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喜談嫁
東方天幕露出一線魚肚白, 寢宮外一夜未眠的李福揉了把臉, 推開門,衝著裏麵輕聲喊道, “聖上, 五更了, 該上朝了。”
顧遠看了一眼窗外, 鄭重點頭,“好, 臣許諾。”
皇帝疲憊的坐在那裏, 閉了閉眼睛, “堵不如疏,朕也,願意一試。”
迎著晨曦,顧遠從宮內走出, 千斤重擔壓在心頭,又是需要耗盡一生為之努力的事情, 讓從不曾煩惱疲倦的他,也被這重擔壓出了幾分頹唐。
倏忽東天破曉,一抹淺金色的光芒傾灑到顧遠脊背之上,顧遠似有所感, 漸漸回頭,眺望這沐浴在晨光下的紅牆金瓦,這大片大片的金輝與嫣紅,這浩蕩天穹滌蕩人心的蔚藍, 驀然,他暢懷一笑。
曾幾何時,他極其討厭這浩渺天地,隻因天地太大,讓他孤獨寂寞又無措。然而現在,顧遠卻不得不心懷感恩。正是這一方天地,孕育了他的所愛,在是在這天地之間,他見證了一個與他緊密相連的生命,從萌芽到破土而出。
還有什麽,比有一個所愛之人和一個孩子在家中等待,更讓人歡欣雀躍的事情嗎?
顧遠一聳肩膀,大踏步的往葉府方向走去。武功之事情,他顧遠既然應諾了,一年辦不成,那就十年;十年不行,那就百年;百年之後,自有其他勇士前仆後繼。放眼當下,顧遠深覺,再沒有比陪著書兒和小虎,更重要的事情了。
……
“哎哎哎,不是我說你啊顧遠,你也該知道,這都是規矩上的事情。婚事雖說是定下來了,可這還沒訂婚期,更沒過門的,哪能容你總是往後院跑?”衛氏坐到正中央的椅子上,斜眼瞥著顧遠。
顧遠哭笑不得,“嶽母大人,這婚期要不現在就定下吧。”
到底是孩子都生了,拿捏人也得注意尺寸分寸。衛氏甩了甩帕子,“去把皇曆呈上來。”
不多時,許嬤嬤端著幾本皇曆走了進來。衛氏拿起皇曆,一頁一頁,細細翻查,眼見這年最後兩個月翻到了底,衛氏咳了一聲,換了一本新的,再從頭翻查,直直翻了大半本,才看到“宜出嫁”的字眼。
“這……”衛氏也有些無語,“這哪買的皇曆,別是哪個小作坊子自己編的吧。”
許嬤嬤抽了抽嘴角,這可是欽天監出的皇曆,上麵還蓋著戳呢!
顧遠捏了捏椅子,清嗓子道,“有時候,這皇曆上說的也不準,我看不如選個數字吉利的就行。再說了,我和書兒的八字都合了,上上大吉,不管哪天成親,這吉利是改不了的。”
衛氏翻了個白眼,一把將冊子扔到桌子上,“這都十月底了,過幾日就十一月了,等老爺回京述職,怕是就到春日裏去了。依我看,這日子啊,還是得挪到過年後。”
顧遠無奈一笑,“嶽母大人啊,小虎都這麽大了,你總不能讓我這個當爹的不能去看吧?”
衛氏揉了揉帕子,狀似不經意的說道,“又沒說不讓你看。”
顧遠一喜,連連拱手,“那多謝嶽母了。”
他一出正廳,立即使出輕功,一路奔向明心院。
今日陽光正好,屋子裏又點了炭火,更難得小虎睜開了霧蒙蒙的大眼睛,葉玉書便將小虎摟到窗前榻上,歡喜的看著,眼光都不舍得挪開一寸。
“看什麽這麽入迷?”顧遠透過紗窗,看著榻上的兩個人兒,也是舍不得移開目光。
葉玉書急忙擺手,“顧遠,你快進來看!小虎睜眼了!”
“是嗎?”眨眼間,顧遠已到了榻邊,他順勢將葉玉書摟入懷中,下巴輕輕擱在葉玉書的肩膀上,和榻上的小虎四目相對。
小嬰兒砸吧了一下嘴巴,嗯了一聲,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又呼吸均勻了起來。
顧遠有些失落,“睡了?”
葉玉書伸手給小虎理了理包裹,“是啊,小虎很乖的,總是不哭不鬧的。不過這樣也急人,得有人見天見夜的守著才行。”
“我來!我不用睡覺,看著他正好。”顧遠躍躍欲試。
葉玉書扭頭,瞪了他一眼,“知道你不用休息,可是,你這粗手粗腳的,我可不放心。”
顧遠指了指榻上的小虎,“我親兒子!”再指指自己,“他親爹!交給誰都沒有交給我更放心的了。”
葉玉書失笑,往後仰靠在顧遠懷裏,“顧遠,真好!我有你,有小虎。”
顧遠抱緊懷裏的人,在那白皙的麵龐上吧唧一口,“嗯,我也這麽覺得,我有你,有小虎。”
葉府雲靜風清,而京城,卻暗潮洶湧。
不提裴氏一族主要人物鋃鐺入獄,單說這一夜死亡人數,怕是十雙手都數不盡。
尹寒手下之人,多是有些內力在身,在這場亂鬥中,損失不大,死的最多的,乃是大長公主的親衛。
“先將各處院落查封,下人送去官府暫行關押,有官職品階著,入天牢。”
尹寒站在大長公主府正院,嚴肅交代。
“你們放手,你們幹什麽?膽敢再拉拽我,小心我讓我娘剁了你的腦袋!”尖銳刺耳的聲音突然傳來。
尹寒皺眉,“一個女娃你們也辦不好?”
