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一隊駱駝拉著特製的馬車整齊有序的沿著絲綢之路向西域前進,烈日當空,幹燥的空氣悶得人發慌。
“啥時候到啊?無聊死啦!”一個充滿怨念的男聲第一百零一次在空寂的沙漠裏響起。
懷賢正無語的看著四肢張開攤成大字型躺在席子上吃著葡萄的男人,不太想理他。
忽然,馬車上的簾子被一陣莫名其妙的風吹開,一支箭嗖的射了進來!
男人抬起右腳,同時張嘴示意盤腿坐在自己身邊的懷賢正:“啊~”
剝好的葡萄入口,本因沒入皮肉的飛箭靜止不動。
男人緊實的大長腿正以舞者般的柔韌度直直壓向自己胸膛,那隻箭被夾在右腳腳趾縫裏。他抬手默默取下附在箭端的小布條,展開,上曰:閉嘴。
正要說點什麽,一陣窸窣響,簾子又被撩開。
“北瞑!”隨著一聲稚嫩的童聲,上來個十五六歲的胖小子。
“小鹿子來啦。”
不料他口中的小鹿子看清車裏的情景後大叫起來:“你怎麽又把褲子脫了?!流氓!北瞑你個流氓!我早就跟師姐說了應該在箭上塗迷藥讓你隻能睡覺不能幹別的!你對小懷做了什麽?!你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麽!你是不是早就想對他做什麽了?!!你對多少人做過?!你你你你你……”
一通連珠炮似的發問,這胖小子最後聲音發顫手指著北瞑就差戳人家鼻梁上去了,滿臉通紅你你你不出來了,索性幾步跑近懷賢正把他抱在胸口,很快感覺到懷裏的身子一聳一聳的,剛想繼續訓斥四仰八叉的北瞑,卻發現人家那不是哭,是笑得停不下來。
懷賢正拉拉他衣袖,搖搖頭,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沒欺負你?”
搖頭。
“那你咋給他剝葡萄?”
拿起他的手,寫道:賭輸
少年了然,原來是打賭輸了。
一旁的北瞑終於懶洋洋的撐起身子坐了起來,語重心長的對他說道:“白鹿啊,小小年紀想什麽呐?”
白鹿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正在這時,有人在外麵敲了敲馬車木質窗沿:“穀主說今天落日前能到達溫宿國,還有兩個時辰不到。”
白鹿撩起簾子,見到救星似的喊:“師姐!師姐你快看北瞑,他又不知檢點!”一邊說一邊把簾子撩得更高好讓師姐看清楚。
隻見師姐麵無表情看了看,翻個白眼,走回自己乘的馬車。
白鹿:“……”
北瞑:“……”
“你們說西馳師姐是不是不喜歡男人,怎麽看到我這樣的美腿不流鼻血不誇讚也就算了,還翻白眼?”
“說起來我也從沒見師姐對哪個男人表現過興趣。”
“小懷你覺得呢?”
小懷把北瞑的漂亮大腿掰過來,用手指在上麵寫:師姐美
“對對,我們都知道師姐美,你覺得她有喜歡的人不?”
思考了下,接著寫:喜歡大家
然後懷賢正便不再管這兩個喋喋不休的家夥,趴在窗口看這遼闊熱烈的大漠,視線可及之處終於出現建築、旗幟、綠洲。
作為浮林穀的弟子,每年都會去一趟西域,一來尋找那邊才有的特殊藥草,二來西域溫宿國的王子奎疏弦和浮林穀穀主荊蔚是多年好友,作為皇儲,奎疏弦每天的功課滿檔得令人發指,浮林穀的信息樓每個禮拜都能收到傳信的鷹,奎疏弦在信裏大倒苦水威逼利誘強烈要求他們速速趕去看望他,中心思想就一個:隻要你們來了父王母後就會放我假。這樣的信件大部分時候是會被荊蔚無視的,每年一次西尋藥草順便探望卻也是少不了的。
他們已經在這條路上行了五天了,馬車經過同門師兄南渡的改造舒適度相當的高,食物水源也充足,隻不過北瞑生性好動,哪怕馬車內部一點都不熱,讓他呆在裏麵五天也是夠他受的了。這會兒聽說快到了,他那萎焉的小心髒瞬間活奔亂跳,拿過懷賢正包裹裏的本子刷刷刷記錄著——得把馬車使用體驗及改造建議反饋給擅長機巧的南渡好讓他再次改進。
懷賢正笑眼看著北瞑,誰會想到這樣一個大美人其實是個死宅,最愛待在穀裏攪風攪雨,對於出門這件事一點興趣都沒有,白瞎了一張臉。
與沙漠裏烈日當空的幹燥天氣不同,京城此刻正瓢潑大雨,這樣的雨天已經好幾日了,雨水在坑坑窪窪的地方匯集甚至形成了一條條溪流,人們能不出門的都閉門閉戶,呆在家裏等晴天。
皇宮裏持續被低氣壓控製著,也不知道從哪裏走漏的風聲說三王爺正密謀逼宮篡位,有膽小的太監和小宮女甚至偷偷準備好了包袱隨時準備跑路。
暖閣裏,當今聖上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旁邊從自己登基那日起便一直陪伴著的公公蘇端上前想給他披件衣裳被他阻攔。他的目光穿過重重雨簾望向遠處,奈何水汽蒸騰白霧茫茫,視線無法抵達遠方,就像他的未來,看不清。
“蘇端。”
“老奴在。”
“你說,三哥他會殺了我嗎?”
