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徐導,幫我個忙唄。”韓家淮一臉壞笑,不懷好意地拉著徐佩喬的衣袖,在拍戲間歇把她拉到了角落。
韓家淮是徐佩喬的同門師弟,從大一上學的時候就一直和徐佩喬的關係很要好。大學畢業之後,徐佩喬拍攝電影的資金都是韓家淮四處籌借的。如果用“閨蜜”來形容兩個人的關係話,可能會有些矯情。隻是,再也找不出任何能夠形容這種非親非故非情侶的親密關係的詞語。
“你小子,能有什麽好事兒,是不是又看上我們劇組的哪個姑娘了。”徐佩喬知道韓家淮的心思,就像是他腦中的腫瘤一樣,不過,這種天才樣的回複卻讓韓家淮有些害羞。
“姐,你不要這樣大聲說我。搞的我好像很花心似的。”韓家淮看到旁邊的工作人員都往這邊看。
“老韓,來包煙!”這時候一個身著羊皮襖的漢子不合時宜的走了過來。
“去去去,談正事兒呢。”韓家淮有些難堪,但是更多的是對羊皮襖漢子的一種責怪。該入戲的時候不入戲,現在自己和徐導聊一些私事,結果這小子跑過來要買煙。
“姐,為什麽給我安排一個賣煙的角色啊。”韓家淮抱怨著。他一直覺得就憑自己和徐佩喬導演私下裏的關係,怎麽著也得弄一個男二號演一把,這次偏偏是毫不起眼的路人甲。
“你有什麽事兒趕緊說,一會兒拍一下場戲了。”徐佩喬推辭了韓家淮從破爛大衣裏拿出來的煙,一來是因為她不在情緒不當的時候吸煙,二來是這盒煙根本就是一個仿古的空盒子,騙誰呢!
“姐,我看上了咱們劇組一姑娘,真的,魂牽夢縈,茶不思飯不想,思前想後……”韓家淮終於在自己詞窮的時候停止那些毫無意義的形容詞排列。
“哎呦,小孩子長大了,也知道喜歡女孩子了。說,是誰?讓師姐幫你把把關!”徐佩喬雖然平日裏一直把心思放在電影拍攝研究上,但是對於師弟韓家淮的私事也是很上心。
之前,韓家淮經曆了一段失敗的戀情,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根本就是在暗戀。直到女孩子結婚的時候,他才後悔莫及。當時哭了三天三夜,那時,他喝得爛醉對徐佩喬說:“師姐,要是再讓我遇到心動的女孩,我一定義無反顧得去追。”後悔是一種可悲可歎的情感,徐佩喬根據師弟的這段經曆,改編出了劇本《情斷愛琴海》,斬獲最佳導演獎和數不盡的電影節獎項。
“她!”韓家淮緊咬著嘴唇,生怕那種笑意噴湧而出。但是分明能夠看到他臉上的一種激動之情,就好像在慌亂的沙漠中觸及到了海市蜃樓的光暈。
徐佩喬順著韓家淮的眼神看了過去,她看到一個女孩,但是很快就把自己的眼睛故意的調整了十五度,偏向旁邊。徐佩喬此刻心裏在擔心,生怕自己此時所猜想的那個結果成為現實。此時的她,心裏在默默地祈禱,卻又在為可能的結果做著最後的忖度。
“誰呀,那裏那麽多人。”徐佩喬故意裝作很在意卻又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掃視著旁邊的一些工作人員和女演員。看著她們都在背著臨時劇本上的台詞,生怕一會兒演戲的時候出錯似的。
“就那個嘛。”韓家淮的脾氣徐佩喬實在是太清楚了,他自從上次“失戀”之後就一直大大咧咧,無所畏懼。見到女孩子就會直接表白,從當年的純情少年變成了現在的花花公子類型。隻是,為什麽他這次會扭扭捏捏的,難道他真的不是“玩玩而已”?
