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早上醒來 Harry 對於自己睡在 Drabsp;Malfoy 的帳篷並不驚訝,倒是挺驚訝那位空軍少校躺在長凳上睡了一晚。他輕手輕腳地從桌子上找到紙筆,寫了張紙條,掀開帳篷簾子,朝自己的營地走回去。
Harry 腳不沾地地忙了一整天,直到天黑吃了晚飯,才覺得今天好像有什麽事情沒做。想了會兒突然發現,原來是那位眼疾患者已經康複,自己少了個大麻煩。
就這樣還算清靜的過了幾天,醫療站裏收到一批維他命片,那時這種東西,尤其是在戰場上,緊俏的很。Harry 整理時發現竟然還有幾盒維他命A,想著那群靠眼睛吃飯的飛行員,抱上幾盒藥片就跳上一輛路過的軍需車。
穆索裏尼一直不甘心給柏林那個性格暴躁的小個子當二把手,在希臘一敗塗地之後,又把眼光轉向了這寸草不生的北非沙漠。可是在和煦的地中海微風下長大的意大利人比起唱歌劇,實在是太不適合戰爭了,剛來到北非不到半年,就被英國陸軍第11輕騎團打的丟盔卸甲,不得不朝軸心國老大繼續求援。暴躁的小個子倒也算是對自己豬隊友仁至義盡,隆美爾帶著向日葵行動和德國軍隊來到北非,從此這隻沙漠之狐成了英國第八集 團軍所有人的噩夢。
雖然 Harry 是醫生,可自他來了北非就立刻感受到了這種大戰欲鳴的壓迫感,像是寒冬將至前的炙熱夏日。戰況自從今年一月盟軍將戰線推至阿格海拉後就再無進展,尤其是在五月得到從的黎波裏的補給支援後,軸心國在埃及境內勢如破竹,占領了要塞托布魯克,幾乎將盟軍完全逐出埃及。
Drabsp;所屬的122中隊現在早已沒有前幾日的安逸平靜,幾十架戰鬥機和轟炸機排列在廣闊的沙地上,飛行員們穿著土黃色的沙漠受訓服,手裏拿著飛行眼鏡和手套,鴉雀無聲地聽著一位少將訓話,炎炎烈日照透勁風,卷起一陣陣黃沙。
Harry 抱著藥盒靠在 Drabsp;的帳篷前,遠遠看著眼前的情景,少將的訓話大概已經在前幾個中隊說了十幾遍,聲音略有些沙啞,可依然中氣十足,為了國王,為了大不列顛,為了人類,為了自由。
訓話結束,大家四散開來,金發空軍少校看見站在自己帳篷門口的人的時候快走了幾步,摘下墨鏡笑了起來:“你怎麽來了?”
Harry 愣了一下,牙齒太白了,白的有點晃眼,眼睛太藍了,藍的像這沙漠裏不該出現的湖水。
“哦,醫療站裏來了些維他命,我想你們應該用得到。”年輕醫生把藥盒遞過去,“什麽時候出發?”
“明天一早。”Drabsp;驚喜地接過藥盒打開,他知道這些東西在沙漠這樣的地方是多麽的重要,“維他命!?他們怎麽搞到這些東西的?太好了!謝謝你!”
“記得和大家分!”Harry 半開玩笑的提醒。
“我當然不會分,聽說那幾個愛爾蘭人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煙絲,我可以拿這個和他們換。”Drabsp;把藥盒夾在胳膊下,掀開帳篷簾走了進去,在屋子裏四處張望假裝尋找安全的藏匿之所。
“維他命吃多了是會中毒的!”Harry 沒想到這家夥真的想獨吞,跟進去就要搶藥盒。
“知道啦,醫生,知道啦,”Drabsp;笑著順勢坐下,一雙穿著皮靴的長腿搭在桌子上,雙手捧著藥盒,滿臉狡黠,“一英磅一片,行了吧?”
“原來 Malfoy 侯爵家的財產都是靠這樣的暴利生意攢下的。”Harry 在 Drabsp;對麵坐下,也把腿搭在桌子上,有點鄙視地踢了一下腳邊的皮靴。
旁邊的人厚顏無恥地笑了幾聲,把藥盒放在桌子上:“我帶你去看看我兒子吧!”
