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1)

  激她呢。


  楊如雪已經累了,她小小的身體趴在床上。媽媽看到後不忍心叫醒她,幫她蓋好了那床蠶絲被。隻是,媽媽忽略的,是枕頭上浸濕的一大片。


  就這樣,楊如雪睡著了,再次醒來是在夢中驚醒。


  “不要啊!”楊如雪夢到歐陽鐵柱帶著高年級的同學來找麻煩。


  “你那個幫手走了,我們知道。看今天誰來幫你。”在夢中,歐陽鐵柱手中拿著掃帚朝著楊如雪衝過來,楊如雪在感覺到被擊中的刹那,喊叫了出來。


  夢醒之後是難以言喻的沉默,最起碼在夢裏,楊如雪和徐佩喬仍舊守在那個鳥窩旁邊默默地念著。


  楊如雪醒過來繼續說過去,隻是希望能多跟徐佩喬說說話,哪怕是在夢中。


  但是,夢終究會醒的。但是第二天,楊如雪在學校門口好像做了一個相同的夢。


  “哈哈,我告訴你,放學的時候在學校門口等著。那時的事還沒跟你算賬呢。”歐陽鐵柱看到楊如雪背著書包,手中抱著一個盒子就趕緊搶過來,並且厲聲威脅道。


  “你幹什麽,這是我的東西!”楊如雪趕緊衝上前去,想要把歐陽鐵柱搶的盒子搶回來,那裏麵放著那個鳥窩。


  “還挺有愛心的,這個鳥窩你竟然留到了現在。既然這麽有愛心的話,那以後我們組的值日就包給你了。”歐陽鐵柱把盒子扔在地上,和一眾男生跑著鬧著衝到了教室去抄作業去了。


  楊如雪看著地上被揚起來的塵土掩埋的紙盒子,分明能看到上麵有一塊地方沾染著粘稠的液體。


  不要啊。楊如雪心中一陣緊張,但是讓她更為難受的是,自己心中所害怕的卻成了現實。


  鳥蛋碎了……


  楊如雪看著被鳥蛋的粘液浸濕的鳥窩,顯得那般淩亂的樹枝在此時已經變成了另一種框架她幼小心靈的枝椏。


  楊如雪一句話都沒有說,現在卻無限期待。就像以前似的,期望徐佩喬能夠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安慰著,撫摸著。但是這一次,她悄悄地朝著地上看著,看著那可能出現的身影。但是看到的卻是亂作一團的行人。


  她真的走了……


  楊如雪無奈接受著這一切,在上課的鍾聲響起的刹那,她的身後不會再有那個短發女孩的不緊不慢地腳步。那般悠然自得地踏著鍾聲,那般天真的回憶。


  楊如雪抱著盒子朝著教室裏走去。


  語文老師在講台上給了她喊“報告”時一個淩厲且冷漠的眼神,雖然楊如雪作為三好學生從來都被優待,但是楊如雪現在卻感覺身邊所有的一切都在盡情地拋棄自己。就如同自己最好的朋友的不辭而別。


  楊如雪在教室的外麵聽著裏麵朗朗讀書聲混雜在男生的打鬧聲中,語文老師走了出來,語重心長地說著:“小雪,你爸爸媽媽對你期望很大,你要好好學習啊。不要因為其他的事情而分心。一切都以考試為重。”


  楊如雪慢慢地抬起頭,與語文老師四目相接。隻是感覺到老師的眼神是那樣的冰冷且封閉,不能容納再多的兒時記憶。或許,這種眼神,隻有等經曆世事的楊如雪才會明白。所以一切,都不重要,除了學習。學習關係著你升學、就業等等人生重要轉折,而那些出現或者消隱的人,都隻是人生的一個插曲。


