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葉玉書
等到不適的感覺淡去,顧遠上前,蹲在了地上人的麵前。
“喂,你沒事吧?”顧遠拿手指捅了捅地上的人。他沒捅在別的地方,就挑著破布掩映間,地上人臍下那朵殷紅的,有著繁複花瓣的,如蓮似芍的花印。
誰讓那花印如此好看呢。
這一點如觸動了機關,地上的人看向顧遠,“你不是不救我了嗎?”
“嗬嗬,我什麽時候說要救你了?”
“既然你不救我,你還在這裏幹什麽?”
“怎麽?這地方是你的?還不許我蹲在這裏?”
“不,不,我隻是,我隻是不想……”
話未說完,地上的人突然暈了過去。
顧遠伸手將人抱入懷中。人入了懷,他才感受到,這人的身體冷的仿佛是一塊冰。
他迅速脫下身上的粗布衫,再脫下粗布衫裏打滿布丁的裏衣。赤著上身,把人按在自己懷裏,用裏衣短衫,在外麵裹了起來。
溫熱,透過相貼的肌膚傳遞出去。懷裏的身體,逐漸被染上溫暖。
顧遠小心翼翼的探出手指,在那人鼻尖下靜靜感受著。還好,有呼吸,沒死。看來隻是驚著了。緊緊摟住自己的媳婦兒,顧遠起身。
這裏充滿著死亡的氣味兒,再不走,恐怕會被食腐異獸堵到跟前兒。
精神領域一區的《顧遠》還卡在那裏,他哪裏知道,這裏早已不是異獸叢生的末世了。
……
肅州,位於京城以北。東臨滄海,西接高原。以南,是繁華的齊朝疆域。以北,是一馬平川的蒼茫草原。肅州以省府肅州城為界,向北向西,伏龍山脈的連綿群山起伏不斷,恰好為大齊做了天然的屏障。
肅州城內,一州之牧,葉開陽,此時正在廳堂裏踱來踱去,沉重的腳步似是要把地上的青磚踏碎。
正中的椅子上,美貌的中年婦人,歪靠著,手中攥著的繡帕已是半濕。
“老爺,老爺,快去找啊,快去找啊……”
葉開陽倏的扭頭,滿臉怒色,“一府的仆役都叫你派出去找人,你,你!哼,就算是人找回來了,這名聲,是丁點兒也別想要了!”
美貌婦人衛氏,喏喏反駁道:“總比丟了,比賠了性命好。誰知道,誰知道那賤人會千裏迢迢來害我的書兒,嗚嗚嗚,都怨你,沒事尋什麽婚事啊!”
葉開陽額頭青筋直跳,一為這被自己護的越發無知的夫人生氣,二為自己那不知道還在哪裏的心肝兒擔憂,三更為那膽敢謀害書兒的惡人發怒。
但……現在不行。他不能為了一己之私,拖累了整個葉氏。
“罷了,我再派些人去找找。哎!書兒就算一輩子不嫁人,我難道還養不起嗎!”葉開陽甩袖轉身,大步走出廳堂。
衛氏“哎”了一聲,起身追到廳堂尺高的門檻前。她的書兒,就算沒這一遭,又如何能嫁的出去。如今,若真能平安歸來,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啊。
葉開陽加派了人手,果然是有些用處的。當天夜裏,一隊人馬就抬著三具屍首,押著一個滿臉是血的奄奄一息的大漢,送到了葉開陽麵前。
“果真是他們?”葉開陽麵上鎮靜,心裏早已急躁如煮沸的開水。
“老爺,已經拷問了,正是這幫子人擄的大小姐。這罪人說當日擄了小姐,關在城西十裏處的一間茅屋裏。小姐聰慧,磨斷了繩子,自個兒跑了出來。後來這四個大漢發現,一路追了上去,追了一個時辰,才堵到大小姐。這漢子說他腦殼叫大小姐砸了,就暈過去了,後麵的事情一概不知。若不是咱們的人找到,恐怕這會子還躺在山裏等著喂狼呢。隻是……”
葉開陽聽著又驚又怕又喜,忙問:“怎麽?”
“隻是……”那稟告的人眉頭緊鎖,“這另外三人,卻生息全無,然而全身上下,一處傷痕都沒有找到。已經遣了仵作,竟也沒有發現任何致命傷。那地方兒,隻找到了,隻找到了……大小姐身上煙霞羅的碎片。”
“哐當”一聲,茶盞落地,碎成了七八瓣。葉開陽尚不解氣,一把將桌子上的茶壺茶碗茶盤盡數掃落在地。
屋子裏靜悄悄的,下麵的人都默默垂著腦袋。
長久之後,葉開陽才似是自我開解一般說道:“既然沒找到,許是叫人給救走了,你們,繼續找吧……”
“……是!”
葉開陽擺擺手,揮退了眾人。一貫威嚴的人,此時雙目濡濕,心中正一遍遍祈求著:書兒,你定要平安啊!
想到書兒平白無故遭此劫難,葉開陽不禁憤怒起來,他捧在掌心裏嗬護的寶貝兒,卻遭人如此傷害!
