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機緣
忽而,天邊閃過一道光影,緣機仙子現了身,行一禮:“參見天帝陛下。見過蛇仙彥佑。”
“免了。”潤玉擺擺手,語氣冷淡中似有怒意:“本座讓仙子在天機輪盤處好生盯著鄺露,仙子何故私自下凡?若本座的天妃曆劫有甚不測,仙子該當何罪?”
緣機仙子聞言微微一顫,穩了穩神道:“啟稟陛下,小仙自知身負要職,若無緊要之事,自是不敢私自下凡,此番來稟,確是有關天妃娘娘曆劫的要事相報。”
潤玉心裏一緊,冷聲令道:“快說。”
不敢怠慢,緣機仙子忙斟酌開口:“回稟陛下,當初陛下在凡救了天妃娘娘,卻在不經意間擾凡塵命數。那日被陛下掐散的官兵,本是要去救當朝三皇子一命的。原本那日鄺將軍趕到非殺他,隻是傷了他。鄺將軍被滅門後,天妃娘娘本是要投到這個皇子門下複仇。此番一擾,三皇子未得救,歿了,曆劫不成,恐會誤她仙根。”話音剛落四下寂靜得可怕。
如此密集的壞消息,彥佑在旁不禁替緣機仙子捏了把汗。
緣機仙子久經仙場,自然知道若無解法不擾聖上之理,急急又道:“經小仙再三推演,若要助她,上上之策則是讓人去扮演這位故去的皇子,按原定天命所行,天妃娘娘曆劫可續亦可成。”
“仙子方才說,將軍府被滅門。”潤玉站起身,許擔憂亦有有些慶幸,想來他的天妃是不用嫁給那勞什子將軍了:“鄺露如何?”
“回稟陛下,天妃娘娘被救,已在盈門客棧安頓下。”緣機仙子急忙又道:“娘娘目前已無大礙,隻是這曆劫一事……”
見他未言語,便繼續解釋道:“由於故去之人是位皇子,上格之命需由如陛下這般天橫貴胄,生帶王氣之人方可飾演。一旦選擇入局,入局之人不可知曉局中細節,亦萬不可將真相告知天妃娘娘。局中發展方向不可控,但結局必須相同,此皇子必須死在天妃娘娘手中。否則亂天機命理,有損天下之根。”
“如此,便由本座去吧。”良久,聽他如此開口。就算不得她心,也還欠她一命。
“小仙遵命。入局人需服下太上老君煉製的罔凡思塵丹。此丹能助人斂去一身術法修為,得凡身下界。為防生變,若陛下願意入局,亦需修改容顏。但曾見過陛下人身容貌之人,如天妃娘娘,則不受修容術所惑。”緣機仙子將方小盒遞與他:“此為罔凡思塵丹,是小仙在下凡前從老君處得來的,本是以備不時之需。三皇子已去,此番陛下若願去扮作他,需盡快趕往其所居的瑾莊。”
彥佑給緣機遞了個欽佩的眼神,私下傳音給她:處事如此圓滑,連丹藥都備好,此翻把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給繞下了凡塵,不怕他回去怪罪你揣測聖意?