  楊如雪這樣想著,和老師的想法一樣。


  接下來的數學課,楊如雪都用左手拄在耳朵上,盡量讓目光分散在身邊空缺的座位。


  如果徐佩喬還在的話,數學課一定是她睡得最香的課了。每次楊如雪在難題中沉醉初醒的時候,都能聽到徐佩喬最為酣睡的呼吸聲。


  學校的課桌每年都要重新刷一遍漆,但是這一次去沒有那般容易。在刷漆的第二天,徐佩喬的課桌上就刻上了她自己的名字。而那滲入課桌木材紋路的名字卻成為楊如雪不能忘懷的記憶,最起碼,現在,是最為殘忍的一種提醒。


  楊如雪多次扭頭望向窗外,希望伴隨著午時的陽光而來的那個身影能夠再一次地打破老師的無盡的拖堂和同學們的吵鬧聲。但是,這一次,楊如雪卻沒有從那個身影中窺見徐佩喬的一丁點兒氣息。


  她真的走了。楊如雪最終接受了這個現實,最起碼這種現實對於她自己來說沒有想象中的殘酷。


  從鄉村到縣城,從縣城到省城,從省城到首都。從國內的機場登上的那個可惡的飛行器,把她帶去了根本無法找尋的遠方。那個可能隻存在於記憶中的國度。最起碼,遙遠到小小的楊如雪根本無法想象。


  隨著楊如雪的盡可能的想象,徐佩喬卻也望著那個方向。可能是家的方向,在大都市兜兜轉轉之後,她已經分辨不清東南西北那些沒有參照物的方向。


  “喬,走了。該登機了。”徐佩喬在媽媽的呼喊下從沉思中醒了過來,望著那個四四方方的登機口。


  她想起了剛才在機場入口處對媽媽說的話:


  “媽媽,我第一次坐飛機,我害怕,我們還是回去吧。”


  “不要怕,隻要在裏麵睡一覺就到了。”


  隻要在裏麵睡一覺就到了?就到哪裏了?徐佩喬一直在心裏忖度著,一直在審問著自己。最後,她才知道,隻要在那個比模型大百倍的飛機裏睡一覺,她就到了再也見不到楊如雪的另一個地方。


  “媽媽,我不去了。我不去日本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在徐佩喬鑽進那個昏黃的機艙的時候,她掙脫開了媽媽的手朝著外麵跑去。


  chapter035

  擦肩而過再回首7 一年分隔恍如昨日


  整個飛行過程,徐佩喬和楊如雪都在久遠的記憶中找尋著屬於兩個人的那一份。


  有的時候,從第一個開口的語氣就能明白那些過多期待中的一點點兒失落,雖然兩個人都不想承認,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在對方缺席的日子裏經曆的那些事,是讓兩個人都難以想象的孤獨與過分期盼。


  徐佩喬在飛機飛上天空之後,與楊如雪簡單聊了幾句之後就睡了過去。隻是這種睡姿卻讓她很是難受,她在裝睡,卻也不知道該不該調整睡姿。如果因為側身或者撓癢而讓裝睡的她暴露,那是不是一種很難耐的尷尬。徐佩喬根本沒有預想到在回國的時候回再次遇見楊如雪,在兩個人已經分開五年之後,她們重遇的表現都過於興奮了。那種過分寒暄卻是一種冷漠的前奏。


  楊如雪此時想著一句話:如果注定相遇,就算是分隔太久也會是一種珍惜。


  避免過分尷尬的辦法就是楊如雪此刻也閉上眼睛睡覺,雖然不管內心有沒有倦意。隻是等她醒來的時候,手表的指針已經跨越了另外一個間隔。就好像那年,那場夢之後,楊如雪都感覺不認識徐佩喬了……


  ——————————————————


  “喬,你回來。現在要登機了,你要去幹什麽!”徐佩喬的媽媽在登機口穿過洶湧而來的人群,終於在候機廳的一個盆栽那兒抓住了往外狂奔的徐佩喬。因為動作太大,那個盆栽掉落在了地上。


