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朋友
吃飽飯的一人一鳥趴在陽台上看風景。
夜幕降臨,遠處江畔燈光璀璨,長長一條光帶迤邐伸向遠方。草地樹叢已染上秋色,在夜色中緩緩鋪開,宛如華麗暗沉的錦緞。
明夏手裏的可樂罐已經空了,被他捏的咯吱咯吱響。青丘麵前擺了好幾個小杯子,盛著不同的飲料,除了明夏的可樂,還有酸奶和果汁。這些都是青丘從來沒有嚐過的東西,有些它喜歡的不行,比如加了燕麥和果粒的酸奶,有些它則完全無法接受,比如可樂。
這些零食都是晚飯後明夏帶著它下樓散步的時候在小區超市裏買的。青丘自打被送到“第六組”,生活上的配給都有統一規定,所以這還是它第一次在超市裏買東西,樣樣都新奇的不行。
明夏挑了一些它能吃的小零食帶回來,優哉遊哉的等著南江來接它。像青丘這樣的身份,沒有特別許可是不能在堯西區之外過夜的。
青丘吃飽喝足,十分愜意的在茶桌上窩了下來,“景色真美呀。”
明夏失笑,“我以為你會說吃的真美呀。”
青丘拿翅膀尖把小杯子往旁邊推推,有些遺憾的說:“吃不下了。”
“等下給你帶回去吃。”
青丘眨巴眨巴眼睛,輕聲說:“明夏,你對我真好。”
明夏伸手過來捏捏它的小爪子,“因為我把你當朋友啊。”
“我以前也有過一個人類朋友。”青丘望著遠處的燈火,喃喃說道:“是同一個書院裏讀書的同窗。可是他後來出賣我,差點害我喪命。”
它的聲音很輕,語氣也挺平靜,但明夏還是聽的有些心疼,“妖有好妖,人也有好人。有的時候,我們的確會運氣不好遇見壞蛋。不過,你不要吃過一次虧,就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青丘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那個人後來怎樣了?”
青丘把腦袋扭向了另一邊,淡淡說了句,“你不會想知道的。”
明夏背後莫名的泛起一絲涼意。
“哎喲,那是南江的車,”青丘拍拍翅膀,從茶桌上撲騰到了陽台的欄杆上,用一種十分賣力想要調和氣氛的語氣說:“他到樓下了。”
明夏知道剛才的談話已經觸及了青丘心裏的一個疤。如果就這麽輕描淡寫的把話題岔過去,或許在他和青丘之間,也會留下一道不那麽令人愉悅的折痕。
這不是明夏想要看到的。
明夏走過去輕輕摸了摸青丘的後背,“青丘,朋友之間呢,是不會去互相揭傷疤的。你不想說的,我不會問。這叫做尊重。”
青丘回過頭,圓豆子似的眼睛帶著一絲躊躇的神色看著他。
“我挺喜歡你的性格,”明夏衝它笑了笑,“你看,我們能聊得來,相處的也挺愉快。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繼續做朋友的。”
青丘微垂著頭,像是在凝視樓下的什麽東西。
門鈴響起,應該是南江上來了。明夏轉身去開門,青丘在他身後輕輕的說了句,“你說的話,我記住了。”
明夏微微一笑。
房門打開,明夏詫異的看到南江身後還跟著溫涼。
“老師?”明夏吃了一驚,連忙把他們迎進來,“您也沒打個電話,是有什麽事嗎?”
溫涼這還是第一次主動來找明夏,以前都是他一個電話打過來,明夏就屁顛屁顛的被遙控著去跑腿。明夏就算猜不出他上門的原因,也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而且南江的臉色看上去也不是很輕鬆的樣子。
“老師喝什麽?”
