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周奕呈注意到了傅遠南的表情變化,他一路都沒問傅遠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直接問傅遠南,傅遠南應該不會說,不如去問趙子謙來得快。


  祖橋裏離京北市中心不堵車有一小時的車程,堵車就慢了。今天是國慶第五天,京北市中心車水馬龍,周奕呈開著車時不時地要踩刹車,就這樣慢吞吞地在主幹道上挪動,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目光飄向了窗外。車窗外燈光迷離炫目,傅遠南的眼神也沒什麽焦點。


  “部長,晚上我住你家可以嗎?”周奕呈左胳膊架在車窗上,一隻手握住方向盤,從正前方看去,此時的的周奕呈有一點兒花花公子的感覺。


  傅遠南好像沒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奕呈的身上,周奕呈的話音落下了半天,傅遠南都沒有應聲。


  周奕呈不得不提高音量又重複了一遍:“部長,我晚上可不可以住你家?”


  這一次,傅遠南聽見了,傅遠南轉過沒什麽表情的臉,疏遠而迷離的目光在周奕呈身上徘徊了一下,然後又滑向了窗外。


  “我家比較小,你睡沙發吧。”傅遠南其實是想拒絕周奕呈的,但是當他對上周奕呈那灼灼目光後又下定不了決心,他說了這麽一句,是想讓周奕呈知難而退。


  周奕呈笑了笑,沙發他又不是沒睡過:“行啊。”


  用後腦勺對著周奕呈的人嘴角下拉,他的算盤沒打好。


  “你帶換洗的衣服了沒?”傅遠南隻得繼續找拒絕周奕呈的借口。


  然而,周奕呈打定了主意要住傅遠南的家,自然有解決的方法。周奕呈摸了了鼻子說:“前麵有個商場,我去買就行。”


  “……”傅遠南想了想決定放棄,周奕呈是不會知難而退的。


  國慶節期間的路況不好,周奕呈足足開了一個小時才到了祖裏橋。這是京北市區比較老舊的地段,七八十年代建起的平房一間挨著一間,小巷隻有兩臂寬,周奕呈的車是沒法開進去了。傅遠南給周奕呈指了一個破舊的露天停車場,周奕呈把車子開了過去,還路過了傅遠南的車子旁。


  “部長,這裏都快拆遷了吧,你考不考慮換個房子?”周奕呈把車停穩了,走下車看了一眼周邊環境,問已經下了車的傅遠南。


  傅遠南搖搖頭:“拆了就等安置分配,不打算去市中心買房子了。”這是傅遠南的真心話,不是他摳,而是他不知道自己一個人住一間近一百平的屋子有什麽樂趣,京北的市中心已經沒有低於八十平的房子了。


  “你就沒想過找個人跟你一起過下去?”明滅的路燈下,周奕呈看不清傅遠南的表情,所以他才敢這麽問。


  傅遠南一愣,忽然笑了起來,不過這笑容裏帶著無盡的悲涼:“沒有。”傅遠南低聲說。


  周奕呈望著與自己近在咫尺的人,剛才傅遠南的一句“沒有”,讓他的心髒好像忽然停止了跳動一般,巨大的酸楚自心底蔓延開來,周奕呈往傅遠南那邊靠近了一些,他能感受傅遠南溫潤的鼻息,隻是麵前這人卻讓周奕呈不得不心疼。


  傅遠南見周奕呈湊近了自己,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他心底剛浮起了一抹期待,卻在周奕呈湊近前轉瞬即逝,傅遠南鎮定了下心神,指了指不遠處一棟樓說:“我家在那邊。”


  周奕呈順著傅遠南的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一棟五層的樓房孤零零地立在一排平房中央,看上去應該有一二十年的曆史了。


  與英賽特恢弘的公司大樓比,這棟樓房太過老舊與破落,誰都不會想到傅遠南會住在這裏吧。平日裏,在公司見到的傅遠南總是裝著修剪得合身得體的西裝,精明幹練地指揮著一群下屬與各大公司的負責人商談,替英賽特公司開拓廣闊的市場。可是,誰能料到這位光鮮的市場部部長住在這樣一棟老舊的樓房裏。


  “你很意外啊,我難道不能住這裏?”傅遠南的聲音裏聽不出悲涼的感覺,但是周奕呈卻聽出了傅遠南的自嘲。


  周奕呈感覺到傅遠南隱藏了許多事情,這些事情甚至都沒告訴過柳誌濤。


  腳踩在逼仄的樓梯道上,周奕呈跟在傅遠南身後,一邊留心著腳下,一邊按開了樓層裏的燈。然而,有一兩層樓的樓燈居然壞了,周奕呈隻得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著自己腳下的路。傅遠南則輕車熟路,若不是等著周奕呈,恐怕他早就到了自己的家門口。


  傅遠南的家在五樓,是這棟樓的最高層。樓道裏擺放著各種閑置的家具,傅遠南穿過這些家具,來到了樓道的盡頭。


  掏出鑰匙,打開家門,傅遠南給周奕呈拿了雙拖鞋,然後就合上了門。燈光亮起的一刹那,周奕呈看著屋內的擺設,又覺得這間屋子與剛才他看見的這棟樓並不搭調。屋內裝修稱不上豪華,但樸實而有質感,傅遠南站在大廳中央,與這間房子極為相配。


  傅遠南見周奕呈站在門邊沒走進來,他對周奕呈說:“房子不大,今天你就睡這裏吧。”說著,傅遠南指了指客廳裏的沙發,然後轉身就走進了他自己的臥室。


  周奕呈還沒來得及跟傅遠南道謝,見傅遠南走進了臥室,他索性跟在了傅遠南身後。傅遠南在臥室的櫥櫃裏翻找了一會,然後翻出了一床薄被和一個枕頭。見周奕呈就站在自己身後,傅遠南把薄被和枕頭直接放在了周奕呈的手。


  “謝謝部長。”周奕呈彎起嘴角笑著向傅遠南道謝。


  傅遠南點了下頭算是心領了周奕呈的謝意。他又帶著周奕呈來到了浴室,跟周奕呈交代了下熱水器怎麽用,讓周奕呈先洗澡,然後他替周奕呈拉上了浴室的移動門,轉身就走回了自己的臥室。


  被關在浴室裏的人看著移門上顯現出的傅遠南模糊的背影,輕輕地勾起嘴角又笑了笑:傅遠南可真是……不近人情啊。


  傅遠南坐在床邊,他望著被自己丟在床上已經休眠的手機,長長地歎了口氣。當人人都在歡度國慶的時候,傅遠南卻覺得這七天的長假對他來說無疑是煎熬。十幾年前的國慶,當大家都沉靜在為祖國慶生的喜悅中時,他卻被家人還有愛人一齊拋棄了。


  “滾!這個家沒你這個人!”父親的咆哮仍在耳邊,十多年來不曾淡去。


  “我呢,終究要結婚生子的,跟你不過是玩玩罷了,何況我是什麽身份,你又是什麽身份?我們倆不可能的。”當年愛人的麵容傅遠南已經記不清了,但是這句話他一直都記著,記著記著就刻在了腦海裏,隻要想起一個字,整句話他都能一字不落地回憶起來。


  可這個國慶,有個人闖進了他的沒有溫度的心裏,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好像有了一些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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