  徐佩喬停在一根二樓的玻璃窗前麵,玻璃窗上的映像能夠看到她此時眼眶中浸滿晶瑩的淚珠。


  徐佩喬的媽媽知道女兒的脾氣,認準了一件事根本就不會去改變,任憑別人怎麽勸說。


  “這樣吧,媽媽先向你道歉,這次確實太倉促了。媽媽也是沒有辦法,媽媽先帶你回家,你去見見你朋友。然後媽媽把這一切都告訴你。”徐佩喬的媽媽對著玻璃映像中臉色逐漸平和的徐佩喬說道,慢慢地,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


  徐佩喬的媽媽把這一切都告訴了小徐佩喬,最後,七歲的徐佩喬需要考慮一些東西。她最終選擇了登上踏往異國他鄉的飛機,眼眶微微含著淚。雖然她此刻不知道楊如雪具體在哪個方向,她也隻是簡單而不舍地朝著夕陽揮了揮手。希望那個可以跨越時間與距離的傳遞者能夠把自己對楊如雪的那一份歉意和友情遞送到楊如雪的耳邊,伴著如同雀鳥般稚嫩柔軟的陽光,在那個黎明……


  就這樣,徐佩喬和楊如雪經曆了人生第一次別離,超過十二小時的別離,而那次的別離跨度卻是一年。


  在這一年裏,楊如雪依舊是班裏學習最為優秀的,她的小紅花幾乎能夠貼滿教室後麵的小黑板。村裏的學生大多數都轉到了市裏,所以,班裏的男女比例又漸漸地朝著女方偏移。不是因為女生多了,而是男生少了。現在班裏的男生隻有七個,歐陽鐵柱也轉走了。


  值得一提的是,楊如雪最後把那顆剩餘的鳥蛋孵化了出來。


  不過,楊如雪一直覺得很愚蠢的一件事就是,在小鳥要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把自己和徐佩喬的合影複印了四張,放在鳥窩的四周。應該是要兌現兒時的承諾吧,雖然現在九歲的她也是在兒時,可是那時是那麽的遙遠,對於一個七歲的小女孩來講。


  學校的危房最終讓校領導受不了了,他們在新建的磚瓦房裏討論著建一兩座新教室刻不容緩。雖然他們都知道過不了幾年,這所小學就要拆除,然後和鄰村的合並。但是現在破舊的房梁教室已經承受不了超過中雨程度的襲擊,每當老師在講台上講述著任何愜意的古詩詞,房梁上就會適時地流下雨水表示莫名其妙。


  “明天就開建吧,把學校後麵的小樹林鏟了。”校長一聲令下,施工隊很快就來了。可是這卻讓班裏的男生很是鬱悶,小樹林鏟了之後,可到哪裏去抽煙呢。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男生逐漸接觸到了煙這個散發著誘惑與傷害的名詞。但是伴隨著男孩成長的經曆,煙似乎也和“帥氣”被化為了同義詞,或者說近義詞。一些男生覺得會抽煙是一種男人的表現,從九歲開始,他們就想要想方設法拜托身體裏男孩的稱號。而煙就是一個絕佳的夥伴。


  班裏的男生以歐陽鐵蛋為首,之前每次放學之後,都會等同學們走完,然後偷偷地跳窗戶走到學校後麵的小樹林。一支煙,輪流著,每個人抽上幾口。


  雖然有的人在被誘騙的時候根本沒有被提及抽煙會讓自己瘋狂地咳嗽或者感受到難以忍受的嗆味,但是在男孩成長為男人的過程中,總會經曆一些難以忍受的事情吧。歐陽鐵蛋就是這樣說的“算了算了,你還是回家吃奶奶吧,算不得男人”。所以呢,男生們就這樣,伴隨著被分享的煙屁股的長度縮短,他們體內因尼古丁而刺激的煙癮逐漸加大。


  不過,楊如雪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她總是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學習上。雖然那時的她隻有一個目的,努力學習,然後爭取在大學的時候去日本留學,這樣就能夠見到徐佩喬了。


