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人心難測
林玉窈的孩子終是沒有保住。
天寒地凍的時節,蔣佳月整日縮在棠錦軒裏頭烤火,卻仍覺得身上心裏冷津津一片,手腳更是怎麽暖也熱乎不起來。
當晚回去陸長風就強著她喝了一碗薑湯,汗卻一直發不出來,人恍恍惚惚地打擺子,恰好吳先生還沒走,陸長風連夜把人請到了景萃院,看完倒是開了方子,隻是蔣佳月如何也不肯喝了。
第二日不知怎麽傳出去她做賊心虛的謠言來。
林玉窈進了陸家,鮮少和陸家的幾位小姑子說話,來的最勤也最親近的,便是蔣佳月了。
她一出事,蔣佳月就病了,前幾天還躲著不見人,底下碎嘴的奴婢們說的有鼻子有眼,小群氣地與人大吵了一架,蔣佳月卻隻說“隨她們去”。
隻要樓氏沒查到她這裏來,旁人說什麽也不過是抹黑,她才不怕這些莫須有的罪名。
她怕的,是人心。
林玉窈與世無爭,活的肆意灑脫,不在乎外界的流言蜚語,隻求嫁與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可是卻在大婚之日就被暗處的陰毒之人盯上……
那藥物到底是何時摻雜在她的飯食中,又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直到發作,不僅孩子沒保住,隻怕她日後也再難有身孕。
偏生陸長清的身子也不中用,日後唯有納妾,恐怕才能有後。
蔣佳月把自己關在倒座房裏,渾渾噩噩地吃飯喝水,腦子裏琢磨了好久。
林家是陪嫁了丫鬟和嬤嬤過來的,林玉窈一應吃穿住用都是林家帶過來的人負責,樓氏也是最先從她身邊的人查起。
林家的人當然不會害自己主子,林玉窈在陸家過的不好,沒有依靠,她們更不會有出頭之日。
但隻有先查這些人,方能順藤摸瓜,找到根源。
林玉窈小產,誰能獲益?
蔣佳月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陸長清院子裏的丫鬟,以綾羅為首,或者還要加上樓氏院子裏的那個明橋。
隻是她能想到的,樓氏如何會想不到?這都好幾日過去了,仍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蔣佳月更是害怕起來。
能做到如此縝密沒有破綻,當真是一人所為嗎?
或者說,樓氏在徹查的過程中,難道沒有人相互之間包庇,乃至沆瀣一氣?
否則何至於一點頭緒都無。
蔣佳月越想越心寒。
當年璿娘是事時時刻刻盤在她心頭,不管閉眼睜眼,如何也過不去。
那麽多人想要璿娘和她肚中孩子的命,雖然不曾聯手,但卻無意之中,終於由許多人共同完成了陷害璿娘的計劃,把她逼地心灰意冷乃至半瘋後,離開了陸家。
而陸長風呢?
為了陸老夫人,他做了什麽?
什麽都沒做,竟還縱容那些諸如蘇凝筠之人在陸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他的心裏,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蔣佳月把頭埋在雙膝之間,說不清心頭的寒意是從冰冷的冬夜裏灌進去的,還是從五髒六腑之中散開來的。
即便如她所猜測,璿娘也不過是陸長風用來擋箭的筏子,那孩子總該是真的?
他能冷眼看著璿娘受那麽大的傷害,今後就不會看著她這個筏子重蹈覆車,然後招招手,仍舊有大把的小娘子隨他挑選……
一想到這些,蔣佳月連飯都咽不下去。
誰知道這些東西裏麵有沒有被下藥,即便她和陸長風清清白白,更不會有身孕,可是外人如何知曉?
說不得,從她踏進棠錦軒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和林玉窈一樣的命運。
既是絆腳石,又是踏腳石。
“四爺。”外頭傳來說話聲,蔣佳月知道是陸長風回來了,也知道是千書進來伺候,她卻不想出去,連動彈都感覺沒了氣力。
不過是一場煙雲繁華,風輕輕一吹,就該散了,又何苦受那一時期盼的迷惑。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動靜小下去,應是陸長風洗漱過已經歇下了,她聽到千書略帶不舍告退的聲音。
或許,她應該搬出棠錦軒,住回原來的屋子……
迷迷糊糊想著,身上越發冷起來,抬眼一看,原來是牆角的炭盆不知什麽時候早已經燃盡了,如今連一點火星都沒有,屋子裏更是生寒。
她把自己抱地更緊了些。
“又沒吃飯?”
忽地上方傳來陸長風極低沉暗啞的聲音,即便不見,也知道他麵上定然是十分不高興的。
投下的影子遮蓋在她蜷縮成小小一團的身上,似乎沒了燭光,更冷下去。
蔣佳月打了個擺子。
“藥也沒吃?”他又問了一句。
蔣佳月實在不想與他說話,又怕不回他更要發火,到時免不了一番糾纏,便低低地道:“多謝四爺關心,妾身不餓,也沒病。”
陸長風隻當她是擔心林玉窈,哪裏知道女子的心思細膩又敏感,什麽事都能繞到她們想繞的上頭去,隨著胡思亂想,心思更是早不在原本的事情上。
他雖不高興,到底念她是生性良善,壓抑了怒氣道:“起來把藥喝了。”
“妾身沒病。”
陸長風臉色就更陰沉下去,簡直比外頭呼嘯的寒風還人了。
他成日在外頭奔波,回來她不殷勤著點就罷了,自個兒特意過來,就把個後腦勺對著他?連吃藥都要三催四請的了?
陸長風把藥碗重重放在桌上,溢出來的藥汁灑在他手上,燙的很。
瓷器碰著木頭桌子的聲音很是沉悶,卻帶起了一片震動,蔣佳月抖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這才瞧見他竟紆尊降貴地端了藥過來,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如同把油鹽醬醋都倒在一個鍋裏,大火熬煮到沸騰一般。
什麽滋味兒都有。
燙地心肝脾肺腎都疼。
陸長風的聲音在耳邊炸起來,“又作什麽死呢!非要爺灌你才喝是吧?德性!”
分明是發怒的,裏頭卻有著隱忍的關切。
蔣佳月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來,仰著一張蒼白失了血色的小臉兒對著他道:“四爺,妾身真的不想喝……我怕……”
陸長風頓時就愣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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