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修竹山莊遠離皇城,坐落於東方山林中高聳的蓮花峰上,地勢易守難攻,曾有詩人騎馬經過,遙望此峰,興之所至,作詩一首讚道:一種青蓮吐絳霞,亭亭玉立淨無瑕。遙看天際浮雲卷,露出峰頂十丈花。


  八年前,幾乎人人都知道蓮花峰上有一家書院,規模不算大,可學生眾多,且精英頻出,老百姓們都熱衷於將自己的孩子送去修學。由於念書的多,練劍的少,修竹山莊又被稱為修竹書院,莊主是當年的劍仙,風清朗。


  風清朗隻收過兩個劍道徒弟,其餘的便都是念書的學生,但反正都是他門下的,弟子們之間便師弟師妹叫開了,對所學不同這點毫不在意。


  阮雲開帶著蘇端上了半山腰,他心裏隱隱有不安,總覺得哪裏不對,修竹山莊他已經有八年沒來過了,他本以為當再次踏上蓮花峰,會激動、會心跳加速,會近鄉情怯,會高興得找不著北,也會擔心不知道如何麵對師父和師弟師妹們,但無論是哪種心情,都不該是現在這種像要發生不好的事情的不安。


  從山腳開始他就覺得不對,到處是陷阱和機關,對他來說難度倒也不大,蘇端倒是在連續幾次被憑空飛出的暗器差點射成馬蜂窩後嚇了個夠嗆,抓著阮雲開哇哇大叫。


  阮雲開:“……”


  感覺和印象不搭。


  過了半山腰再往上點,暗器越來越多,陷阱越來越刁鑽,蘇端閉著眼掩耳盜鈴,嘴裏沒個停:“哎喲阮大人老奴不能死啊老奴還沒見著兒子呐,哎喲!我的天呐!哎喲喂!乖乖……”


  這死太監話怎麽這麽多,阮雲開懶得理他,一邊舉著未出鞘的風月將暗器逼退一邊拽著他小


  心翼翼繞開一個個陷阱,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明顯:這還是我認識的修竹嗎?為什麽如此戒備森嚴?師父呢?上麵書院裏還是師父嗎?


  這麽想著,他內心升起一陣擔憂急躁,就在他要拔出風月劍的時候,一陣尖銳的哨聲響徹整座蓮花峰,一個清亮的女聲隨之破空傳來:“誰敢擅闖修竹山莊?!”


  緊接著一個高挑的美女出現在他們麵前,丹鳳眼、柳葉眉,高挺的鼻梁,烏黑的長發紮成利落的馬尾,一身白色暗金紋束腰勁裝愈發將她襯得英姿颯爽,怎麽看都是個君子好逑的對象,然而美女一出口恐怕會讓追求者退避三舍。


  隻見他輕蔑的眼光冷颼颼睨了阮雲開和蘇端的衣袍一眼,沒錯,衣袍,她甚至沒有看兩人的臉便薄唇輕啟:“朝廷的人?哼,是自己滾還是要我動手親自把你們扔下去?”


  阮雲開打量她許久,確信自己不認識她,也是,他離開整整八年,山莊肯定會有很多新弟子。他禮貌地一拱手:“小生阮雲開,這位是蘇端,還請姑娘能帶我們去見莊主。”


  美女:“軟什麽書什麽,不認識!莊主不見客!”


  不見客?為什麽不見客?師父生病了?被人挾持了?阮雲開更急了,說話也開始帶點強硬:“姑娘,請告訴你們莊主雲開求見,他會見我的。”


  然而剛說完這句,他卻心虛了,師父真的會見他嗎?當年師父說,要是決意要走,就不能再回來了……


  誰知這大美女完全不管你是誰,咄咄逼人道:“你說莊主認識你,那你為什麽不提前通報?不知道我們修竹的規矩嗎——來訪者提前三天通報!”


  阮雲開覺得委屈,這什麽時候訂的啊?我真的不知道啊,山莊多了很多規矩嗎?


  美女:“一看你們就不像正經人!”


  蘇端戰戰兢兢從阮雲開背後探出頭來:“姑……姑娘,我們是,是正經人。”


  美女:“正經人為什麽不走前大門!”


  蘇端又把頭縮回去了,阮大人走的是後門?


  阮雲開更委屈了,他當年偶爾和師弟們偷跑出來玩兒走的就是這條後山小道啊,因為從這兒走比較快距離市集也比較近。


  不過三言兩語間,隱約透漏出一個信息:這姑娘應該是修竹的弟子,挾持師父什麽的應該是自己關心則亂臆想出來的。這讓阮雲開放心不少,可這姑娘鐵了心不願放他們上山,他又不能把話挑明了說自己也是修竹的弟子,他有什麽臉麵這麽說呢?


  硬闖呢?可又不能傷了這姑娘,身邊還有個拖油瓶,前方還有無數暗器陷阱等著他,豈不是要把蓮花峰攪得一團亂?不行,修竹山莊對阮雲開的意義是第二個娘家,從前是,現在也是,不管他有沒有離開,這兒有他全部的軟肋,他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更遑論自己鬧事。


  正在他一籌莫展打算死乞白賴抱大腿的時候,竹林裏傳來簌簌聲:“菻霜?”


