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無法抑製的大慟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高淳。
高淳卻依舊悠然自得,他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露出一絲神秘莫測的淡淡笑容:“郡主,多年前,在王府,高某已經拒絕過王爺的一次好意,今天又要再拒絕一次,實在難以開口。隻是,我對江山治國並無圖謀,殺幾個人,勉強算是愛好。”
他瞥了我一眼,我的心咚咚咚地跳,耳根子有些發熱。
高淳卻看著段明霞說:“二郎,算是我養大的孩子,我高淳的人,再怎麽也容不得被趙安收為禁臠,讓人笑話。”
我一愣。
章敦微微歎了一口氣,頹然坐下。
段明霞沉默了片刻後:“既然太尉言已至此,明霞也算不付父王所托。那也請太尉見諒,段家邊陲之地,勢單力薄,明霞此去東京,也隻能隨波逐流識時務者為俊傑了。”
這是大理要賣女求穩了?
不是我腦子不夠用,玩政治的人實在腦子太快了,他們在說A計劃的時候已經想好了幾種可能的結果,跟著就會出來B計劃C計劃,反正人家不吃虧,總要有利益可得。
高淳曬然一笑:“那是自然,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段王爺對高某的好意,高淳心領了。此去東京,也非一帆風順,據高某所知,畢竟兩百年來,第一次出了主宰天下的男人,高麗、後金也都往東京送了諸多佳麗,供新帝選擇。”
段明霞謙虛地請教:“還望太尉不吝指點,明霞雖然自忖顏色不在人下,但父王交待,莫敢不從,如果進宮沒有妃位,恐我大理國臉上無光。”
這下,連章敦臉上都露出了佩服的神情。能屈能伸,任何時機她都能抓住,當然,這順杆爬也得高淳樂意遞出杆子啊。
高淳微笑:“指點不敢,但趙安初登基,後宮之事,恐怕都是太後作主,這位太後,姓秦不假。”他看看我,我瞪著眼看回去。我也想知道秦媽媽到底怎麽變成秦太後的。
“國公爺曾經將一二秘史告訴過高某,高某知無不言,這位秦氏,其實乃是國公爺的庶妹,也算二郎的姑姑。秦氏年少時,在瓊林苑結識了趙家宗室的一位郎君,私定終身,不惜毀了和成安侯家的親事。老公爺大怒之下,將秦氏從族譜中除名,並且逐出國公府。但國公爺與她一貫還算交好,暗地照拂她,她與那趙家郎君在一起後,和趙家宗室諸人很是熟悉。那趙家郎君得了急病去世時,她已經有了身孕,國公爺便將她安頓在外好生照顧。等生下了趙安,秦氏便苦苦哀求國公爺為她們母子倆找一個落腳之地,願隱姓埋名為奴為仆。國公夫人生性善良,便將她們母子二人以仆從之名收留在身邊。國公夫人有了二郎後,秦氏便自請做了二郎的乳母,日夜照料,萬分妥帖。待十年後國公爺發現她竟然羽翼漸成暗藏野心,為時已晚。不但二郎離不開她,就連世子也為她所動。國公爺隻能暗中警惕。”
這一番娓娓道來,驚心動魄。
“秦氏城府之深,國公爺也自愧不如。她和趙安跟著二郎入宮,恐怕也就是為了郭煦,即便沒有二郎,趙安也必然有法子自薦枕席,好偷得虎符開城門讓世子領兵進來。”高淳微微一笑:“趙安也的確有些本事,幾日就讓他得了手,郭煦到臨死都還不知道福寧殿的虎符已經是個假貨了。”
他跟著話鋒一轉:“當年秦家幫助郭皇後取了趙宋江山,皆因一個情字而起。秦家成了叛國亂世之人,國公爺心裏不是沒有刺的。如今不過兩百年,秦家又再次斷送了郭家的江山,送回給趙宋,不知道是不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國公爺如今也已決定兩耳不聞窗外事了。高某呢,對著江山更無一絲野心,不過盡責而已。誰做皇帝,和我幹係都不大。隻想護著自己的家人罷了。”