聞言,蘇端的身子彎得更低了,“陛下莫要胡思亂想了。”
胡思亂想嗎?他笑了,笑得苦澀,“隻怕宮裏這幾日的流言並非空穴來風吧,三哥若是不想讓人知道,就不會有人知道……他是準備好了。”
雨下得厚重而酣暢,濕氣被風吹進窗來,他僅穿著代表權位的明黃色中衣,不管是身體還是內心,此刻都是冷的。
“蘇端,其實我一直不想當皇帝……我在這個位置上三年,我就為難了三年,所有的快樂加起來,也不過幾個時辰。”
蘇端抬頭看了看他,壓下心裏的歎息,能說出口的也就這麽幾句話:“陛下仁善。”
雨天天色暗的早,本該進來點燈的宮女卻不見人影。別說在這個小小的暖閣了,如今就算放眼整個皇宮,把他當皇帝的,大概也就隻有身邊這個叫蘇端的老太監了。
三王爺府邸。一道人影突兀的出現在廊下,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王爺,都安排好了,隻要您一下令,隨時可以行動。”
“呂尚邢那隻老狐狸還是那模棱兩可的態度?”
“是。不過,他在我打算離開時說了一句話。”
“說。”
“他說:‘告訴秦鍾離,我不會插手。但有一個條件,放秦桑一條生路。’”
男人笑了:“好,隻要不插手就好,條件嘛,答應他……不知道雲開那邊怎麽樣了,隻等他了。”
“按照日期,阮大人應該已經到了,今晚就會動手。”
秦鍾離負手而立,偶爾有雨水濺到他衣袍,他卻毫不在意,空氣有點冷,這樣很好,讓人清醒。
他忽然自言自語:“也不知道這麽幾個人會不會出事,我讓他帶著你他也不肯,說什麽你必須在我身邊,他那三腳貓功夫,真是……滅影!”
“屬下在!”
“哎……算了算了。”
秦鍾離擺擺手,向屋內走去,滅影又像他剛才出現那樣突兀的消失,但秦鍾離知道他正亦步亦趨的以別人看不見的方式跟著自己。
溫宿國是沙漠中的一顆明珠,若是從高處俯瞰,它的整個造型就是一個被綠色植物緊緊包裹的巨大球體,貼近地麵的地方數不清的遒勁枝幹相互纏繞牢牢紮入沙子,沒人知道這些枝幹紮得有多深,在黑暗的地底通往何處,幾百年來它們汲取養分滋生水源,庇護養育著這個小國裏所有的生靈。沙漠幹燥炎熱,這兒卻濕潤涼爽。
奎疏弦正在練武場上張弓射箭,他瞄準箭靶,嗖嗖嗖三矢連射,陪練風風火火跑過去看主子的戰績。
“殿下!殿下!”
奎疏弦回頭,看見自己的伴讀木達措激動的衝進練武場。
木達措衝到他麵前一個急刹車,上氣不接下氣道:“殿下!來……來了!”
奎疏弦心領神會,把弓箭往陪練手裏一塞便火急火燎往外趕。他心情雀躍步伐輕快,來了!還能有誰來了?浮林穀的救星們來了!他一年一度的好日子來了!想到這,頗有點淚眼婆娑的意味。
奎疏弦連勁裝都來不及換,奔出練武場穿過回廊,剛接近大堂,一股若有若無的藥草香鑽進鼻子,他閉上眼狠狠吸了吸,就像聞到自由的味道。
“荊蔚大寶貝!我想死你啦!”誇張的張開雙臂撲過去,果然在大堂入口處撲到了人。
可惜人家一把抵住了他以防他有進一步動作,奎疏弦不以為杵,他都習慣了,退兩步看看眼前人,一襲簡單白衣,如墨長發用一根綢緞鬆鬆綁著,身上隱隱散發藥草香,正笑吟吟看著他。
“沒變,還是老樣子。”奎疏弦下了評價,隨即又想起了什麽,“哎哎哎,東瞻小美女呢?東瞻!小瞻瞻!”
荊蔚:“別喊了,她沒來。”
“沒……沒來?”奎疏弦眨了眨眼,那不是少很多樂趣?西馳他不敢惹,白鹿那小子每次來都這摸摸那瞧瞧一副參觀者樣懶得理自己,還有懷賢正,懷賢正肯定也來了,一個說一個寫,跟他交流得睡著。
那隻剩荊蔚了!他目光炯炯盯著荊蔚。
荊蔚:“東瞻雖然沒來,可北瞑來了呀。”
奎疏弦抖了一下:“北瞑?!就是東南西北裏年紀最小那個?我唯一沒見過那個?!”
荊蔚:“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