Drabsp;Malfoy 的兒子是架叫做“雄鹿”的噴火式戰鬥機。
“怎麽樣,帥吧?!”Drabsp;撫摸著土黃色的機身,一臉驕傲地看著 Harry。
隻要是男人,就都必須承認,對於這種即粗暴又精密的殺傷性武器,他們毫無抵抗力。Harry 雖然自詡治病救人,可是看見眼前的戰鬥機,還是會覺得身體裏的血液有點沸騰,不由得往前靠近了幾步。
Drabsp;再熟悉不過 Harry 眼神裏的內容,他第一次近距離看見戰鬥機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甚至更濃烈,他抓起那隻有點涼的右手扶在機身上:“他叫雄鹿。”
掌下的堅硬的金屬透過有著輕微顆粒感的塗漆傳來帶著溫熱的沉重,機油味道混著幹燥的沙土竄入 Harry 的鼻腔,工業時代的野蠻,原始欲望的文明。
“為什麽叫雄鹿?”Harry 的手被 Drabsp;牽著扶上機翼上的鹿角。
“從小就喜歡這種動物,”金發男人的手有些粗糙,扣在 Harry 的指間,“總覺得它能保護我。”
“任務,明天,就開始了?”Harry 聽到“保護”這個詞,心中一顫。
“嗯,”Drabsp;把手指扣得緊了些,他沒放過剛剛問話尾音中輕微的上揚,“醫生,有沒有要叮囑我的?”
“按時吃藥?”耳邊的灼熱不是夏風。
“嗯。”冰冷的指節有點抖。
“按時吃飯?”睫毛掃過後頸的發茬。
“嗯。”喉結的弧線動了一下。
“還有,”Harry 頓了頓,轉過身,盯著身前人的眼睛,輕輕一笑,抬手拍拍那挺結實的肩膀,“還有,Malfoy 少校,據說你的休假快到了,所以你要活著回來。”說著從架在自己兩側的手臂下彎腰出去,伸手彈了一下機身前方的螺旋槳,“休假過去,說不定還能再多一個兒子。”
Drabsp;雙手還架在機身上,看著黃沙中漸行漸遠的身形,低頭笑出聲。
接下來的幾個月讓 Harry 想起他在東線時流傳甚廣的那句話,那句在一百四十年來最寒冷的冬天,支撐著所有蘇聯士兵堅守下去的話:“俄羅斯雖大,但我們已無路可退,我們身後就是莫斯科。”
之前的莫斯科如是,如今的阿拉曼防線亦如是。
坦克,裝甲車,戰鬥機,轟炸機,源源不斷的軍需被送往前線,隻為守住亞曆山大港,奧金萊克這位總指揮官沒能讓盟軍前進,但總算是沒有後退。八月份蒙哥馬利接管帥印,命令所有殘部嚴防死守,等候援軍到來。
九月初,所有部隊終於整合,全軍大舉推進。
為方便傷員轉移運輸,Harry 駐紮的戰地醫院位於最靠近前線的基德尼山脊,成百上千的傷員被運至此處,在這裏接受治療或者轉至大後方。護士和其他的醫療人員驚訝地發現,無論工作多麽忙碌,這位從東線下來的醫生都會逐一檢查送過來的傷員,甚至在做了連續幾個通宵的手術後,這位醫生還是照例親手處理每一位叫得上來名字或交不上了名字的傷員。
從七月到現在,將近四個月過去, Drabsp;每個星期例行公事地寄來一封信,信的內容再簡單不過,隻有一句話,“我還活著。”沒有開頭,沒有落款,沒有要求回信,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Harry 沒有回信,可是還是把每一封來信都收了起來,綁成一打,放在軍需包最下層。
他們說,在阿爾及利亞的空軍每三架飛機就會被炸毀一架,他們說,軸心國在沙漠中遍布雷場,隻能靠空軍攻擊推進戰線,他們說,有位空軍少校,已經出擊了三百多次。炸毀了二十多架敵機,是目前成績最好的王牌飛行員。
十一月四日,英軍第1,第7,第10裝甲師穿越德軍防線,軸心國全麵潰敗,盟軍終於迎來了捷報。
戰地醫院奉命隨軍向前推進,開拔前一日,Harry 收到 Drabsp;托人帶過來的信。這次的內容也豐富了一些,他驕傲地告訴 Harry,人們都叫他非洲戰場上的雄鷹。他還說,他們122中隊的駐紮地離戰地醫院很近。
Harry 摩挲著那封被寫在一張破損宣傳單上的信,放進了胸前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