我眼巴巴地看著,心裏翻騰不已。我在那家人之中了吧。
高淳對著段明霞說:“秦太後為人,最計較的,乃是利益二字。當年國公夫人懷疑她接近世子有所圖謀,不久就病逝了。國公爺雖然懷疑秦氏,但毫無證據,也不能因此定罪。郡主若能投其所好,想必一個妃位是不難的。在太後心中,皇後一位,恐怕是要許給蔡相公家的。”
段明霞大喜:“多謝太尉指點!明霞明日就上京去了。日後太尉若有差遣,大理段氏莫不敢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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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霞告辭後,章敦不無遺憾地說:“太尉,真就不動心嗎?如今新帝根基不穩,朝中人心動蕩,各路軍馬都在靜觀事變——”
高淳的目光像清亮的刀鋒一樣:“章大人,在北遼一戰時,我以為大人對高某的性子已經很是了解。今日,恐怕是章大人讓高某失望了。”
章敦起身畢恭畢敬地行了禮:“章某錯了,還請太尉見諒。”又複朝我行禮道:“小女無狀,開罪了二郎,還請二郎大人有大量,不與她計較。”
我草草答應了,希望章敦識相地趕緊走。
章敦一走,我就拿出懷裏的戶籍單問:“這個高青,是你寫的嗎?”
高淳一愣,看了一眼:“是我給章敦寫了條子,他照著抄的。”
“為什麽是高青?不是高白高藍高紅?”
高淳的眼睛在地上打了個轉,隨手拿起幾上的茶盞喝了一口茶:“你不是喜歡這個名字嗎自己還杜撰出的話本子,事急從權,隨手拿來用了。”
我臉一紅,想起坤寧殿裏那一幕,那本小黃書。但是不能放過他,我步步緊逼:“那我問你,為何這個青字上頭中間一橫少了半邊?”我才不信逼不出來,前世二哥寫我的名字總是那一筆隻有半個橫,你要不是二哥,怎麽會連這個筆跡都不變?章敦照抄也少了這一筆呢。
高淳抬起頭看看我:“我祖父名諱高湛青,所以我寫青字一貫要避諱少一筆的。手熟而已。”
我一呆,啊,是這樣嗎?電光火石之間,有什麽念頭浮上來,隱隱的,我屏住呼吸,想要抓住它。
二哥又是怎麽回事呢?二哥為什麽要這麽寫。我忽然心跳劇烈起來,一個奇思妙想出現在我腦海裏。我記得我曾經好奇地問過二哥為什麽高青的青字,上頭一橫總是缺一半。當時他說是手熟,習慣了。
再想起,我走出火車站,在炎熱的太陽下,二哥那麽好看的眉眼,看著我的時候,那麽溫柔,那麽安寧。
再想起,第一次見到二哥的爸爸,我後來的新爸爸的時候,是在派出所,我縮成一團,回答著已經被問了幾十次的同樣的問題:“你媽媽有沒有推你爸爸?”
“沒有!沒有!他自己要打我站不穩就摔下去了!他喝醉了!”我擼起袖子給他們看手上的傷,撩起衣服給他們看背上的傷:“他就是喜歡打我!叔叔!不是我媽媽推的!你們不能冤枉我媽媽!”
那個溫和的中年男人在外麵看著,我聽見他低聲問警察:“那孩子胸口的那個傷疤也是被他爸爸打的?”
警察愣了一愣:“不知道,看上去是被什麽利刃戳穿過的。畜生,就是個畜生,死了還要害人。”
再後來,我和媽媽就被放了出來。再後來,我就成了高青,成了二哥的弟弟。
二哥看著我,一直就是那麽溫柔,像海一樣承載著無限深意。
可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如果,如果,二哥其實就是高淳呢?會不會呢?有沒有這個可能?這個念頭第一次浮現在我腦中的時候,立刻像瘋狂生長的藤蔓,鋪延開來。往事曆曆在目:那把戒尺,三根竹節,不長不短。那些筆記,即便是硬筆書法也看得出熟悉無比的字跡。被按在他腿上捱打。催促我吃飯的語氣。
我為什麽一直肖想高淳,因為太多細節,總是和二哥在重疊。
那麽,如果不是高淳重疊了二哥,而是二哥重疊了高淳呢?