千陽郡主!崇華大長公主!還有裴氏!若書兒有一絲受損,我葉開陽定會叫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
嘰嘰喳喳的鳥鳴聲叫醒了清晨。
顧遠精神奕奕,從熟睡中蘇醒。自從精神異能達到高級,他很久都沒有這樣睡覺了。這身體的生理功能太差,精神領域又被大範圍封禁,竟讓他睡了一個難得香甜的覺。
顧遠伸了伸懶腰,胳膊卻未能如願的伸出去,一低頭,鋪散的烏發盡入眼中。
這不是他的媳婦兒嗎?
顧遠想起自己昨天抱著“睡過去”的人,翻了兩座山,一路挑挑揀揀,終於在天黑之前,找到了這麽一個隱蔽的、環境又好的山洞。
山洞外草木茂盛,山洞內環境幹燥。靠著一麵洞壁,有一個天然形成的石台,長有三米,寬一米有餘,恰好能讓人睡上一覺。
當時顧遠又累又餓,隻留下一絲示警的精神力,抱著人,閉上眼睛就睡了過去。
石台上麵,顧遠仰躺在下麵墊著。他的懷裏,細瘦的身體緊緊的依附在顧遠的身體上,唯恐碰到了下方冰涼的石台。難為他壓了這一夜,顧遠也沒有感覺身體發麻。
真是太瘦了,顧遠揉了揉那散亂的長發,喊道,“喂,醒醒。”
“……唔,呼。小花小草,讓我再睡一會兒吧……”葉玉書蹭了蹭,忽覺臉下觸覺迥異於平時,立即睜大了眼睛。
“你是誰!我?我在哪?啊——我,衣服呢?”葉玉書雙臂相交抱於胸前,擋住這裏擋不住那裏。他又羞又駭,一把拽過掉落到一旁的粗布衫,囫圇的披在身上。
“你不會是失憶了吧?”顧遠揉著胸口坐起身,那方才被蹭的地方,癢癢的,難受倒是不難受,卻有點抓心。
葉玉書立刻想起自己昏迷前的遭遇。當時隻以為自己在劫難逃,絕望之下竟然昏了過去。卻沒想到,這人,果然還是救了自己嗎?
“謝謝你。謝謝……”葉玉書緊緊裹著衣服,縮著脖子,頭也不抬,小心翼翼的退到石台一角,靠著那裏,一動不動。
顧遠撿起石台上那件滿是補丁的裏衣,一邊穿衣,一邊皺眉問道:“你躲那麽遠做什麽?我有這麽可怕?還能吃了你不成?”這麽小的膽子,如何在末世生存,看來還是得好好□□□□。
“我,我……”葉玉書張了張嘴,越發的把臉埋進了衣服裏。
他怎麽會說,他是個哥兒,他害怕。
他自小就知道,哥兒有多受人歧視。他從小扮成女孩兒,謹小慎微的活著,從心中不忿到認了命。他也知道,些許自己就這樣無波無瀾的度過一生。誰知,竟然有一天,他的身份會被發現。他會不會,被爹爹和兄長們厭棄?
顧遠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答案,倒是等到兩人肚中不約而同的空鳴聲。
葉玉書一張臉脹的紅彤彤的,立即把臉徹底埋進了衣服裏,露出個後腦勺朝著顧遠。
顧遠揉揉太陽穴,知道身為一家之主,自己要承擔起養家重任,再不能像以往那樣,餓的時候懶得弄就不吃了。他一躍下地,腿一軟,差點兒摔了個踉蹌。
回頭看那人沒有抬頭看他,顧遠收起了臉上不易察覺的郝然,咳了一聲,“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些吃的。”
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漸漸離去。葉玉書抬起頭,等了一會兒後,立刻翻身下了石台。
這是一個細長的山洞。不是很寬,卻又高又深。洞口被草木遮擋,灑落些微光芒,照亮山洞前的一點地方和半個石台。剩下的半個石台,隱入山洞後的漆黑裏。
葉玉書探頭看了看洞深處的漆黑,害怕的往洞口處跑去。
嫩青的長草長到兩米多高,茂密的繞著洞口圍了厚厚的一大圈。邊緣處被踩出一條細細的路徑。
靜悄悄的,也許那人,真的走遠了。葉玉書裹緊粗布衫,順著被踩出來的細徑走了出去。
一個拐彎,他一頭撞上了一堵溫溫的,卻堅硬的“牆”。葉玉書揉著額頭抬頭一看,立刻蹭蹭蹭的後退三步,低頭小聲問:“你怎麽在這兒啊?”
葉玉書心裏忐忑,站在那等了半晌,沒有等到隻言片語。於是他悄悄抬起了頭。
這一抬不要緊,立刻叫他看到了一隻虎視眈眈的野狼。
那野狼半人高,一身漆黑毛發,一雙眼睛即使在樹蔭地裏也閃著幽綠的光。兼之它周圍還有十來隻比它小了一圈的狼,顯得更是可怖。
葉玉書張嘴大叫,幹涸的嗓子卻一絲兒聲都沒發出來。
他渾身顫抖,腳下卻向前慢慢挪著,直到挪到了顧遠的背後,看不到了野狼為止。
不知為什麽,他就是覺得,躲在這裏是最安全的。
也許,那日絕望之中的一眼,早已在兩人相遇初次,在葉玉書的心中,種下了一顆“神靈”的種子,讓他一輩子都覺得,身前這人,應當是,也本該是無所不能的。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一下錯誤語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