  楊如雪確實沒有辜負自己心中的那一份期待。可是,她卻不知道一年的時間究竟能夠把一個人曆練成什麽。就像那些男生,從天真活潑調皮到散發著焦愁味道的頹樣。同時,也像她……


  楊如雪確實沒有認出來那是她,畢竟僅僅從一個背影就認出她的特異功能已經隨著一年的時間而煙消雲散。不過,楊如雪在走上前去的時候,卻一邊猶豫一邊踟躕。


  在那天放學後,楊如雪記得很清楚,九月一日,星期一。她在學校門口看到了徐佩喬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放學流退去之後,破舊的校門口隻剩下兩個人站立著卻不敢靠近。


  “徐佩喬,你回來了。”楊如雪在某一瞬間,好像打開了時光機器一般,回到了那個話嘮一樣的自己。


  楊如雪看到徐佩喬一身破舊的牛仔褲,如果是刻意打磨的乞丐褲潮流的話,那隻能說楊如雪確實沒有什麽見識。徐佩喬的右耳上打了一個耳洞,掛著一個黑色卻閃著亮光的耳釘。遮掩耳釘的是她那一頭波浪卷發,泛著微黃的亮光讓逐漸虛弱的餘暉都相形見絀。


  楊如雪趕緊朝著徐佩喬跑過去,站在徐佩喬的背影下。哇——她長高了!楊如雪隻是感覺到徐佩喬差不多有一米五。


  右手擠開逐漸清涼的晚風,楊如雪抓在徐佩喬的右手上,感受著當初那久違的溫度。


  徐佩喬在被楊如雪觸碰到的一瞬間整個身體都顫動了一下,雖然很快就被噴湧而出的異樣感覺淹沒。


  “喬,我已經你再也不會來了呢。”楊如雪拉著徐佩喬的手,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背包已經在風中淩亂,隻剩下頭上的馬尾帶著些許的矜持。


  楊如雪看到徐佩喬的時候,她承認,確實有感覺到陌生。就算是之前再為親密,也需要在一兩秒之內去調整心情來配合已經分隔一年多的小夥伴。


  “喬,你……你今天去我家吃飯吧。”楊如雪第一句本來想說的是“你之後就不走了吧”,但是她已經在學著控製自己的心情。畢竟,她……


  她需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讓抓在徐佩喬右手的小手騰出空兒來撫摸一些抽搐般的眼角,順便擦一下那不合時宜的眼淚。


  “那不用了,我就回來過一個小假期。我媽在家裏還有點兒事,我跟著一塊回來。”徐佩喬的舌尖在幹裂的唇上輕輕地吮吸著,最後在兩顆虎牙上慢慢地摩擦著,想要讓舌尖上的味蕾重新品味一下那適時的微笑。酷酷的!


  “那好吧。這樣吧,你來跟我們一塊上課吧,我們蓋了新的教室,老師也換了,新來的老師特別搞笑,每堂課都跟聽相聲似的。”楊如雪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就算是徐佩喬的逐漸虛化的背影都不能讓她停止。


  在徐佩喬麵前,她從來都是一個“厚顏無恥”的存在。


  “好。”


  徐佩喬回應了一聲。卻讓楊如雪的心裏猶如冰封萬裏的北國再一次地感受到襲來的暖意。


  “那先這樣吧,我要去……去那邊有點兒事兒。”徐佩喬朝著前麵匆匆走了,雖然她知道自己的方向應該是背後。她隻是怕轉身的一刹那,自己的目光會瞥見楊如雪淚流的聲音。


  楊如雪內心一陣興奮踏著餘暉朝著家裏走去,還沒等走進門內的時候就朝著房間大吵大叫地說:“爸媽,我朋友回來了。”


  或許,楊如雪已經習慣了這麽叫。之前她都是在喊“奶奶!爸媽!”,一年的時間,短短一年……


  楊如雪整夜腦海中都在醞釀著和徐佩喬對話的時候自己該怎麽搭茬,雖然之前每次她都會跟個話嘮似的說個不停。但是這次她真的很想聽徐佩喬的故事,關於日本的那些事。


  哦,那隻鳥。楊如雪突然想到了那隻鳥,那隻被自己孵化的鳥,睜眼的一瞬間看到自己和徐佩喬合照的那隻鳥。


  那隻鳥去哪裏了?