眼淚逐漸凝聚起來,我張了張嘴,有點呼吸困難。
難道,事實就是這麽操蛋嗎?我跑來這個時代,找二哥,卻找到了二哥的前世高太尉想要掰彎他。他卻不認識我就是高青。不知什麽原因,他又跑去我那個時代找到了我,想等我長大了掰彎我,可我這個小王八蛋,沒心沒肺的小王八蛋,竟然又不認識他。
這兩輩子如果是這樣,我要怎麽罵天?
我向前走了兩步。高淳抬起頭:“怎麽了?”
我又走了兩步,低頭看著他。二哥,二哥,是我啊,我來找你了。不知為何,心中大慟。
高淳有些慌亂:“阿青——”
我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死命地咬住他的嘴,跟絕望的小獸一樣死命撲騰,一邊親一邊喊:“二哥!我就是喜歡你,就是喜歡你!”眼淚順著臉頰流進嘴裏,鹹的,苦的。
他一動不動,任我徒勞地蹦躂。
我伏在他膝上大哭起來,委屈得不行。一定是這樣兒的。
“二哥,你為什麽會救我?”
一隻手輕輕摸著我的頭:“哪想那麽多呢?不知道什麽鬼上了身,喊著要我下去撈你起來。”他的聲音柔和動聽。
“二哥,你喜歡我,對不對?”我抬起眼,淚眼朦朧地問。
高淳的眼睛似大海一樣,又帶有一絲霧氣:“阿青,那夜是哥哥不好。”
我搖頭:“不,很好,你很好,我很喜歡,很喜歡。”我才不害臊呢:“我喜歡你那樣對我,越疼我越快活。”我拿著他的手往下摸:“你看,我有多喜歡你。”
高淳怔了怔,手卻像生了根一樣紋絲不動,他垂下眸看著我說:“阿青,我和你不同,我總要為高家傳宗接代,娶妻生子。這件事,的確是哥哥錯了,一時亂了心智。但以後,我們就跟親兄弟一般可好?日後我要娶妻,你若是不喜歡的娘子,哥哥便不娶就是。”
我的眼睛火辣辣的:“我不許你娶!一個我都不喜歡!我隻準你喜歡我!喜歡我一個!你喜歡我的對不對?高淳!你喜歡我的對不對?”我撲上去又要親他。
“二郎!”身後有人大喝了一聲。
我扭頭一看。
高夫人一臉震驚地看著我們,她身邊是臉有得色的章二娘子。
我仰起頭:“姨母!”
她卻不理我,甩開章二娘子的手,走到我們跟前。高淳的臉平靜得跟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啪”的一聲,震得我耳朵嗡嗡。
高淳偏過頭去,俊臉上五個指印直接浮了出來。
我根本沒理會章二娘子的尖叫,隻一把抱住高淳,對著高夫人喊:“二哥有什麽錯?姨母!你打我好了!是我喜歡二哥的!”
“啪”的又一聲,我的耳朵震得直疼,被打偏過去的臉,在告訴我,高淳他媽手勁兒真大!
“娘!”高淳霍地站起身,將我拉到他身後:“章娘子還請回避則個,高某不想今日之事有第五個人知道。”他的聲音如冰淬過一般。
章二娘子慌張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親親小劇場
聽說你要娶親?
沒有的事。
要娶老婆了?
已經有了。
別打馬虎眼。
手都給你綁著,馬虎眼在哪裏?我也想打打看。
哼,馬虎眼沒有,馬鞭在我手。
輕一點這次。
啪啪啪啪
強攻也會抖M,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