明夏還在想他爸的茶葉都放在哪兒了,就聽溫涼說:“別忙活了,我來是有事找你。”說著停頓了一下,對南江做了一個簡單的介紹,“這位是南先生,咱們新項目的甲方代表。”
南江衝他點點頭,“又見麵了。”
溫涼似乎對他們認識並不感到意外,很直接的問明夏,“你上次改造過的軍,用,弩呢?拿出來我看看。”
明夏轉頭看南江,南江也是一臉感興趣的表情,仿佛溫涼的提議正好也是他的意思。
原本對明夏來說,溫涼才是更加熟悉親近的人,但因為不確定溫涼是否知道老城區的事,明夏反而不大敢跟南江說話了,生怕自己哪句話沒走心,再惹出什麽不必要的麻煩來。
明夏帶著他們上樓的時候,青丘也追了上來。
青丘這會兒也顧不上鬧脾氣了,而且因為有溫涼這個陌生人在場,它也謹慎的裝起了老實,偎在明夏的肩膀上假裝自己是一隻寵物鳥。
一上樓,南江和溫涼都有些吃驚。大概是沒想到對這個小年輕來說,這份工作的分量竟然這樣重。
再看他這些藏品,明顯就是出於喜愛而收集,而不是僅僅是當做工作上的參考資料。
“就是這個。”明夏取出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打開放在工作台上。
經明夏改造過的軍,用,弩比製式,軍,用,弩的尺寸要小一些,弓,臂和箭,槽都重新做了調整,使之更適合叢林這種對空間要求更為複雜的環境。
南江瞄準靶牆上手試了試,感覺確實比製式,軍,用,弩要輕便一些。
閣樓這一層全部隔斷都打通,縱向距離在三十米到四十米之間。這個距離測試射擊精度意義不大。具體數據還需要拿回溫涼的實驗室做進一步的測試。
明夏注意到南江和溫涼交換了一個頗為凝重的視線,然後溫涼就招呼明夏過來把十,字,弩和他當初改造時候做的筆記一起給他打包,他要帶回去研究。
明夏很想問問南江有關西山的情況,但是礙於溫涼在場,多餘的話一句也不敢說,隻能眼巴巴的把他們送到門口。
溫涼囑咐他,“明天早點來公司。檢查一下家裏還有沒有做其他筆記或者記錄,有的話一起帶過來。”
明夏點頭答應。
青丘依依不舍的蹭蹭他,拍打翅膀撲騰到了南江肩膀上。
明夏眼巴巴的把裝著零食的塑料袋遞給南江,“給青丘的。”
青丘看著那個大大的塑料袋,眼睛幸福的眯起來。剛才他們之間那小小的不和諧,已經被它拋到腦後了。
南江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麽,於是含蓄的提醒他,“我明天還會去溫老師那裏。”
青丘回頭瞟一眼朝著電梯走過去的溫涼,悄悄的說了句,“我也去。”
“那就……明天見吧。”
晚上的時間確實倉促了些。明夏心想,如果是白天的話,應該能讓他找到機會好好跟南江打聽打聽情況吧?
明夏趴在陽台上目送南江一行人離開。他發現他雖然回到市區了,但好像跟老城區之間仍然存在某種微妙的聯係。
首先是他爺爺,跟他說話的語氣奇怪的很,總好像有點兒別的意思:試探或者點撥。緊接著工作上又跟“第六組”扯上了關係。
明夏回憶溫涼的原話:一個政府合作項目。
有“第六組”插手的項目,肯定不是體育器材這麽簡單了。而溫涼帶領的團隊,主要研發射,擊,類訓練器材。再向下細分,落實到明夏頭上,就是弓,弩。
而弓,弩這種東西,如果拋開它在體育娛樂方麵的作用的話,就隻剩下它最原始的功能。
明夏想起了水虺出現的那個夜晚,那些炸裂在它身上的火光。對這些龐然大物來說,普通的彈,藥恐怕很難發揮作用。至少從他親眼所見的情景來看,那些火力攻擊對水虺並沒有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最多隻是阻攔了它的進攻——如果彈,藥都沒有用,弓,弩又能起什麽作用呢?
與熱,兵,器相比,弓,弩不會發出很大聲音,具有更好的隱蔽性。但這樣的優勢,在麵對妖怪的時候,又能發揮多大的作用?
它們擁有的奇怪力量,讓它們在麵對攻擊的時候甚至不需要用肉眼去看,用耳朵去聽。
明夏想起了水虺那雙能夠穿透牆壁的詭異的豎瞳,以及那一身盔甲似的鱗片。如果南江是在準備對付這樣一個怪物,那他的弩至少要能夠穿透它的鱗甲。
需要重新考慮的問題有很多,但歸根結底最重要的因素始終都是:殺,傷,力。
明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暗暗思忖什麽程度的殺,傷,力可以對付水虺。
快要睡著的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如閃電般擊中了他:水虺是可以從軀體裏逃脫的!
青丘說過,水虺在蘇醒的最初,曾經依附在喬赫這個人類的身體之中,但在水姬試圖吞噬它的時候又從喬赫的軀殼裏逃走了,最終反過來殺死了水姬。
明夏也在那天夜裏親眼見過,它最開始是喬赫的樣子,然後才變成了蛇類的樣子——在這樣變化的過程中,它的身體還是正常意義上的血肉之軀嗎?
即便是,麵對這樣的一個怪物,如果隻是傷害它的軀殼……真的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