“攝像的小張?”徐佩喬說著,心裏卻一直在期待韓家淮能夠認可她的猜測。
“哎呀,姐,你往我看的方向看。”韓家淮的眼神實在是太露骨了,以至於明眼人都能明白他到底是在說誰。
“不會是我的助理小樸,樸妍菲吧。”如果說徐佩喬不是在裝傻,那隻能說明今天的太陽黑子活動很仁慈沒有引起一場風暴。
“姐!”
“……”
徐佩喬幾乎把那個方向的所有女孩都猜了一遍,從左到右,隻是簡單得忽略掉一個女孩。
“美術指導,宋珮。”韓家淮終於喊出了那個名字,也可能是他要走出追求女孩的第一步。這時候的勇氣非常重要,以至於所有的工作人員都能聽到那個名字,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但是,這種振聾發聵的回應卻沒有被徐佩喬導演聽到?真的太奇怪了!
“開工啦!開工啦!”徐佩喬示意韓家淮趕緊去街角準備賣煙的戲份,她則把手中的煙盒仍在地上,往前走了一步,又折返回來,撿起了煙盒。
在拍下一場戲的時候,徐佩喬導演終於忍不住發怒了。
“韓家淮,你怎麽演的。你這一條拍了多少次,你告訴我!”徐佩喬不知為何發怒了,也許是因為韓家淮在扮演賣煙客的時候一直往旁邊看。雖然她知道宋珮小姑娘被自己的師弟盯上了。
拜托!韓家淮扮演的是一個地下組織接頭人好不好,一言一行,甚至一個眼神都是關鍵所在,頻頻出戲當然會讓導演生氣啦!
“先休息一會兒吧。”徐佩喬覺得今天這場戲已經沒有拍的必要了,隻能等明天來拍。這場戲是在夜幕初臨的時候,舞女謝芳荻和賣煙客韓家淮接頭送情報的。隻能在這種餘暉黯淡的時候取景拍攝,北國的冬天的夜幕來的從來都很荒唐,每天這種夜幕與白晝的銜接隻有短短的二十分鍾。
徐佩喬示意工作人員準備下一場戲,她則走到韓家淮的身邊詢問著,“老弟,你最近什麽情況,拍戲總是心不在焉的,以前可不這樣啊。你說說,你給師姐浪費了多少時間。”徐佩喬一副嗔怪的表情。
“姐,我打算追宋珮,你覺得呢。”韓家淮最近的心思從來沒有放在演戲上,原來是放在了這上麵。
“追就追咯,問我幹嘛。”徐佩喬聳了聳肩,不經意的拍了拍褲腿上麵濺起的泥巴。
北京最近總是在下雪,而劇中的上海是要下冬雨的,所以隻能人工用水龍頭來替代老天。徐佩喬倒是對這些外在的不那麽在乎,什麽非要等到下雨啦,她更在乎的是每一個演員的精神狀態,能否把劇中人物的神韻表達明了才是關鍵。
“那我真的追咯?”韓家淮究竟什麽意思,追就追咯,幹嘛要詢問別人的意見。
“不是,你小子到底是想幹什麽,喜歡她就去追咯,幹嘛跟我商量。我又不會幫你出主意。”徐佩喬簡直想用手中的道具匕首橫插在韓家淮的胸口,她則側過頭去看向旁邊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是,在眼神側移地途中恰巧碰撞到了楊如雪凝視的目光,徐佩喬趕緊躲閃過去,看向了韓家淮,繼續說道:“我又不喜歡她。”
