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楠槡 （下）

  又見一小師弟匆匆施禮走入亭中，附在扶槡耳際說了幾句。小師弟退下後，他轉向鄺露：“小露，你亦喝了不少，師姐吩咐為你備下了休息的廂房。不若，師兄先送你去？”


  鄺露臉頰緋紅已有醉意，擺擺手：“不必麻煩師兄，我司夜神一職今晚仍需值夜。我就在此處等著便好，待你與師姐歸來，我們再喝一巡，我亦差不多是時候辭行。”


  “好，我去去就回。”扶槡勉強不得，摸摸她柔軟的秀發，轉向彥佑：“失陪。”隨後起身離去，亭中便剩下彥佑與鄺露兩人。


  紅曲甘醸後勁足，鄺露亦經已喝了不少，酒勁漸漸上頭，臉色緋紅不說，坐在凳上亦開始搖晃，撐著腮的肘一滑，便往旁側倒去。


  身旁的彥佑眼明手快，伸手將她一撈穩穩接在懷中。


  “酒量本就不大，怎的竟喝這般多。”彥佑箍緊她纖腰，溫和的嗓音裏是欲蓋彌彰的擔憂：“我送你回太巳仙府可好？”


  她靠在他懷中無意識嗅著他身上的氣息，明明是陌生的神息，卻無端有種莫名的相熟，她一時竟忘了將他推開，蹙眉搖頭：“不回，我過會兒還要值夜。我平日裏不甚飲酒，今日見了師兄師姐高興，才多喝了些。”


  “醉成這般還怎去值夜。”他無奈地看向她醉意彌漫的雙眸，抬手替她理了理鬢邊的碎發：“你既教會了我布星，我今夜替你去，你早些回府歇息，如何？”


  “職責所在……”


  “不可假手於小人，我知道。怎的，我看著很像小人麽？”


  “我瞧瞧。”她吃吃笑著坐直身，纖手撐在他肩膊，與他四目相對。星光在和煦清風裏熠熠閃爍，她認真盯了會兒：“像……像……”


  他低低的笑聲似是從遙遠的星空那頭傳來：“我可記不得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敢問夜神仙上，我何處像小人。”


  “不對……”她滿池煙波皆醺酒意，舌頭打結不清不楚呢喃：“不像小人，是像一個人，怎生從前，從未覺得你這般像他？”


  “像誰？”


  “潤玉。”


  “再說一遍？”


  “潤玉。”她怕他沒聽清晰，附在他耳際又說了幾遍：“潤玉，潤玉……”


  “你醉了。”她溫熱的呼吸在他耳畔，彥佑的手不知何時收緊成拳，指甲狠狠掐進掌心。


  她尚未醉到看人麵目模糊的程度，遂不甘地捧住他頜，湊近了些盯著他雙目：“其它地方一點也不像，就是眼神…眼神為何這般像？”她靠得近，兩人的呼吸中不知覺也混進了酒香。


  “你看錯了。”他拉下她手轉開雙眸：“走罷，我送你回府，替你去布星。”


  “不要，我要等師兄師姐歸來。”她回到桌上撐腮：“說來，你布星怎的這般有天賦，你可知，我學時可是練了許久才能將星宿移到相應之位。”


  “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運氣…好…麽？”她小小打了個嗬欠，順著撐腮的臂膀趴在桌邊，不知覺又往旁側滑去。彥佑將她接穩在懷中，便聽得她均勻的呼吸聲，竟是已睡著了。


  她的確是，大大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他不自覺輕笑出聲，看著她恬靜的睡容，不禁伸手輕撫她眼下那小小的美人痣。


  睡夢中的人兒無意識在他懷中尋著舒適的位置，絮絮不知呢喃什麽，他低下頭去，才聽得她是在夢中輕喚：“潤玉……”


  “你想他麽？”他撫著她緋紅的臉頰，似在問她又似自言自語：“他說他想你，很想你，想得寸心如割。”


  一滴晶瑩自她眼角悄悄落下，融入鬢角看不見痕跡。


  仙法一綻，他懷中忽而一空，嬌美人兒亦隨之消失，他焦灼起身，便見扶槡與秋楠經已歸來，鄺露亦已到扶槡懷裏，被他穩穩當當抱著。


  “蛇仙聲色犬馬盛名遠播，我等無意管顧。但此地是玉虛穀，鄺露更是穀中師妹，蛇仙膽大潑天竟敢在穀中對她肆意妄為，難不成是覺得我玉虛穀好欺負？”扶槡嗓音裏壓抑著怒意。


  “蛇仙經已麵見過師尊，想來穀中事務已了，便請回吧！”秋楠帶惱意的態度更是全然不加掩飾地強硬，手一揮：“師弟，送客！”


  穀中眾仙君將他團團圍住，他並未解釋，亦未作停留，隻看了扶槡懷中的鄺露一眼，留下一句：“待她醒來，煩請二位告知，我會頂替她此夜布星，請她不必憂心。”隨之拂袖駕雲而去。


  扶槡與秋楠兩人將鄺露送回廂房，扶槡不便逗留，將她放下後出了門。


  鄺露睡得有些不安穩，無意在睡夢中輕囈：“潤玉……”


  秋楠輕順了順她背，歎了口氣：“這都許多年了，你與扶槡，真難說到底誰比誰更傻，又誰比誰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