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浮顯

  鄺露悠悠轉醒，眼蝶振振，看著床邊圍著眾人臉色嚴肅，要坐起身，眾姨娘卻慌慌張張將她按回床上。她心中驚詫，這都怎麽了？

  良久，璜姨娘斟酌說：“露露，你可知自己懷了孩兒？”


  如聞雷聲，鄺露急問：“什麽？！”


  眾姨娘一對眼神，齊開口：“露露，你有喜了。”


  若此時她不是已躺在床上，得知消息必定是要往後一倒，心上先暗暗讚許姨娘們有先見之明。緊接，慢慢消化著這句話，她有孕了，逍遙快樂的日子這就到頭了？

  再接，她想起孩兒的父親，與他那般死去活來的曲折過往，以及他將要另立後。冥冥中仿似聽到有什麽裂開的聲響，心口隨之突如泛起一陣悶悶的不適之感，她皺了皺眉，捂住自言自語：“這是怎的了？”


  想起從前難過了？但自他另立後，於她而言便都已過去。


  見她如此，姨娘們互看一眼，蘭姨娘小心問：“露露，你向太上老君要的斷情丹可仍在？”


  她搓摩著胸口，蹙眉：“那時沒服下，便還給老君了。”她仍在想著孩子的事，心緒不寧，便也沒有追問。


  太巳仙人在旁道：“露露，這孩兒留與不留，你自己選。”


  鄺露聞言驚悚，天帝的孩子，她豈有得選？怕是要給太巳仙府招來橫禍的。


  還沒來得及細想“不留”這個選項，胸口處又泛起一陣壓抑的不適。怎的？這孩兒也忒霸道了些，尚未出生，卻連不要的選項都不予她考慮？她翻眼想著。


  姨娘們見她這般模樣，心裏皆有些急，亦不清楚她到底在想甚子。太巳仙人卻猜出了一二，道：“不必擔心太巳仙府，如今除了我們屋裏幾人，再無人知曉此事。若是你不願留，不需顧慮太多。”她抬頭張望，見魘獸亦被遣出門外。


  她聞此言，分明煞是感動，卻又似隔靴搔癢般無法觸及此感，乖巧地握住她爹的手答：“謝謝爹。”她將視線收回，看著帳頂，思忖優劣，隔少頃，又緩緩道：“孩子…還是留著吧。若是不留……”話將未完，心口的不適又襲來。


  眾姨娘握住她手，齊問：“可想好了？”


  她鄭重點點頭，不知為何，她竟也有些期待，這孩子會像他倆誰多一些呢？算算時日，應當是臨淵台那夜懷上的。今再想起，竟有點像夢裏舊事。


  轉念又想，那四公主如此忌憚她，先是奪了她後位，又連她爹都不放過，若是知道她有天帝孩兒，更不知會使甚子手段，遂轉頭對眾人說：“想必爹爹和姨娘都知如今太巳仙府腹背受敵，我有孕的事，萬不可透露出去。否則，我等恐有性命之憂。”


  說著，她又細細思量，她爹的葉蠱需得獲取整株蠱方能解開，既然是那四公主下的毒，說不好那公主便有，再不濟，估計亦知其在何處。但小小一狐仙，先是得了諸神眾仙盲目的支持，又如此神通廣大從沼荒盜得蠱藤，更帶著其躲過眾多天兵天將追尋，瞞天過海如此久，想來亦是不甚簡單。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需得探知多些關於這公主的消息。


  從前她拜托月下仙人探聽時，他便講過這四公主據說是狐族首領最近才找回，失散多年小女，故而他從未聽聞這一輩有絳金色的狐孫。這公主認親前，在一戶小人家裏養著，無甚怪異。


  又說，狐族普遍以毛色分尊卑，毛色越純的狐狸，越是尊貴。比如狐狸仙本仙則是赤火紅狐，渾身赤紅，俊美異常，若非天家親戚又管著姻緣，在狐族亦是能拜將封侯，位極人臣的。


  彼時他現原身驕傲地抖開水潤飄逸的毛發：“不知是否因此，這小公主見了我特別害羞。每每借口走開，亦不敢與我說話。”


  再說這四公主，混著絳金兩色本就罕見，估計毛色亦不甚精純。但卻因性子可人在皇室裏吃得很開，無甚聽得有狐狸道過四公主半點不好的話。此情在天界亦是相似，四公主得了眾仙官乃至天帝的認可。


  莫不是狐族有甚子魅惑人心法術？鄺露猜測。


  去找狐狸仙解惑，他卻道：“小露珠，狐仙修不成惑人之術。此等術法乃旁門左道，若是修煉會被同族鄙夷。再者，我等生來靈力與毛發一般精純，皆是借日月精華天地靈氣生滅，一旦煉此等術法玷染仙根，無法進階飛升不說，性命亦堪憂。是吃力不討好的事。”


  因而，來姻緣府一趟，並未得到甚子有用消息，讓鄺露有些詛喪。


  煩心事不止這茬，距離廢後不知不覺已過一年，她開始顯懷。神仙有孕懷個三年五載不等，若放在平日，這也並非大坎。但如今四麵楚歌，便成了難事。再過幾個月，即便她值夜時四下清寂，這孩子也都瞞不住了。


  豈料，那日與魘獸嬉耍，見它詐死，頓生一計，解兩難。


  距離四公主到天已逾三百日，太巳仙人仍身中葉蠱未解，隻服了九轉回魂金丹保命，後續發現被下毒後已無再積毒。但下毒的四公主並不知細節，隻知他一病不起，算來，在她眼裏，太巳仙人也到該斃命之時。若是此時太巳仙人身死，四公主放鬆警惕，保不準更易找到蠱藤。同時鄺露亦可去為他守孝，等孩兒出世，正好一石二鳥。這便是真正的，置之死地，而後生了罷？

  但要詐死，亦非易事。神仙寂滅之時，如鄺露當年般仙身消逝，靈魄化成點點流螢。如此說，是要在四公主麵前演一場戲，不但仙身消逝，亦要有流螢點光。


  流螢好辦，鄺露便是夜神，使靈力幻化星輝可假扮。


  至於仙身，討論良久，眾姨娘最後找出那幾箱賞賜中魯匠仙君製的光菱珠，此珠能收放色光。姨娘們掌世間顏色，道所有色光加在一起，便成無色透明。若是她們把七色注入光菱珠，將此珠放在太巳仙人身上，暗中施法將光放出耀在其上，便可作出仙身漸滅之感。


  隻是，既不能告訴澤翠仙子此計劃，又必須用到她的仙法，便隻能對她施咒術。


  接下來的時日，此事便一直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同時，天帝的婚期亦逐漸臨近，天宮裏亦忙碌了起來。眾人亦是秘密收掇行囊，鄺露亦將賞賜下來的顯妖鏡，幾件神兵和天蠶寶甲收好。


  澤翠仙子到訪，眾人趁她不備施了昏睡咒，正欲施加傀儡咒，鄺露卻見懷中一陣金光閃爍。她連忙掏出查看，竟是顯妖鏡發出的光，好奇照了照太巳仙人既眾姨娘，不出意外無甚反應，再依照澤翠仙子，鏡麵映出她周身有帶綠光的黑氣繚繞，是妖氣，魘獸同時亦有些萎靡不振。


  細細想去，靈台頓時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