“那我想明天晚上約她吃飯,不知道她會不會拒絕我。”韓家淮的目光時而落在宋珮身上,裝作偶然,卻又在一段時間後把目光調到別處,讓這種偶遇變得那麽的正常,不被懷疑。
“去追呀,你扭扭捏捏的像什麽男子漢。”徐佩喬拍了拍韓家淮的背,但是卻又感覺前幾次拍的力度有些輕,緊接著又稍微加重了力度拍著。
“姐,你一定要幫我啊。”韓家淮站起來幫徐佩喬捏著背,央求著獻殷勤。
“幫你什麽?”徐佩喬明知故問。
“你私下裏安排一點兒的戲份給我和宋珮吧。光讓她來我這買包煙豈不是太吃虧了,安排一點兒親熱的戲。我也能借著拍戲來一親芳澤。”
“你這腦袋瓜裏整天都在想些什麽!”徐佩喬裝作惡狠狠的推了一下師弟韓家淮的頭,走了。
“那你能借我點兒錢嗎?我爭取來點兒勁爆的,包個咖啡廳。”韓家淮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改天再說。”
“謝謝,師姐。你對我最好啦。”韓家淮撒嬌得想要撲到徐佩喬的身上,但還是被徐佩喬一臉嫌棄的表情打敗退卻。
現在暮色完全降臨,如果不是及時點起的自然燈光,幾乎分辨不出黑夜的來臨與明日的差別。隻是,徐佩喬卻感覺到片場的某個地方特別明亮,讓她忍不住去看,又故意忽視。讓她很介意,卻又滿不在乎。讓她隨意的聳肩起身踱步,卻又注目凝視。
徐佩喬的眼神順著韓家淮慢慢靠近宋珮的身影一點點兒地追隨,最後卻停留在楊如雪抬頭的一瞬間,她趕緊躲閃過去。生怕兩個人的眼神再次相遇。
楊如雪在一把木椅上,抬頭看著韓家淮,股著腮幫。這場戲楊如雪飾演的謝芳荻還是一個大學生,她身著淺藍色條紋的裝束,頭上戴著一副發夾。被箍起的清純都傾瀉在了霎時不知所措的臉上。
是在噘嘴嗎?
還是在說著什麽?
徐佩喬忍不住猜測,卻又時刻打消自己心裏的念頭。
我和她又沒什麽,又不會發生什麽,有什麽好緊張的。徐佩喬把頭側過去,看著那顆已經被歲月褪幹皮的石榴樹忍受著寒冬無情的侵蝕。徐佩喬把手放在上麵想要幫助那顆樹溫暖一下冰涼的外表,或許是,此時的她也多麽希望能有人來安慰自己一下。她感覺到太孤獨了,就像這棵幹枯寒風中凜冽的石榴樹。
徐佩喬的內心擁有噴湧而出的愛意與勇氣,卻沒有那種外界環境來釋放。她此時似乎在和那顆樹對話。那顆樹告訴徐佩喬,曾經它自己也在寒風之中試圖發芽,卻被呼嘯的北風所嘲笑斥責,現在隻能安於現狀,孤獨的等待著春風的呼喚。那顆樹還告訴徐佩喬,不要試圖對抗殘酷的外界環境,不然你一定會死的很慘。徐佩喬隻能默默地回答,我知道了,謝謝你。受教了。
但是,徐佩喬卻忽略了石榴樹的話外音:我還是希望能夠隨心,哪怕外界的淒冷讓粉身碎骨。
徐佩喬終於找到了理由去沉思,但是又是什麽讓她不得不回到現實。
是韓家淮約會邀請成功之後激動得做出“yeah”的動作,還是宋珮貌似不知所措之後隻能用禮貌的微笑去同意這個男孩子的邀請?
