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此時,奎疏弦半壇竹葉青下肚,終於不再瑟瑟發抖,能正常講話了。
"雲開,你的蠱解了?"
阮雲開心裏咯噔了下,心道:"這人怎麽這麽自來熟,就這會兒功夫就叫我雲開了,是不是我再踹他一腳,他就得叫我爺爺啊?"他想得樂嗬,差點笑出聲來,好歹忍住,回道:"大概吧!"
"大概?"奎疏弦無語,這也太不放在心上了。
不過他心中的八卦之火正熊熊燃燒著,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皮膚,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個蠱呀,是我問一苗疆女子討的,這女子打小生活在花柳之地,所煉的蠱那可是千奇百怪,我問他討了個特別點的,哎,這東西有兩種療法,一種是解藥,這個不必說啦,荊蔚肯定配的出來,他知道我的花花腸子,自然明白往哪方麵配製。”
白鹿插嘴道:“那另一種呢?”
“著另一種治療方法嘛,”奎疏弦神秘地眨了眨眼,又想搖他那把金碧輝煌的扇子,一晃才想起來剛才被擊爛,又泡了水,早已化為烏有,他虛虛做了個搖扇子的動作,白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奎疏弦瞪了他一眼,接上剛才的話頭,“這蠱還有另一種不用尋常苦草藥的解法,至於怎麽解嘛,就要看它的名字了。”
他故弄玄虛,偏偏白鹿好奇地不得了,十分配合地上趕著問:“什麽名字?”
奎疏弦一字一頓乖張地說出三個字:“三、千、頂。”
“三千頂?啥玩意兒?”白鹿一頭霧水。
阮雲開原本也覺得這名字頗為古怪,此時突然靈光一閃,一秒不到就明白是咋回事了,這麽說他這蠱已經解幹淨了?
比白鹿大好幾歲的東瞻想了片刻也咂摸出味兒了,她瞄了阮雲開一眼,又瞄一眼,鬼鬼祟祟的。
白鹿胳膊肘捅捅她:“師姐,那啥意思?你懂不?”
東瞻當機立斷:“別問我,我也不懂!”
白鹿把視線轉向阮雲開,看到他正和奎疏弦眼神交戰,自西地王子說完三千頂三字後,兩人均不說話,隻是盯著對方猛瞧,一個眼裏是事兒精似的好奇喝八卦,一個怎麽看都是在警告。
白鹿在兩人中掃了一會兒,憋不住了,開口:“雲……”剛一個字飄出去,隻見阮雲開攸地起身,順手抄起奎疏弦放在身邊的衣服,這會兒功夫衣服已經在陽光下曬得半幹了,他想也沒想,一甩手就扔進了湖水裏。
奎疏弦:“……”
阮雲開已經離船而去上了岸,不見蹤影。
白鹿有種感覺,他們幾個中就他不知道,想到這,他更是心如貓抓撓,撲過去抓住奎疏弦的胳膊:“快說!三千頂是啥?”
奎疏弦看都不看他,回道:“問你家雲開哥哥去。”
白鹿:“你別廢話,我問你呢,你說不說?”
奎疏弦:“不說,說了萬一被揍怎麽辦,我又打不過他。”
白鹿:“哎你這人怎麽這麽費事兒呢?”
奎疏弦:“你不費事兒嗎?又跟你沒關係你這麽好奇幹什麽?”
東瞻聽著嫌煩,覺得兩人都挺費事,她掏掏耳朵,也上了岸。
白鹿:“你不說?那行吧,你就這麽裸著身子在船裏呆著吧,待會兒我叫大家過來參觀。”
奎疏弦:“白鹿,我記得我以前待你都挺好的,每次你來西地我都給你好吃的對吧,還帶你玩。”
白鹿注視著他,認真道:“那是以前,你變了,你已經不太會像現在這樣跟我聊天了你不覺得嗎?變得……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
奎疏弦沉默了,但他說不出任何解釋的話,因為不管變成什麽樣,都是他自己的選擇,沒什麽好解釋的,他想了想,覺得以後還是不要見白鹿,也不要見浮林穀的人了,那樣,至少在他們心中,自己還是差強人意的樣子,雖然沒有很好,卻也不會變得更壞。
白鹿等了會兒也等不到他說什麽,失望地低下頭,“我去給你拿幹淨的衣服。”他說完驅動獨木舟靠岸。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荊蔚和阮雲開就起來了,他們要再去見雲然一麵。荊蔚喚來西馳,讓她防著點奎疏弦,西馳領命,兩人帶點幹糧薄餅就出發了。
還好雲然沒有拒絕見他們,雖然上一次的見麵並不愉快。
依舊是靜心堂,雲然看起來已經很淡定,和之前的驚怕失控判若兩人,倒是阮雲開跪坐在蒲團上渾身不自在,他偷偷去看姐姐的耳墜,正好對上雲然望住他的眼,趕緊撇開視線。
荊蔚不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對,看來今天的談話隻能由他來了。
“你說你是我弟弟?”兩人都沒想到是雲然先開口。
阮雲開剛想說是就被對方打斷了:“你叫什麽名字?”