  楊如雪心裏很是猶豫,她在想究竟要不要把真相告訴徐佩喬。就這樣想著,想著。在她想累的時候,月亮也累了。


  第二天,楊如雪顧不得坐在餐桌前吃飯就朝著徐佩喬的家裏跑去。身後的爸爸心中很是驚慌地對媽媽說:“雪兒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怎麽可能,她才三年級。”媽媽看著爸爸失措的樣子,心中卻一陣竊笑。現在你知道我老爸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為什麽要拿擀麵杖追著你打了吧。


  那條路,那條連接兩家最近的道路,楊如雪再一次想走的時候,卻看到裏麵荒草叢生。楊如雪猶豫了一下,卻也不管不顧地穿過那比人還高的草叢朝著徐佩喬家裏走去。


  “那好吧,謝謝阿姨。”這可不是一口氣鑽了幾百米草叢的楊如雪所期待的,無奈,隻能獨自趕往學校。


  現在才早上七點半,楊如雪根本不用太著急,慢悠悠地朝著學校走去,隻是心情卻愈發沉重。


  新來的劉老師是北京一所著名高校的研究生,她來這裏做實習老師,雖然大家根本就不去關心作業以外的任何事情。小劉老師很漂亮,幾乎符合班裏男生夢中情人的任何幻想,對於楊如雪來講,她卻想象著徐佩喬長大以後就是這個樣子。一頭利落的短發,在耳邊傾瀉而下的情緒伴隨著不加任何修飾雕琢的白皙臉龐。雖然小劉老師暑假的時候去西藏讓自己的臉上渲染上了一份釉色。


  “我們今天還是分組朗讀課文。”小劉老師朝著楊如雪這裏瞥了一眼,她已經注意到了那個裝作凝視書中插圖的小女孩。


  小劉老師朝著歐陽鐵蛋走過去,小聲說著什麽。


  不過,小劉老師什麽要求,楊如雪從地上的背影就能推測出來。不過,讓她更加確認的是歐陽鐵蛋的回應。


  歐陽鐵蛋纏著膠帶的大拇哥在鼻子兩側利索地擦著,一副不屑的樣子,追隨者那句極其傷人的話,“我不要跟她一組。”


  小劉老師很是無奈,在昨天分組的時候,歐陽鐵蛋就情緒激烈。不過,經過小劉老師的調解,歐陽鐵蛋才最終答應和楊如雪一組。隻是,在兩人分組練習朗誦的時候,歐陽鐵蛋自己跑到教室外麵去捉螞蚱。在回來的時候,被校長發現了,他隻能跳窗戶進到教室。跳進來的時候,整個人摔在了地上,拇指不合時宜地擰了。他把這一切的罪過都算在了旁邊失落的楊如雪身上。


  “我不要跟她一組。”歐陽鐵蛋扭頭看著用右手摳著書本一角試圖緩解尷尬的楊如雪,依舊用一副毅然決然的表情拒絕著小劉老師。他知道小劉老師就是在學校裏做一下實踐活動,根本不會留在這裏的。他就沒有必要給小劉老師好氣。


  “如雪,那個……那個,你……”小劉老師把破舊的書本卷在背後朝著楊如雪走了過來,口中在默默地念著,想要斟酌一下言語。


  “我跟她一組。”


  伴隨著這句話,伴隨著全班同學同一時間昂起的頭,伴隨著窗外十點零三分的太陽,那個角落裏的楊如雪看到了她。


  “你是?”小劉老師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身體一震,她趕緊往外看去。卻看到了根本不符合小學生穿著的一個女孩,更不要說她從身高還是眼神都更加成熟。


  “……”