瞥見了這個場景之後,徐佩喬有一種感覺,她此時的笑很溫暖卻又很勉強,但是在這最終落幕的日光中都是那麽的迷茫。
……
“姐,姐!”韓家淮已經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之情,朝著徐佩喬跑了過來,期間還腳還拌在了一個三腳架上。
“我約到她了。”韓家淮趕緊把這個喜訊告訴徐佩喬,不愧是多年來的知己,第一時間分享這種喜悅。
“恭喜啦,好好追,不要讓姐姐我失望。”
“姐,你不開心嗎?”韓家淮看著徐佩喬一臉愁容的樣子詢問著,雖然徐佩喬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立刻就攢出了一張笑臉,但是那種笑多麽的勉強啊。
“ 姐,我約她明晚在‘雕刻時光’ 咖啡館,你來幫我助力? ”
“好。”
此時,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思,安靜的就連天上那輪新月都猜不透他們的心思。
徐佩喬在自責與糾結,不過更多的是那種義無反顧的衝動與戰戰兢兢的猶豫相互交織。她在想著,為什麽韓家淮可以這麽快的從上一段戀情中,哪怕是暗戀中脫身。他當初也是呼天搶地,愛的熱烈。為什麽自己不能夠放下一切,放下那些羈絆的顧忌,為什麽!
韓家淮心中沒有竊喜,其實他已經追到宋珮了。而他的所謂邀約隻是一個計劃,一個可能巧妙,也可能漏洞百出的計劃。不過,在這個計劃的背後,是所有明理人的心思,他們誠意十足的在做一件他們覺得應該做的事。而他們所針對的就是徐佩喬和楊如雪。
韓家淮走出片場的刹那就忍不住撥通了楊如雪的電話。
“喂,小雪,我是鐵蛋。”
“……”
“我想要追宋珮,聽說你跟她是同學,幫幫忙,咱倆發小。”
“……”
“你放心,我這麽純情的少年,追到她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
“別說一頓飯了,就算你下半輩子的飯我都請,幫我追到她!”
“……”
“好,我們約好明晚八點,雕刻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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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佩喬這次散場之後沒有直接回家,也沒有去不為人知的哪裏,而是呆呆的留在原地。她現在不是在自責,而是在踟躕不前的心境中一點點的審問自己。
我已經不敢愛了?是因為這惡毒的世人眼光,還是自己的愛的土壤已經枯竭難以捧觸新生的嫩苗?徐佩喬坐在“八月照相館”,呆呆地坐著。
徐佩喬其實不是不敢愛,隻是內心即將噴薄而出的熾熱的愛的岩漿難以想象麵對冷漠空氣瞬間凝結成火山灰的苦楚。徐佩喬不希望楊如雪成為第二個詩織。
最近煩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徐佩喬終於不能夠把所有精力放在電影拍攝中,她決定要處理一下。目前最直接的兩個事情就是黃天龍老板的騷擾和師弟韓家淮的晚宴。
“徐導,你看電影中還能不能添加一個角色,投資方都在力薦劉穎參加這個劇組。”黃天龍老板第二天一大早就到片場,這次不是表麵上的噓寒問暖,他隻是想要稍微試探一下徐佩喬導演的忍受程度和利用他自己權利的可行性。
“黃導,你知道的。我沒有製作劇本這種框架性東西的習慣,但是頭腦可不是空無一物,所有的角色都已經設定,根本不能憑空添加。抱歉。”
徐佩喬頭也沒抬,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麵前的屏幕,至臻之際,試圖捕捉演員楊如雪表情上的任何紕漏以及在自我否定之中徘徊前行的勇氣。直到她不敢直視楊如雪眼神掃過攝像機的刹那閃躲開來,那時的感覺就好像楊如雪在直視自己的眼睛。
我為什麽不敢與楊如雪對視?哪怕是隔著精密而封閉的攝像機。
“徐導,劉穎可是帝豪集團老板喬董力薦的,我們最好還是不要違逆她的意思。”黃天龍老板第一次展現出這種戰戰兢兢的神態,帝豪集團的實力不容小覷。
在內地,各大投資方都會對帝豪集團禮讓三分。而這次,帝豪集團之所以投資徐佩喬的新片《寂寞考》就是因為這是一部百合類型的電影,換句話說,喬老板是LES。
