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偶遇常遇春
張士誠不動聲色,隔著一桌坐下。
此時他們僅隔一丈距離,張士誠看清了那大漢的相貌:
身高九尺,濃眉大眼,虎目圓瞪,麵有凶光,但更多的是頹唐。
他的背後別著一對宣花大板斧,腰間係著一條麻繩,顯然是在守孝。
陳酒一杯杯地被他灌進肚子裏,張士誠微微側耳才勉強聽到了他們的交談。
“老弟…哥哥這些年……”那漢子將蓬亂的頭發抓了抓,過得苦啊!”
“他們因為俺娘是小妾,俺爹又死的早,就都看不起俺,俺無論怎麽努力,都比不上大哥輕飄飄的一句話管用。”
“去年冬天,俺娘連取暖的柴火都分不到,沒熬到春天就活活凍死了……”
那漢子顯然是借著酒意將堆積了無數的憂愁發泄出來。
“常大哥,那家主和大少爺如此欺辱與你,但凡是個血性男兒……”
那旁邊的俊朗青年憂憤,不知不覺地摟住那大漢的肩膀,“小弟最近在碼頭的生意做的也還算可以,如果哥哥不嫌棄,就來淮安暫住一段時間怎麽樣?”
“多謝老弟了。俺這次來泰州也掙了也糊口的銀兩…想著把這宣花斧當了給俺娘修個墳,回鄉披麻戴孝,就不麻煩老弟你了。”
俊朗青年無奈地搖了搖頭,先行離開了酒館。
那漢子長歎了一口氣,悶了一口白幹,佝僂著背也準備離開。
張士誠靜靜望著那個漢子,心中暗自思量,這倒也是個可憐人……
等等!
張士誠突然回憶起了什麽事情。
若要說元末曆史上姓常而且還會使板斧的人……
“大名鼎鼎啊!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將這樣一員幹將送到我身邊。”張士誠一拍腦袋,將酒樽扔在桌上,急忙站起身,火速向前邁出一大步。
“壯士!煩請壯士留步!”
那九尺高的漢子疑惑地轉過頭。
張士誠略微打量了一番那位姓常的漢子,徐徐說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因暫時不如意而喪失鬥誌?”
那漢子聞聲,虎軀一震,銅鈴似的大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張士誠。
張士誠深吸一口氣,目光平視著他。
“恩…恩公!俺終於找到你了!”
“這位兄台,此言何意……?”
張士誠腦袋有些發懵。
“恩公……本來俺以為你已經死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見到你!”
“我請店家再上一桌酒菜,可否請壯士賞臉,進廂房內詳談?”
“是!”
待酒菜上齊,張士誠剛剛屏退了酒保,就聽見“撲通”一聲,那大漢直愣愣地跪了下去。
“兄台使不得,使不得!”
張士誠吃了一驚,連忙將大漢扶起。
“大人應該是被那群狗東西打失憶了……都怪俺莽撞……”
說罷,他又跪倒在張士誠麵前,規規矩矩地給張士誠磕了一個響頭。
“你且說話,切勿再跪下了!”
“俺聽恩公的!”
那大漢說道:“當日俺為了湊齊俺娘的喪葬費,便來到揚州做纖夫。不好容易攢出了十兩白銀,卻有一個潑皮無賴在光天化日之下說俺這十兩銀子是偷他的,還伸手搶俺的銀子。”
“俺實在氣不過,便出手打了他一拳。”
“他是蒙古人?”張士誠聽到這裏,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下意識地問道。
“是。”那大漢繼續說道,“俺當時也沒有多想,本以為這件事這樣了結了,哪成想……”
“當天那個無賴就上告了官府,誣告我蓄意殺人。”
“幸好有恩公您和您的兄弟為俺據理力爭,還給了俺銀子讓俺回家給俺娘修墳,那些衙役隻好認定俺打人在先,便和稀泥地判俺刺字充軍。
“都怪俺不好,最後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便出口罵了官差,才連累恩公一連受罪。”
漢子說到這裏,滿臉的悔恨交加,“本來俺是想這輩子都呆在鳳陽混日子的,但今日見了恩公您,隻要您一句話,俺豁出命來也要為嗯恩公鞍前馬後,做牛做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張士誠下意識的鼓起掌來,“當日韓信受胯下之辱時,誰料到他終成三軍統帥?當年秦瓊賣馬,誰曾想他十年後輔佐唐太宗東征西討?”
張士誠侃侃而談:
“我雖一介布衣,卻也不願親眼目睹壯士就此消沉下去,若是壯士願意,可與俺一同,共舉大業。”
“大業?恩公可有甚麽指示?”
“你有所不知。”
七尺多高的張士誠踮起腳,拍了拍常遇春的肩膀。
“如今世上妖魔橫行,韃虜肆虐,那元廷韃子勢大,專門欺壓俺們這些漢家兒郎,壓得俺們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吾輩皆忠信仁愛,義勇雙武之士,在這漢邦存亡之時,春秋危難之際,豈能貪圖那鱸魚之膾,五柳之悠?”
“若是揭竿而起,有誌之士必雲集而響應。俺們也拚他後半生一個榮華富貴,還天下蒼生一個朗朗乾坤!”
那漢子本就正值狂傲的年紀,被張士誠這樣一說,當即熱血沸騰,向張士誠深深的拜了再拜。
“今日聽恩公一言,俺覺得從前那渾渾噩噩的混日子真他娘的該死。從今日開始,俺定當侍衛恩公左右,誓死相隨。”
張士誠見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但凡試問男子,誰沒有一個將軍夢。更何況是驅逐韃虜,恢複漢統。
“這樣,我這裏有一百兩銀子,兄台你先回一趟老家,將阿母的墳墓修一修,等事情辦妥了再來泰州城找我張家。”
正說著,張士誠從腰間的夾層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銀票,鄭重地遞到了那大漢的手裏。
望著那張銀票,九尺高的大漢子竟然淚光漣漣,不等張士誠阻攔,第三次磕頭謝恩。
“還未請教壯士姓甚名誰?”
望著漢子的背影,張士誠開口問道。
“恩公!”漢子三步一回頭,“鄙人常遇春,賤字伯仁……”
常!遇!春!
張士誠忍住心中的狂喜,麵色平靜地對常遇春繼續說道:“泰州白駒張士誠,在此地恭候常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