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曲終人不散
慕千寧出嫁的前一天，北蠻新任大王呼延博來京都向元朗帝與新後朝賀。
百裏阡陌與慕千顏在禦花園中設宴招待，宮人們還未將宴席收拾停當，文思郡主便早早來到宮中，與千顏一起閑逛。
“你如今總算與皇上有了結果。”文思一邊點著院中牡丹，一邊與千顏談天。
慕千顏看她語中帶有一絲失落，便似有意似無意告訴她：“沈紹今日也會前來赴宴。”
文思臉頰一紅。她對沈紹的心思已經快要人盡皆知，可是……
“我有個主意，”慕千顏有心促成這兩人，“你不如在今夜宴席上獻一支舞，說不好，便可以撞進沈紹眼裏。”
文思低下頭沒有說話。慕千顏笑了笑，便當她是默認了。
“皇後娘娘，慕府的三小姐求見。”忽然有小宮女向慕千顏回稟。
“慕千雲……”千顏皺了皺眉，“她來幹什麽？”
左右今晚的宴席慕千雲也會出席，此時見了倒也無妨。慕千顏便命人帶她過來。
“求皇後娘娘救我！”慕千雲一見到千顏，就行了個大禮。
她沒有叫長姐，叫的是皇後娘娘。卻比大夫人與慕千寧知趣了許多。
千顏便讓她接著說下去。
“大夫人要我……”慕千雲眼圈紅紅，“要我做二姐的陪房！”
原來大夫人喪心病狂，看不得千寧一個人受折辱，而千雲一個庶女卻有可能得嫁良人。竟要求讓慕千雲陪著千寧去道觀裏受苦！
而慕軒為了不讓大夫人哭哭啼啼，竟然也答應了！
這幾日慕千雲一直被關在家中，今日的宴席邀請了各家千金，慕千寧恥於見人未來赴宴，千雲便抓住了最後一絲機會，在出嫁前向慕千顏求救。
“你先起來吧。”慕千顏淡淡吩咐，“婚姻大事，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恐怕幫不了你。”
如果是最初的那個慕千雲，千顏或許還有可能施以援手。如今嗎……
慕千顏可不是什麽濫好人。她如今絲毫不願意與慕府有過多牽扯。
慕千雲咬著下唇，竟在園中叩起了頭：“希望臣女有行事不周之處，願任憑皇後娘娘處罰。隻要皇後娘娘肯救我一回，今後我願意為娘娘做牛做馬，百死不辭……”
慕千顏走到哪，她就在身後磕到哪。千顏被她纏得心煩，便暫且拿兩句話敷衍了她。慕千雲這才千恩萬謝地離去了。
呼延博進京的當日，攜帶了無數馬匹，牛羊與青稞作為貢品。
京城的確十分繁華，可是呼延博緩慢牽著馬在京都行走時，還是頗懷念在草原上馳騁的感覺。
當晚皇宮的酒宴上，呼延博列座於百裏阡陌下首左側席位。
少頃慕千顏著宴會盛裝，列座與百裏阡陌身旁。
沈紹在靠後一些的席位中坐著，望向上首的慕千顏——她如今成了那人的皇後了。
而呼延博不僅有些詫異。在他的認知裏，即便是皇後十分受尊敬，也不過將席位設在帝王右側罷了。可是這大夏的皇後，竟是與帝王同席的。
再細看這位皇後，呼延博也覺得十分不尋常——她一雙眸子竟然是紫色的！
且看大夏皇帝與皇後相處的樣子，倒不是相敬如賓，反而如尋常夫妻一般親密無間。
呼延博略有些不解。直到稍後的一支舞，轉移了他的注意。
因著呼延博有些醉了，看不太清楚獻舞女子的容貌。隻覺得她氣質是清麗脫俗的，腰肢柔軟，像他想象中的揚州女子。揚州是呼延博生母的家鄉。
“陛下請恕臣魯莽！”一曲舞畢，呼延博立即出席跪下，向百裏阡陌朗聲道，“臣願以萬匹牧馬，向陛下求娶方才獻舞的姑娘！”
慕千顏心中一跳，隻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害苦了文思。她那樣被穆親王捧在手心的嬌貴小郡主，怎麽能嫁到蠻族受苦！
文思一張小臉已經煞白。
或許沈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他執杯的手顫抖了一下。
文思不知道百裏阡陌會怎樣應對。這畢竟是北蠻新任大王第一次來京都，之後幾十年大夏與北蠻的關係，或許就看這一次宴會了。
北蠻近些年越發兵強馬壯，文思是知道的。說不得百裏阡陌就會……
文思竭力保持著儀容退下，經過沈紹身邊時，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落了一滴淚：你可知，這或許是我今生最後一次見你？
或許是那一眼寄托上了文思一生的深情，梁紹心頭忽然有一絲悸動。這小郡主不久前還在他府上逗鸚鵡，難道這就是她的結局嗎？
宴席上一片鴉雀無聲，眾人都等著百裏阡陌的決斷。
百裏阡陌自然是不許的。他正欲冷冷開口拒絕，慕千顏卻搭了搭他的手阻止了他。
“北蠻王不過是一時酒醉衝動罷了。”慕千顏語氣清冷，“北蠻王莫要辯駁，本宮且問你，你口口聲聲說要求娶，如今可還能在席間尋出這位姑娘？”
呼延博的確是醉意深了。慕千顏這麽問，他還真有些拿不準。他隻是朦朦朧朧記得那是個柔婉的粉衣姑娘罷了。
可是說出口的話，呼延博不願反悔。他口齒不清地逞強：“那自然是認得的！若是臣尋了出來，還請皇上賜婚與臣！”
慕千顏便意味深長的笑了。她將目光投向慕千雲。
慕千雲心頭一跳，已經明白了千顏的意思——和親總比嫁到道觀好上許多。
憑借慕千雲的手段，當日呼延博在宴席上親口認領了慕府的三小姐。
宴席還在繼續，獻藝的美人一波接著一波。
無非是群臣見百裏阡陌宮中隻得一位皇後，想送女兒上龍床罷了。慕千顏看得有些膩，便起身出席透透風。
一路遠離了笙歌，千顏行到湖邊透氣。湖麵上幾對天鵝交頸，千顏瞧著頗為有趣。
忽而有一雙手，從背後蒙住了她的眼睛。
慕千顏毫不驚慌。多年的默契之下，她立刻便知是百裏阡陌來了。
“皇上不在席間觀賞美人，怎麽也跑出來吹冷風？”慕千顏輕笑。
“你這可是醋著了？”百裏阡陌似乎也笑了。他放下手，將她轉過來，擁在懷裏。
最初接近懷裏的這個人，他抱著利用的心思。而後來卻漸漸化成了滿腔赤誠，要與她廝守，要與她偕老共白頭。
就像那湖中的天鵝，一生隻求一人心。
“除卻巫山不是雲。”他輕吻她的額頭。
遠處宴席上的笙歌似乎停頓了片刻。
慕千顏倚在百裏阡陌懷裏。忽然想起了初見時，也是在慕府的宴會上。
那時她是麵帶燒傷的尚書府醜女，他是雙腿殘廢的皇家棄子。
而如今兩人攜手至最高處，一路遇見的人都各得其所。
慕千顏忽然覺得，最慶幸就是曲終人未散，在這至高處，若得良人成雙，或許永遠也不會孤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