徐佩喬歎了口氣,回過頭來對黃天龍老板說道:“喬老板力薦的話,也要遵從我的原則,你叫她明天來片場試鏡。”
“徐導。”黃天龍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麽來表達內心的興奮之情,因為這是在演員增刪中他的建議第一次被采納。他麵對這徐佩喬導演豎起了大拇指,雖然徐佩喬導演根本沒有看到。
其實是黃天龍背後的總投資方香港的帝豪集團老板包養了女演員劉穎,而她可不會白白犧牲色相。娛樂圈就是一台天平,在這裏任何東西都有交換的價值,隻是最多相互交換的是金錢和色相。而那些砝碼也是相當公平的。寧願蹚一蹚渾水的決絕和渴求衝破色戒的貪婪。
其實,徐佩喬在心裏還是蠻可憐劉穎的,為了成功上位,不知道輾轉於幾位富豪的床側。難道真的用這些荒誕的過去換取鎂光燈的明亮就真的這麽值嗎?也許是徐佩喬根本不懂那些沒有天賦沒有演技的演員是如何將“優伶”這個角色詮釋充分的。
第二天,徐佩喬還有一些別的事情要處理,所以沒有跟韓家淮直接到“雕刻時光”咖啡館。
她需要改一下腦海中的劇本,或許說給女演員劉穎增加無關緊要的戲份。最起碼表現出來是劉穎在這個劇組很受重視。
“歐漢森,過來過來。”徐佩喬招呼著一直在街角扮演賣煙客角色的歐漢森。
“幹嘛?徐導。”歐漢森一溜小跑過來,期間還一直琢磨稱呼她“徐導”好,還是稱呼“白小姐”好。
“你不是一直挺喜歡劉穎的嘛,這次她要來我們劇組……”還沒等徐佩喬說完。
“真的嗎!”歐漢森歡呼雀躍的就像是個孩子。
“但是,有條件的。”徐佩喬說著,雖然說臉色一轉,但是她實在擺不出一副邪惡的表情,隻好作罷。
“什麽條件?”歐漢森四周看了看,隻有道具組還在準備著什麽東西。
徐佩喬伏在歐漢森的耳邊悄悄說這些什麽。
“不會吧,怎麽能幹這種事兒。”歐漢森還沒有聽完就一臉排斥。
徐佩喬繼續伏在歐漢森耳側說著,歐漢森始終不能禁錮自己外泄的表情,雖然那麽的猥瑣與難堪,就好像能從竊竊私語的表情上聽出兩個人在幹這些什麽“勾當”。
“知道了嗎?保密。”徐佩喬把右手食指放在嘴邊,做出了一個“噓——”的動作。右手手腕上的刺青在餘暉中踏出了一排左擺右晃的腳印。
“我還有事兒,我先走了。”徐佩喬嘴角露出一絲竊笑,就像當初大學階段發現別人八卦似的,雖然那些八卦於她而言止步於起始。
“徐導是不是有什麽喜事啊,看你笑的那麽的……那麽的……那麽的讓人想不出形容詞。”歐漢森期望著徐佩喬能夠稍微透露一點兒,因為他已經非常艱難地在徐佩喬嚴肅認真的表情中求生,這次的平易隨和還不是他期望已久的救命稻草。
“家淮打算追美指宋珮。”徐佩喬說著轉身離開了,緊接著,回過頭來,示意歐漢森不要到處亂講。
歐漢森望著徐佩喬急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很是詫異,這件事大家都早就知道了。而且,幹嘛用“打算”呢,他不已經追到了嘛。奇怪,奇怪的師姐師弟。
徐佩喬來到“雕刻時光”咖啡館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除了掙紮著要給北國初冬塗抹一層釉色的陰霾之上的月亮,卻也分辨不出白天黑夜。
這是徐佩喬第一次來“雕刻時光”,聽說這裏服務特色很奇怪,這裏沒有任何的人工燈光,就連外麵不自覺傾瀉而入的街燈都被古樸的簾所遮蔽。
徐佩喬在前台詢問好了預約的位置,就被一位盲人服務員帶領著往裏走。她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應該閉眼還是睜眼,她隻是把精力更多的放在服務員今天的領結是什麽顏色,什麽花式。
到了?徐佩喬感覺到盲人服務員的腳步夾雜著一絲安靜,她摸索著坐下來。感覺到對麵坐著一個女孩,之所以說是女孩,是因為韓家淮讓她先和宋珮聊,其實就是莫名其妙得誇韓家淮嘛。徐佩喬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有些不太順暢,雖然對方一直在竭力的去平穩那張暴露似的不安,但是最終還是在敗在了起伏的胸腔。
“小宋,家淮這個男生不錯,我倆同門姐弟這麽多年……”徐佩喬誇讚的聲音戛然而止了,可能是因為她不懂誇人在想著措辭,也可能是她在對方錯愕的呼吸中尋到了一絲疑慮。
“徐導?”對方回應著。
這個聲音是?這個聲音是!