  她是徐佩喬,如果因為窗戶玻璃反射的陽光刺眼而沒有看清的話,楊如雪應該從這種回答上確認那熟悉的聲音背後就徐佩喬。


  隻有徐佩喬可以帥氣而不做作地忽略老師的提問,隻有徐佩喬能夠讓全班的男生發出一種類似於老鼠的悉悉索索的聲音,隻有徐佩喬才能讓楊如雪在那一刹那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徐佩喬走進教室,踩踏著男生跟隨著她的目光,肆意踐踏著每一個男生在自己缺席的時間裏對楊如雪的那種欺淩。徐佩喬根本沒有看楊如雪,隻是這樣,她的餘光裏都是她。


  徐佩喬徑直朝著教室後麵的座椅堆放區走去,自己的那張桌子還在。上麵被自己用小刀刻著的一個名字,歐陽鐵柱,在歐陽鐵柱上麵一個大大的叉。


  徐佩喬甩了甩自己的波浪卷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朝著桌子上堆積將近一年的灰塵吹去。灰塵抖落的聲音摻雜在同學們由靜轉為讀書聲中,隻是,小劉老師卻在那裏略顯尷尬,好像她就是一個來客。


  “她是誰呀?”小劉老師輕輕地彎下腰問著楊如雪。


  “……”楊如雪的目光一直盯著教室右側的玻璃,因為那裏的反光處就是徐佩喬的身影。


  “她是一個可怕的人,非常可怕。”在楊如雪前邊的男生用手捂住嘴靠著書桌對小劉老師說了這麽一句,之後,趕緊趴在桌子上裝作讀書的樣子。因為他看到徐佩喬搬著桌子來到了楊如雪的旁邊。


  “你是這個班裏的學生嗎?”小劉老師趕緊讓了個位置,雖然她感覺到更加的尷尬了。因為她知道自己的這種問法應該不會得到任何形式的回答,除了那種冷漠的眼神。


  不過,沒有天生的冷漠,楊如雪卻是暖化這種眼神的一個利器。


  “對,我在這裏上學。我之前請假了。”徐佩喬禮貌性的回應著小劉老師,之後從後桌的男同學那裏拽過來一本課本,趴在楊如雪的旁邊,端坐著。


  “你要讀哪一個人的?”徐佩喬翻開和楊如雪同樣的頁碼。


  楊如雪把書翻回到剛才未被風吹開的那一頁,指著最上麵的一段話說道:“我讀這一個學生的。你來讀老師,好不好?”


  “好。”徐佩喬擦了擦課本上那位男生的口水樣的東西,也根本不回去顧及課本上泛黃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小劉老師往後走了一步,把自己手中的課本給了那位被徐佩喬搶走課本卻一言不發的男生。


  接下來教室裏就是一陣朗朗讀書聲。


  “你就不走了吧。”


  徐佩喬聲色並茂地念完一段看向楊如雪,卻得到了並非書本上的那段回答。徐佩喬當時甚至以為自己翻錯了頁碼。


  “什麽?”


  “你這次回來就還要在這裏上學是嗎?”楊如雪期待著徐佩喬的回答,在徐佩喬的唇稍微顫動的時候,她都在刻意地回避即將而來的那種回答。她太期待卻又不敢麵對的回答,楊如雪很害怕徐佩喬隻是在這裏度過一個所謂的假期然後就又離開自己。


  “對,我回國來上學。就在這裏。”徐佩喬把手放在書本上撫平上麵如有被狗啃得一口一塊的書角。


  雖然徐佩喬根本做不了主,但是楊如雪的這種期待眼神卻讓她決定回家和爸爸媽媽對峙。


  “我跟你說一個事兒。”楊如雪根本沒有心思去念課本,她心裏有太多的事情要對徐佩喬講了。


  村裏小賣部的那個瘸腿的大叔搬去了西藏,隔壁小賣部的老頭的兒子喝農藥自殺了。當初種紅薯的地方被大隊規劃為村裏的“禦用垃圾場”,之前的一個天然遊泳池被填坑蓋上了果品收購站。雖然這些事情,這些連雞毛蒜皮會感到無聊的事情,卻在楊如雪的心裏積壓很久。