“阮雲開。”
“我呢?”
“阮雲然。”
雲然手一頓,目光中似有什麽閃動,但很快平息了。
“可是我什麽也不記得了,我也不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在這兒呆了七年了。”他看了眼四周,聲音雖啞卻沉穩,“我習慣了,並不想有什麽改變。”
阮雲開張了張口,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麽。
荊蔚一直盯著雲然,想從她臉上尋到些破綻,聞言皺了皺眉。
“阮姑娘一點都不想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嗎?一個失去過去的人,心永遠是漂浮著的,落不到實處。”
雲然笑了笑:“知道了又怎麽樣呢?知道了會比現在更快樂嗎?”剛說完她仿佛意識到什麽,緊緊閉了嘴。
荊蔚已經嗅到其中的不尋常,意味深長道:“看來這七年,佛祖並沒有打動阮姑娘。”
雲然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有點惱羞成怒,轉過頭去狠狠剮了他一眼:“阮姑娘是誰?我姓穆。”
她提高音量宣誓一般的語氣讓阮雲開心頭一陣冰冷,腦中隆隆作響,眼前走馬燈似的閃過一幅幅畫。
姐姐提著一籃子好吃的上修竹看他,姐姐拿布巾擦去他額頭上的汗,更小點,姐姐小小的身子擋在他身前,一言不發承受母親落下的棍棒,他因調皮搗蛋該受的板子最後都落在姐姐身上……他不好學,她堅持握住他手一筆一劃教他寫自己的名字,阮雲開,十四劃,三個字,是他最早學會的,完了非要吵著寫她的名字。阮雲然,清秀幹淨的三個字,依偎在□□爬過般的“阮雲開”邊上。那張紙在遭遇火災前一直掛在屋子裏。
荊蔚撈住搖搖欲墜的阮雲開,眼睛一動不動盯著斜對麵的女人,心裏發火,冷笑一聲:“哦?穆雲然?”
女人在他充滿侵略性的目光下不爽地咽了口口水,硬著頭皮抗衡:“是。”
“看來阮姑娘連爹娘都不認了,更別提這個親弟弟了。”
“我說了我已經……”
“你已經不記得了!”荊蔚搶白,語氣滿是嘲弄:“多好啊,我什麽都不知道,不要和你們有任何關聯,一個弟弟算什麽,很快我就是擁半壁江山的皇後,過去的都是泥沼,我的未來榮華富貴……”
“閉嘴!你以為你是誰?”她的平靜終於被擊敗,謔的站了起來。
“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在下荊蔚,你想定我什麽罪呢,皇後娘娘?”
雲然臉色慘白節節敗退,在荊蔚陰陽怪氣扣下的“皇後娘娘”大帽子下氣到哆嗦:“阮雲開怎麽教了你這麽個貨色的朋友!”
荊蔚完全沒理她,打完東槍打西槍:“那麽是誰給你的姓,秦鍾離?”
阮雲開看不下去了,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荊蔚握了他的手往外走:“走吧,雲開,你姐姐不要你了。”
阮雲開腦袋裏亂成一鍋粥,照雲然的反應來看,是秦鍾離告訴她姓“穆”的,還是“你失憶了,以後你就姓穆了。”又為什麽是穆雲然,忘掉了姓卻記得名?還是秦鍾離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他姐姐,那這麽多年都不讓他們見麵是為什麽?
快要出門時,身後傳來雲然的聲音。
“請等一下。”
兩人停下腳步望向她,幾步之遙,她瘦弱的身子立於這樸素佛堂,有種孤軍奮戰的淒涼,荊蔚卻奇異的從中看到了內斂的堅韌意味,他看到這個女人的雙眼中閃耀著的光華,那是褪去迷茫後的清亮,是兩次見麵以來,第一次讓荊蔚覺得,她是活著的,是有靈魂的,哪怕失掉了過去。
“我不會害你的。”她說。
“什麽?”
雲然沒看荊蔚,她執拗地望著阮雲開:“不管我做不做皇後,我都不會害你的。”
“看來陳伯伯並不是給我們指路虎子家去向的,而是讓我來找姐姐的。”
馬蹄聲在青石板路上踢踏,兩人並肩而行。
“你那個陳伯伯靠譜嗎?”
靠不靠譜很快有了答案,兩人從聞覺寺下來回到村莊,那個半癡的老人已經死在家中。
“有人發現我們在查舊案了嗎?”簡陋的小屋裏,阮雲開眼神冰冷。
這個老人就算知道什麽也已經說不出來了,為什麽連這也不放過?
兩人對看一眼:“有人狗急跳牆了。”
“這是什麽?”荊蔚蹲下身去,從老人緊握的手裏拽出一樣東西,是一截布條,應該是從衣物上扯下來的。
“這個花紋……是西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