徐佩喬已經猜到了,但是她卻期望自己沒有猜到。楊如雪!
“雕刻時光”咖啡館全程黑暗的環境還不是它最大的特色。之所以被稱為“雕刻時光”,它這裏會給客人以限定。隻要進來,一小時的節點不可更改。也就是說,不管雙方感覺聊天過程是歡樂而時光匆匆流逝亦或者是艱難忍受,都需要在這裏待夠一小時,最起碼。
徐佩喬和楊如雪此時的內心的潛台詞都是“為什麽是她”?雖然這個問題以後需要用更長的時間來解答,但是對於現在的兩個人,除了被韓家淮那個臭小子欺騙的憤怒之外,就是在黑暗也難掩的難堪尷尬。
一秒,兩秒,三秒……為什麽過了這麽久,時間還不到一分鍾。
她先說一句話,我就應和。兩個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一個小時,兩個人聊著些什麽,也可能什麽也沒聊。前台的服務員依舊擦拭著台桌,一遍遍。
徐佩喬聽到一小時結束的鈴響後起身離開了,趁著黑暗,跌跌撞撞,就像是越獄的囚犯在拚命訴說著難熬的時光。
“姐!”
徐佩喬肆意衝撞的路徑正好落入韓家淮等候已久的陷阱,她在衝出“雕刻時光”的瞬間撞到了韓家淮的胸膛上。
緊隨著那聲稱呼的餘音是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
“韓家淮!你幹什麽!”徐佩喬已經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在憤怒還是瘋狂,隻是在這個夜裏她在盡情的扮演者什麽叫做“瘋癲”。
“姐,我隻是想要幫你。”韓家淮試圖伸出左手去撫摸焦灼的臉頰,但是卻在最後一刻放棄了,隻能等待著那種灼熱的感覺在街燈的映襯下一點點兒的揮發。
“你幫個屁!”徐佩喬大口喘著粗氣,似乎在與呼嘯的北風競爭著寒意孰烈。
“姐,我知道你喜歡楊如雪,我能夠看的出來。我隻是不想讓你在這樣煎熬下去,人生總是要向前看的,這是夢夢結婚的時候,你跟我講的。”
韓家淮想著,也是在這樣一個冬夜,自己在暗戀人的婚禮上喝的爛醉。師姐拉著自己在一處天橋席地而坐,聊了很久,直到天微亮。從那時開始,他知道了“悔恨”兩個字怎麽用淚水書寫。師姐當時勸導自己的話,自己要反過來平穩師姐。
“沒錯!我是喜歡楊如雪!但是我這樣做是害了她,我不想重蹈覆轍了!這個解釋你滿意了吧。”徐佩喬說著,手心依舊能感覺到那種燥熱的燒灼感,伴隨著韓家淮在冰涼的夜裏逐漸冷卻的耳光清脆聲。
這時候,楊如雪從“雕刻時光”裏麵走出來,慢慢地。隻是簡單得說了一句,就離開了。
“徐導,明天見。”
chapter012
徐佩喬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與寒風同行在這條街道上,哪怕自己裹得多麽嚴實,終究會有一絲縫隙讓冷意湧入。就如同自己對楊如雪初見的愛戀,現在已經曝光於她的耳畔。徐佩喬現在不敢再去猜想,楊如雪到底聽清自己與韓家淮的對話沒有,因為這種猜想已經毫無意義。
在戀愛中,被提前曝光的愛意從來隻有兩種結局在等待,一是勇敢前行表白,二是徹底離開。徐佩喬的選擇很明確,她卻決定選擇第三種。
而此刻,她隻身行走在這條不知名的大街上,和那寒風,和那幹枯的樹,和那些不為人知卻又難以忘懷的過往……
韓家淮和徐佩喬分開之後,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撫摸自己臉上的依舊黯然的痛感,他趕緊給宋珮打了一個電話。