  一個背著竹簍,書生打扮的男子走了出來。


  “宋師兄,你肥來啦!”剛才還橫眉冷對的菻霜美女這會兒像隻快樂的小鳥跳將到男子身邊。


  “嗯,事情辦完就回來了。”


  “東瞻他們最近咋樣?哎有沒有給我帶酒,荊穀主新釀的那個,北暝寫信誘惑我說超好喝,我就差直接奔過去喝個夠了,可我功課還沒完成,被大師兄逮住拎了回來,唉!”


  “帶了帶了,放簍子裏了。”


  “啊對了。”她終於想起旁邊還有兩個被無視的活物,“哦這人說他叫什麽軟什麽的,真是奇怪,師兄,你說怎麽還有人姓軟的啊,是哪裏軟啊哈哈哈!”


  男子剛想教育教育師妹別胡說,轉過頭去看來訪者,這一眼看過去卻讓他怔立當場,臉色變得很難看。


  阮雲開也怔住了,宋真,他曾經的師弟,也是和他比較親的一位,阮雲開記得他功課很好,還特別愛看自己練劍,是個小迷弟。


  終於是要再次相見的,你在害怕什麽呢?阮雲開在心裏問自己,他動了動嘴唇想說點什麽,那邊的宋真卻搶在他前頭先開口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三王爺的……不,現如今是陛下了。阮大人,朝廷的大紅人。”


  阮雲開沒說話,他看著宋真,知道師弟是在生氣,很小的時候就這樣,大部分時候都是很有禮貌的好脾氣,隻有在生氣的時候說話陰陽怪氣夾槍帶棒。


  阮雲開毫無惱意,他看著宋真,竟無意識地微微笑了起來,透過他回望自己整個少年時代,所有在修竹山莊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恍惚間好像自己從未離開,一睜眼,八年寡淡的王府年歲隻是一場不值一提的夢境。


  宋真卻沒辦法承受他的目光,他心裏隻有忿恨,這樣被阮雲開看著,他卻有種錯覺,這個人,當年離開,會不會是……迫不得已?可是他又覺得,這種想法根本就是在為阮雲開開脫,他不願意深究下去,轉開頭去。


  一旁的菻霜絲毫不會看人臉色,不知道從哪裏摸出幾顆櫻桃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大大咧咧地問宋真:“師兄,你認識他們啊?你怎麽會認識他們啊?”


  宋真臭著臉不理她,她還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哎哎哎,師兄!我問你話呢!”


  宋真:“……”他打定主意裝聾作啞。


  “大師兄!”隨著菻霜一聲大喊,一道強勁的邪肆劍氣掃過山腰上整片竹林,直衝阮雲開而來!


  阮雲開一驚,立馬輕巧地往後掠開,誰知那人完全不減力道,運起內力惡狠狠逼向他!

  “錚——”兩把劍重重相擊的發出聲響。


  “三兒!”


  來人卻不發一言,舉起手中寬闊大劍再一次向阮雲開劈去。


  阮雲開不停閃躲,隻做防衛,並不進攻,饒是如此,也是被這人逼得有點懊惱:“三兒,當初確實是我自己非要離開師門,可今天我來找師父有事,你去幫我通報一聲,若是師父不肯見我,雲開立刻就走!”


  也不知道哪個字觸到了逆鱗,來人暴怒,他右手作鷹爪狀,一股黑氣陡然從掌心被釋放出來,繞著手腕盤旋。


  見狀,阮雲先是一愣,三兒這是……練成了?隨即狠盯著他,歉疚和包容全消失了,怒道:“溪漸幽!你不是說你已經放棄了這邪門功夫嗎?!你把師父的教誨都當什麽了?!”說完左手緊握劍鞘,右手一抽,風月出鞘。


  兩人皆是心頭火起,風月劍氣淩厲,溪漸幽釋放的那股黑氣卻始終纏繞著他不退。


  宋真看著打得難舍難分的兩人,皺起了眉頭,他轉頭吩咐師妹:“菻霜,我去通知師父,你聽著,大師兄要是沒控製住要殺人,千萬要阻止他。”


  “好!”菻霜認認真真點頭。


  宋真一走,她從胸前衣服裏摸出更多櫻桃來,哢呲哢呲吃得甭提多帶勁,一邊吃一邊目不轉睛盯著溪漸幽和阮雲開,幾乎看呆了,腦袋裏全是驚奇。


  “這不是我派風月劍法麽?!這人到底是誰啊,為什麽會風月劍法?還耍得這麽好看。”


  “他居然知道怎麽克大師兄的邪功夫哎!不對,隻會克一部分。”


  “大師兄很生氣,對,大師兄現在非常生氣。”


  “雖然這人很厲害,可還不是大師兄的對手,再過十招,最多十招,他就要死了。”


  菻霜吃完櫻桃,拍拍手走到一邊的一個陷阱旁。


  “喂,出來吧。”


  隻見那裏頭探出了一顆顫顫巍巍的腦袋——是蘇端。


  “女……女俠。”蘇端狗腿地一拱手。


  “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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