  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對徐佩喬講了。自己的一些改變,自己昨天做的夢,前天的夢,大前天的夢。自己掉了多少顆牙齒,下頜的哪一顆被自己丟在了房頂上,上頜的哪一顆被自己丟在了家裏的哪一處角落。家門前的那幾顆桃樹從什麽時候開始結果,以前在放學路上追著女孩到處跑的村東王傻子哪一天暴斃了。甚至是那個當初把屎拉在褲襠裏的智謀孩子現在已經長得比他爸還要高。


  所有的這些,楊如雪都想要講給徐佩喬聽。隻是為了讓她知道,在她缺席的日子裏,自己不會讓她缺席。在自己的歲月裏,她從來沒有缺席。


  “我想說……那個……”楊如雪內心經曆著一番纏鬥,最終話語被湧動的喉嚨一點點兒地攛掇到唇邊。


  “怎麽了?不要告訴我你現在都不會說話了。”徐佩喬的一番嘲諷似的回應讓楊如雪一下子找到了當年的感覺,在徐佩喬陌生卻又熟悉的眼神裏,楊如雪重拾了告知這件小事的勇氣。


  “我想先跟你道歉……”楊如雪還沒有說完就泣不成聲了,雖然這種哭泣在旁邊打鬧的男生那裏被完全地忽略掉。


  “怎麽了?”徐佩喬伸出手來想要幫楊如雪擦幹眼角的淚。


  “我把……毛毛死了……”楊如雪本來已經在盡力壓製的情緒更加洶湧。


  “同學們,我們的課堂練習就到這裏,我們現在找一組同學給大家朗讀一下這篇課文。”小劉老師朝著徐佩喬和楊如雪的座位走過來,也注意到了哭泣中的楊如雪。


  “如雪,你們來朗讀?”小劉老師把手放在楊如雪的桌子上,向後走的時候輕輕地觸碰著楊如雪的肩膀。


  楊如雪瞬間站了起來,徐佩喬在班裏同學的目光中拿著課本緩緩地站起來。心裏卻禁不住想,毛毛是誰?

  chapter036

  擦肩而過再回首8 吸煙的不良少女1

  雲端上恰是一個絕佳的睡眠之地,不用去管那些葉楓的偷窺,更不要去擔心鐫寫著噩夢的追逐會讓自己驚醒。而此時,楊如雪和徐佩喬卻想要把睡覺當做一種緩解尷尬的捷徑,隻是她們醒來之後仍舊需要麵對四麵相接的窘態?


  “這位先生請問您有什麽需要的嗎?”空乘人員在聽到服務提示音的時候朝著楊如雪後排座位走了過去,尊敬地對一位五十多歲年齡的大叔彎腰說著。


  “廁所裏能吸煙嗎?”中年大叔一副難耐的樣子,很明顯,他在經受著高強度的煙癮的困擾。不信的話,可以看看他座椅上被抓的七零八落的坐墊。


  “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飛機上是禁止吸煙的。”空乘人員微笑地回應著,心中還在醞釀著接下裏能夠說些什麽去緩解這位大叔的焦躁情緒。


  “飛機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降落在羽田機場了,請您稍微忍耐一下。真的很抱歉。”空乘人員繼續微笑地說著,雖然她的嘴角一度往上傾斜,顯示出了她的無可奈何。


  “怎麽這樣啊,不知道有人喜歡抽煙嘛!就不會設立一個抽煙專區什麽的嗎,難受死我了。什麽破飛機啊。”中年大叔終於忍不住了對空乘人員謾罵起來,惡俗的語氣引來了周圍乘客的關注。


  楊如雪感到座椅震動一下,醒了過來。


  心裏一直在想著,煙是什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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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文課總是很無聊,尤其是換了這位時刻準備拎起包袱拍拍屁股走人的小劉老師。不過,小劉老師更讓人無語的是,她經常會安排考試,而考試的地點隨著學生在考場上作弊的活躍程度而定。這一次,考場安排在了學校的操場。考試,美其名曰要檢驗一下學生在暑假期間的學習狀況。