“喂,我在懷疑我們這麽做到底對不對。”韓家淮的語氣中沒有了當初毅然決然的勇氣與自我肯定,現在懷疑的瀚海已經把他淹沒。
“發生了什麽事?”宋珮在電話的一側也能感覺得到韓家淮內心的糾結苦悶。
“我感覺我好心辦壞事了……”韓家淮把事情的經過連帶著那些過往都講給了宋珮聽。
“你是不是傻!你怎麽不跟我講關於那個日本女孩的故事。徐佩喬現在不敢愛,你卻想要劃開一條新的疤痕去緩解舊傷……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你。”宋珮現在隻想狠狠地抽韓家淮一個耳光。
“你先回家吧,我還有點兒事。”韓家淮說著就要掛斷電話。
“你要幹嘛?我告訴你,不要瞎摻和了。”宋珮希望能用命令似的語氣去製止韓家淮試圖挽救錯誤而再次誤入歧途。
“我去找一下小雪。”韓家淮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喂,喂……”
而此刻,寂靜的街卻不孤獨,孤獨的夜卻不孤單,孤單的人卻有些心憂。
楊如雪在“雕刻時光”門口聽到了徐佩喬說的“沒錯,我就是喜歡楊如雪”,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是怎樣的一種喜歡?楊如雪已經不需要任何猜想去否定徐佩喬側麵表露的愛戀。
而此刻的她,需要做的,隻是冷靜的問著自己的內心。故意忽視根本不是一種選擇,而此刻她的選擇隻有兩種,一是接受,二是拒絕。而楊如雪,卻選擇了第三種。
“小雪。”
楊如雪聽到背後有人在叫著自己,想要回頭看,但已經猜到了在凜冽聲波背後的追逐者。
“小雪,對不起。”韓家淮終於追了上來,氣喘籲籲。
“幹嘛道歉?”楊如雪此刻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也裝作自己方才什麽都沒聽見。今晚,她給自己的定義隻是一個誤入一場難以解釋的約會中的第四人。
“其實,我……我已經和宋珮在一起了。”韓家淮說著,終於呼吸聲不再那麽急促,隻是整個身體都沉溺在了燥熱中,難耐。
“真的嗎,那恭喜了。”楊如雪不打算追問韓家淮為什麽自己會出現在徐佩喬的對麵。這也算是“雕刻時光”的一種規定,這種神秘的邀約隨著那“一小時”結束而消隕。就像是在生命長河中的一種岔路口的一種相遇,根本不需要解釋,也許這就是時光的意義,這就是雕刻時光的內涵。
“剛才在咖啡館門口,我和師姐的話你都聽到了吧。”韓家淮根本不知道怎麽樣旁敲側擊,隻是現在坦誠比任何試探更加清楚明白。
“什麽話,我剛才戴著耳機,什麽都沒聽到。不會是在說我的壞話吧,咱倆發小,你知道我那麽多糗事。”楊如雪一般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撇著小嘴,伸手扯著韓家淮的耳朵大聲斥責,雖然嗔怪。
“那就好……”韓家淮輕聲得自言自語。
“那沒事兒的話,我先走了。”楊如雪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韓家淮也沒有過多的時間去寒暄或者解釋,他現在的內心沉重的堪比積壓在夜空中的烏雲,時刻洶湧著一場紛飛的大雪。
而那場雪終究會降臨的,這個世間汙濁的思想需要一些清新的感覺去掩蓋。
徐佩喬這天晚上全力的修改著自己的劇本,她需要用這種文化的武器來對抗世間惡俗的觀念。為什麽女孩子在一起會受到歧視?為什麽純潔的愛需要汙穢的人來評判?為什麽沒有人站出來反抗這一切?難道怕了,難道無謂,難道真的要蹉跎終生?
