就是一個人類的頭顱,五官俱全,一雙圓圓的眼睛凶光畢露,它甚至還有眉毛!
“魚婦。”白英喃喃說道:“《山海經》裏收錄在案的魚婦。”
明夏也在最初的暈眩之後回過神來,“這跟青丘告訴我的不一樣……”
青丘扒著明夏的衣襟也傻眼了。它剛才趁著明夏搭弓上箭顧不上按著它的時候就偷偷摸摸竄到了他的領口。
怪物一站起來,它也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抓住了明夏的衣襟,“媽呀,這什麽鬼東西……跟胡老的圖譜一點兒都不一樣……”
明夏,“……”
原來這小東西也是現學現賣,並不是親眼見過魚婦真正的樣子。
魚婦像個蹣跚學步的老人,一步一步地朝著他們走了過來,那張酷似人類的臉上帶著獰厲的表情,一條觸手呼嘯著抽打在他們前方不遠處,濺起好大一片塵土。
而其他的怪物則紛紛停下腳步,像是在觀望自己的同類在露出真身之後會怎樣對付敵人。
白英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瞄準心髒,一箭射出。
這一箭正中心髒。
怪物尖聲嘶吼,所有那些揮舞在它周圍的觸手都瞬間瘋狂起來,它們在半空中掄起,蓄滿力量,然後筆直的朝著白英的方向抽打過來。
白英敏捷地跳起,拉著明夏疾速後退。
兩個人一路狂奔到了觸手抽打不到的距離之外,回身看時,見魚婦已經將胸前的長箭拔了出來,它揮舞著這個傷害了它的東西,憤怒地衝著他們嚎叫。
明夏瞄準它的太陽穴——話說這麽個怪物,為什麽會處處模仿人類的樣子?!五官什麽的雖然都有些走形,好像小孩子手裏沒捏好的橡皮泥,但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也在這裏:它處處像人,卻又偏偏不是人。
明夏一箭射出。
長箭精妙地避過了揮舞著的觸手,從那細微的縫隙裏穿過,準確無比地射入了魚婦的太陽穴。
這個一邊走一邊仿佛在揮動彩綢的妖怪,像是突然間被人按下了暫停鍵,一動不動的僵在那裏,半空中的觸手也仿佛凝固了一般。
幾秒鍾之後,河水凝成的觸手嘩啦一聲撒開,像是裝滿清水的塑料袋被漲破,水花也灑了一地。
魚婦轟然摔倒在地,身體在落地的一瞬間分裂為無數碎塊。最令人驚訝的是這些碎塊仿佛每一塊都是活的,它們爭先恐後地朝著河水的方向爬去,很快沒入水中不見了。
河邊,那些駐足觀看的怪物們像是被這個突然的變故驚醒,一個個嘶吼著追了上來。或許是意識到直立起來對它們毫無益處,它們謹慎地保持著四肢貼地的姿勢,甩動尾巴快速的在河灘上遊走。
南江厲聲喝道:“快!快!快!”
林素被隊員們護在隊伍中間,朝山石邊緣露出一角的樹林撤退。南江則帶人去接應白英和明夏。
南江注意到這些怪物在陸地上的速度並不快——至少沒有快到讓他們招架不住的程度。它們操控河水進行攻擊,雖然給他們添了很大的麻煩,但這種程度的遠程攻擊,對他的隊員來說,並不難避開。
它們最適合的戰鬥方式,是對出現在河邊的獵物進行出其不意的偷襲,用最快的速度將他們拖入河中。但南江一行人始終與河邊保持著盡可能遠的距離,觸手的攻擊範圍總是是有限的,它們沒有辦法,隻能選擇上岸,主動去縮短它們與獵物之間的距離。
而明夏的這一箭,在這個特殊的時候,起到了很好的震懾作用。
這些怪物的智商並不高,看到有同類中箭也會緊張害怕,隻是被貪婪的天性推動者,不肯輕易放棄已經被鎖定的狩獵目標。
南江一箭掀翻了一個快要追上白英的魚婦。這一箭釘入它的頸後的鱗甲,入肉並不深,隻是強大的衝擊力令它一時間翻不過身。
他回頭打量明夏,臉色微微發白,因為緊張聲音都有些發抖,“還能堅持嗎?”
明夏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後反手一箭,將那個被掀翻在地,正掙紮要爬起的魚婦一箭釘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