  楊如雪倒是沒有什麽需要特別擔心的,隻是關於徐佩喬她一直搞不清楚。所以,想著放學之後再繼續聊。


  而這次呢,徐佩喬卻在中午放學的時候提前溜走了。


  究竟一個中午能夠讓人蛻變到什麽程度,楊如雪根本不能搞清楚。徐佩喬又不是“卡布達,鐵甲小寶”,她自己又不是“小讓”。


  下午的時候,楊如雪在準備著明天考試的內容。徐佩喬和一群男生勾肩搭背的走進了教室。


  “改天一塊找地方喝點兒。”徐佩喬根本不管在講台上麵的老師,更不用去管講台下麵疑惑的楊如雪,她拉著凳子坐到歐陽鐵蛋的旁邊,三個人大聲地說著一些讓楊如雪詫異的事情。


  究竟什麽情況?楊如雪反複地詢問著自己。直到自己在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楊如雪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個旁觀者。


  “你們……”小劉老師實在是受不了教室後麵亂作一團的幾位男生,更讓她憤怒的是,這個打扮妖豔的女生(徐佩喬)根本就不是這個班裏的學生。


  “你們……好好複習。”小劉老師在徐佩喬淩厲的眼神中改變了自己說話的語氣。或許,她根本就沒有一丁點兒去改變這些鄉村孩子的想法。她就是那樣,在這裏實習幾個月,回到學校就可以資曆留校任教。沒辦法,反正自己都是要走的,何必在這裏浪費感情。


  徐佩喬瞪了小劉老師一眼,口中彌漫著一股強烈的酒氣。


  “你喝酒了?”在徐佩喬靠近自己的一瞬間,楊如雪就感覺到一股濃烈的酒腥味兒襲來。


  “喝了點兒。”徐佩喬露出一種憨厚似的笑,隻是因為她臉上的肌肉都沉溺在被發酵的醉意中。最後稍加修飾卻畫龍點睛的是,徐佩喬在睡著之前的那種富含深意的笑。


  徐佩喬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整個教室隻留下同學們低頭準備考試的慌張和男生的竊竊私語。


  “她還不錯,夠意思。”歐陽鐵蛋對同桌這樣評價徐佩喬,雖然同桌看到徐佩喬走了一年之後變了好多。簡單並且按照常理來講,變壞了。


  不過,喝酒根本算不得對人品評價的標杆,最起碼對於這些急需酒精刺激的少男少女們。


  整個下午,陽光都在咒罵著徐佩喬的身軀擋住了它們轉移的尾線。徐佩喬整整睡了一下午。


  終於在放學的時候,在酒精腥味掙紮的楊如雪忍不住了,她跟在徐佩喬的身後,緊緊地跟著,隻是想知道她究竟要去幹嘛,而且是和那群男生。


  這條路是楊如雪從來沒有走過,但是卻非常熟悉的。因為校長說過,這條路是禁止學生走的。這條路的盡頭,就是黑暗的和難以擺脫的小樹林。不過,似乎這種禁止更能夠激發學生的挑戰權威的鬥誌,最起碼對於徐佩喬來講是這樣的。


  楊如雪艱難地從窗戶上跟著跳了過去,卻看到徐佩喬和一眾男生倚靠在新蓋的水泥未完全幹的圍牆上。


  “給我一根。”


  緊跟著這句話的是,徐佩喬朝著歐陽鐵蛋伸出的中指和暗含鄙視卻恰似玩笑的表情,徐佩喬帥氣地從牛仔褲兜中掏出一盒煙。掀開散發著淡淡煙草味道的盒蓋,兩隻塗滿工藝氣息指甲油的手指夾出一根煙。完美的拋物線丟到了歐陽鐵蛋的眼前。歐陽鐵蛋故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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