如果說之前徐佩喬想要拍攝《寂寞考》隻是為了自己的一份心境,而現在她是把它當做武器,向世俗宣戰的武器。徐佩喬連夜修改了劇本,而劇情的矛頭是那麽的堅定,目標那麽的明確。雖然自己不敢再愛,她需要為那些反複沉淪的女孩們尋求到一份平靜的天地,哪怕隻是短短的兩個小時,她隻是希望能夠在這部影片背後,真正被觸動的燥熱的內心能夠蘇醒。
她決定大幹一場!
隻是,那場雪下的有些不及時。
第二天,在片場。
“楊如雪和韓家淮怎麽沒來?”徐佩喬在和演員講著戲,卻發現兩個主要演員沒有到場。他們可從來都會準時準點到場的。
“不知道啊。”宋珮看到徐佩喬雙眼緊盯著自己,趕緊回應道。她打了幾遍電話都沒有人接。難道神秘失蹤了?
那就奇怪了。徐佩喬隻能臨時調整一下今天的拍攝安排。幸虧徐佩喬導演平時的拍戲風格就是這樣,所以那些工作人員沒有感覺到一點兒突兀。
沒事兒,劉穎不是一直在找存在感嘛,今天主要拍她的戲份好了。徐佩喬這樣安慰自己,但是她也能感覺到自己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不自在。她不再去想究竟楊如雪之後對自己的態度會怎樣,她隻是覺得自己已經慌亂不堪,不能塌下心來執導。
幸虧今天本來打算的就是室內戲。昨天突如其來的大雪確實有些荒唐,而伴隨著的呼嘯的狂風更是讓冰天雪地不再孤單——
“劉穎女士,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是來幹什麽的,我不希望你以後演戲的時候也這樣遲到。我們整個劇組等了你多久,你告訴我!”
……
“劉穎女士,請你專心的來試戲好不好。我是有忍耐限度的。”
……
“劉穎小姐,如果你不想演,你可以直接走。我不希望和我拍戲的人是一個渾渾噩噩的人。如果你覺得你可以靠漂亮的臉蛋兒在娛樂圈做一棵常青樹的話,我覺得我們也沒有合作的必要。”
……
“劉穎,我希望你能端正你的態度,你不是一個大小姐。你能不能拿出作為專業演員的態度來對待這場試戲!”
……
“我告訴你,你來我這兒拍戲,最好把你身上的臭架子都扔到片場門口。”
……
“劉穎,你給我滾,給我滾出去!”
……
“你可以走,但是我想看看,你從我徐佩喬的片場走出去,以後哪個導演敢用你!!”徐佩喬導演指著因為所謂委屈甩頭就走的劉穎,那個當紅明星怒吼道。而此刻,就連片場裏缺一不可的路人甲都顯得有些多餘。
“黃老板,不好意思。我覺得劉穎女士不適合這部戲。”徐佩喬看著劉穎的背影踏上了一亮瑪莎拉蒂,一溜煙走了,沿著她自己的青春戲路狂奔。如果可以用臉蛋兒做一個赤手可熱的明星,為什麽還要修煉演技去做一個演員呢。
“好的,我會和帝豪集團喬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