緣機悄悄白他一眼:你少無中生有,天妃娘娘安危乃頭等大事,若是不事先備好,誤了時辰,小仙可擔當不起。
“本座知道了。”潤玉接過小盒子:“待本座去看過她以後,便去瑾莊。彥佑,你隨我一同去。”
突然被點到名的彥佑心頭一跳,觀著緣機偷偷藏起幸災樂禍表情,忙應道:“是。”
衛承背著昏迷不醒的鄺露到了客棧,要了兩間房,便把她安置在房中的床上。她身上並無傷,隻是被劈中了後頸暈了過去,不似他掛了些彩。
衛承看著她睡夢中的容顏,微蹙的眉,握成拳的雙手,似乎夢到什麽可怕的事,莫不是夢到暈過去前的一幕。他伸手替她理了理幾絲臉上的亂發,看著她瀲灩的唇光,俯下身去想要一親芳澤。
待潤玉急急趕來,映入眼簾的便是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陰騭,他一揮袖,原本關的好好的窗戶嘩地應聲闖開,呼呼地灌進狂風。
衛承不明所以回過頭一看,停下了動作,下地往窗邊走去,想要把窗關上,忽而腳上一絆,頭不知往何處一磕,竟暈了過去。
彥佑從他身下抽出腳,一邊揮袖把門窗重新闔上,嬉皮笑臉道:“不勞義兄出手,我已替你教訓了這登徒子一頓。”心想,若不趕緊將人敲昏,指不定這天帝又會把人掐滅,觸了什麽天命,那他這倒黴的義嫂就遲遲都曆不完這劫了。一邊又有些汗顏,從前怎生不覺這鄺露仙子如此多桃花,怕不是進了他璿璣宮跟著當夜神的他晝伏夜出,又一心一意撲在這塊冷冰冰的玉上,都給擋回去了。
哎,造孽啊,這般花容月貌,就栽在了這塊玉石頭上。
隻見玉石頭坐在床邊,探了探她額頭,試了試她靈元,又細細檢查了她身上並無傷,才鬆了口氣。他看著她清秀的五官,鎖起的月牙長眉,心中泛開些許愧疚,她是因為他才要來這凡間受苦。
曆劫沒成,她便不會想起他。她既然答應嫁與那將軍,怕是心中已經沒有他,隻有那死去的將軍,這夜之後再見,她看向他的柳葉眸中或許就隻剩下仇恨了。思及此,那些許的愧疚又蒸騰成了酸苦。
即便曆劫過後,重新回到九重天,也難說她還願不願意留在自己身邊。畢竟,她曾說死而後已,而她,已經死過了。她亦曾說過,若有下輩子,不要與他再相遇。想著,那縷苦澀又倒流成歉疚和不安。
彥佑看著他走馬燈似的臉色,心裏歎了歎氣,要真心瞎便也罷了,像這樣子半瞎不瞎,還更要命。
玉石頭站起身,溫溫淡淡看著他道:“我這下便去那瑾莊了,你在這隱了身替我好生看著鄺露,直到我與她再相逢。”說著陰陰沉沉地瞥了地上躺的人一眼:“不過,除去提防小人,蛇仙一向風流,手腳也少亂放,若是本座的天妃有甚差池……”
“陛下放心,愚弟一定好生在旁照看義嫂。”他懶懶回答,邊假裝正經作了一揖,抬袖間悄悄翻了個白眼,這醋意濃的,還真是那鳳凰鳥兒的同父親哥。
潤玉若有所思道:“待我得了凡身,你隱身之時便看不見你。我入局之後不可知曉過多細節,亦不便見你。入局後耽擱的時長尚未知,若天界有何要事,還要煩請你替我照看一二。”說著,他幻出赤霄神劍在手,頓了頓:“我知你雖看似玩世不恭,但能在大是大非前堅守本心,深明大義。當年的我做不到,你卻做到了。”
彥佑擺擺手,不耐煩道:“哎呀好啦好啦,這麽囉嗦。過去的事情不提了,我亦不是你,未經曆過你幼時被幹娘割角挖鱗和被先天後處處打壓的苦痛,又怎可相提並論。你快去罷,誤了時辰可怨不得我。”臉上卻升起了一絲不自然的紅。
潤玉把劍交到他手中:“彥佑,謝謝你。”謝在他魂不守舍時恰恰“巧遇”,謝多年來偶爾在他身後推一下或者攔一把,亦謝他從未問回報卻仍願意幫忙。
他接過劍,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這破劍我幫你保管著,那天界若有甚破事兒我也替你看一看,義嫂我也會照看好。但你知道我最怕這勞什子的責任事宜,你速戰速決趕緊把嫂子帶回來。”話語間揮揮衣袖將劍幻化走,再抬頭,房裏已經空了。
彥佑瞥了瞥地上躺著的人,順便多踹了兩腳,喃喃自語:“莫不是個傻子吧,天妃都敢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