“尹大人,這是……郡主。”
“我知道!”尹寒厲聲道,“如今隻是階下囚,帶走!”
料理完長公主府,尹寒出門上馬,轉頭見一青衣人遙遙坐在馬上。
“阿肖?”尹寒愣了下,催馬上前,“你怎麽來了?”
司明肖甩了甩手中紙條,“皇帝招我入宮,我嫌飛來飛去麻煩,就來找你嘍?怎麽,我看你這是頗為忙碌啊。”
“沒。已經完了,我這就帶你入宮。”
司明肖撇撇嘴,不屑的笑了笑,跟在尹寒身後,再不發一言,直至到了禦書房。
“找我來什麽事情啊?皇兄。”司明肖翹著腿,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一如很久之前,他也是這麽肆無忌憚的坐在這裏。
皇帝懷念的笑道,“以前,父皇考教詩詞,那時候,你便是這麽坐在這裏。轉眼間,父皇不在,朕這頭上也長了不少白發,真是日月如梭啊。”
司明肖扯了扯嘴角,“有話直說吧。”
皇帝搖搖頭,“朕知道,你手中的傳位昭書上,寫的是你的名字。朕這皇位,也坐的名不正言不順。但是朕相信,天下間最了解朕之處境的,也唯有皇弟你了。”
不待司明肖再次開口,皇帝接著道,“這些年,朕大肆興建慈安堂,隻為了我大齊朝哥兒能活的安穩些。可是,堵不如疏,這水,越積,怕是越多。朕也日日擔心,有朝一日,這股滔天洪水,將我司家江山,覆滅。”
“管我什麽事!”司明肖不忿白了他一眼。
“皇弟,你終歸是姓司啊。”皇帝從桌案上拿出一本折子,“朕下了朝就開始寫的,你看看吧。”
司明肖把玩著茶盅半晌,才接過太監李福遞來的折子,他一目十行,不待看完,直接將折子扔到地上,“不可能!放棄武功,豈不是讓我天下哥兒,束手就擒!”
“皇弟,沒了武功,這‘擒’從何來?況且,天下哥兒數十萬不止,隱在暗處的,更不知繁幾,而入你三機閣練武者,能有幾何?這折子裏也寫的很是清楚,朕不需現如今的哥兒不許練武,朕隻禁武功書冊。皇弟,朕從父皇手中接過皇位,朕希望,大齊能在朕的手中,越來越好。若你同意,折子中寫的三個許諾,朕都答應。哪怕是這個皇位,朕也,願意相讓!”
司明肖一怔,一把站起,扭頭往外走去,“誰知道你當了這麽些年的皇帝,心思如何詭秘。”
皇帝一急,猛起欲追,卻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染紅了禦案上,一張早已準備在這裏的宣紙。
“皇兄?”司明肖緊了緊拳頭,站在原地,看著那太監有條不紊的喂上一顆藥丸,他那皇兄臉色終於正常,不過仍然委頓在龍椅上。
“皇弟,咳咳,你再考慮一下吧。當年之事,都是我的錯,我也想為你,也為他,盡一份力。”
司明肖咬著牙,別過臉,“……三日後。”
……
“顧遠,你要去哪?”
目不轉睛的看了半天的小虎,吃過午膳後,顧遠要出門辦事。聽到葉玉書喊他,顧遠回頭笑道,“我去去就來,晚膳你可得幫我說說,一定要做我的啊!”
葉玉書笑了笑,起身要去送他。
顧遠連忙伸胳膊把人攔住,“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不能著涼。那天不管不顧就出城的事情我還沒說你呢,快回去。”
葉玉書拉起身上的鬥篷,舉到顧遠眼前,“你看,我穿的厚著呢,就讓我送送你吧,就送到院門口。”
“那可不行!”
顧遠一手圈住葉玉書肩膀,一手抄起他的腿彎,直接將人整個抱了起來。
葉玉書一驚,連忙抱住顧遠脖頸,“你別摔著我了!”
“膽敢質疑我?要罰!”
顧遠三兩步將人抱到床鋪上,把這心心念念的人兒圈在懷裏,情不自禁的,衝著那張張合合的一抹淺紅,深深吻了下去。
葉玉書臉頰爆紅,他攥著顧遠的衣襟,不敢動,不敢大聲呼吸,更不敢嚶嚀出聲。好似他這麽一動不動任人宰割,那窗外的小花,那外屋的小草,那端著茶差點進來的小雲,和那捏著巾帕擦著瓷瓶的小朵,就不會發現似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看文都很仔細啊(瑟瑟發抖,我的錯別字兒o(=?ェ?=)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