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撕心裂肺的感覺
歐紹徇不言不語,是最好的聆聽者,隻是另一隻手緊緊攥著紅酒杯,力道越收越緊。
“那段時間她真的很快樂,我在書房工作的時候時常會聽到她在客廳裏一邊做家務一邊哼歌,有時候我忍不住想讓她安靜一些,可是話總是說不出口,她看到我後就立刻拉著我問懷男孩是什麽反應,懷女孩又是什麽樣,這些我怎麽知道?”
衛晟低低的笑了,許是想到林知語曾經的幼稚舉動,繼續說:“她跟我說她有點害怕,怕你會不喜歡這個孩子,我勸了她很久她才確定你一定會想要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隻可惜……”
隻可惜什麽,歐紹徇很明白。
她那麽喜歡林州洲,那麽疼林州洲,怎麽會舍得放棄他們的孩子?
“原因是什麽?”他知道,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林知語絕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衛晟輕歎了一聲:“因為她得了風疹,懷孕初期得上這種病是最要不得的,醫生也說胎兒有很大一部分幾率會致殘。她沒辦法了,她最看不得自己的寶貝受苦受傷害。你該知道,林州洲小的時候身體很差,幾乎每星期都要跑一次醫院,她是真的怕了,怕孩子生下來就遭受病痛的折磨,她是真的被逼到絕路,所以才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說完,衛晟偏頭,歐紹徇動也不動的目視前方,黢黑的雙眸裏翻湧著激烈的情緒,但因為太多了,所以讓人一時無法分辨是究竟是痛苦還是自責,亦或是後悔那時候沒有好好地陪伴在她身邊?
“其實,在得到懷孕的消息之前,她去見過一個人,當然,也是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見的麵。”衛晟故意買了個關子。
但是歐紹徇即便這個時候,也比衛晟想象中的還要精明許多。
靜默了一會兒,歐紹徇的口中緩緩吐出一個人的名字:“傅婭茹。”
衛晟有點驚訝,又覺得他能猜到是理所當然,於是,點了點頭:“你應該知道,傅婭茹得過風疹吧?沒錯,就是她,也是她把風疹傳染給了知語。雖然我不能肯定她是否是故意的,畢竟當時知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懷孕。但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女人。”
歐紹徇抿唇,整個麵容都是緊繃而且冷峻的。
這個消息給他的震撼簡直太大了,尤其是連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的事情都是過後這麽久才知情。
他幾乎能感受到當時的她是有多掙紮,林知語天生缺愛,恨不得家裏的成員越多越好,看她如何對待林州洲就知道她有多愛孩子。所以,要下這個決定並不容易。
而就在她掙紮的時候他在做什麽?埋怨她不願意和傅婭茹打好關係,不開心她對傅婭茹和他的關係挑三揀四。他甚至不止一次要求她多讓著一些傅婭茹,因為傅婭茹已經是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了。可是他同時卻忘記了,她有多纖細有多敏感,為了他寧可委曲求全屢屢勉強自己和傅婭茹見麵。
歐紹徇緩緩鬆開了握住酒杯的手,他不敢想下去,因為他知道自己會鑽牛角尖。因為他明白自己隻要稍微一想就能想通,其實罪魁禍首不是傅婭茹,而是他。
林知語離開他離開的對,除了帶給她傷害之外他還給過她什麽?即便有幸福也是短暫的,不止是他在折磨她,連她的家人都一起折磨挑剔她,如果換成是他他也不願意和自己繼續走下去。
“知語不想告訴你這些,也讓我幫她瞞著你。她說你是很虔誠的教徒,心善是你的標榜。她不想你的身上也和她一樣背負著一條小生命,不想讓你的手上也染上鮮血。所以,她告訴我,既然注定要痛苦,一個人背負總比兩個人都不快樂的好。她做了這個選擇是不得已,她不讓你知道是怕你知道後會自責。”
歐紹徇已經心痛到沒有任何表情,心髒的位置漸漸傳來麻痹的意誌。痛到極致,大約也就是這種感覺了吧,輕飄飄的,所有感官都不像是自己的,如同旁觀者一樣聽著衛晟講著別人的故事,隻是胸口有些麻痹的疼意。
腦海裏不自覺地想象著她一個人走進醫院打掉孩子的畫麵,想象著瘦弱的她躺在手術台上默默流淚的畫麵.……一切都顯得那麽真實,仿佛真的是他親眼所見一樣。
忽然有一種被壓抑到窒息的感覺,失去那個孩子他的確覺得難受,但是一想到她默默將這件事隱瞞了他近兩年的時間,所有的不舒服都變成了濃濃的心疼和憐憫。
他,到底還要欠她多少?
這一刻覺得自己還不如陸致宇,至少那個男人除了沒有給過她愛之外,給了她優渥的物質和安定的生活,甚至還為她的未來做過打算。而他呢?林知語將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給了他,可是他最後卻讓她遍體鱗傷的離開。
縱使補償再多,也彌補不了對她的虧欠了吧.……
歐紹徇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當中,身邊的衛晟也被他忽略了。
衛晟沉了沉,半晌,才發出聲音:“我說過,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自私的決定將這件事告訴給你知道,畢竟我是答應過知語為她保密的。可是.……看著你們兩個如此相互折磨,我都恨不得從你們誰的背後推一把,總要有一個人要邁出第一步的不是嗎?你還是愛她的不是嗎?”
林知語的心早就不在陸致宇那裏了,衛晟清楚。
對於林知語的身世和過往,他是為數不多的知情的人。所以才會更加心疼她,想要她快樂起來。
這時,歐紹徇點點頭,睜開了眼睛:“我愛她。可是現在,我有什麽資格再去保護她?”
同意和她分開,也是不想在看著她夾在自己和歐家兩邊為難的樣子。如果不能將身邊的人和事情解決掉,他永遠不能再真正意義上讓林知語安心。
隻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等的了。
所以才沒跟她說起自己的打算,他沒辦法自私的要求她為他虛度青春,他可以在背後默默守護她,等到那一天的到來,她若還是愛他,那麽無論花費什麽樣的手段他都要得到她。
但是,至少,現在他還不能。
和衛晟結束談話後,歐紹徇回到酒店房間,拉上窗簾,房間頓時變得黑黑的,沒有一點光亮。在這之前他看到了Minibar上的櫃子上擺放著香煙,於是摩挲著走了過去,找到了一個煙盒形狀的東西。
酒店的套房不允許吸煙,他來到了陽台。將窗簾拉開一絲小小的縫隙,打火機叮的一聲點燃,火焰燃燒了香煙的最頂端,最後化成一點紅火。嫋嫋的白煙霧順著那一絲縫隙飄了出去,抽第一口的時候有些急,以至於狠狠地嗆了一口。
歐紹徇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胸膛起起伏伏的震蕩著,到最後,咳嗽聲變成了低低的笑聲,一聲接著一聲,明明是在笑著的,卻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覺。
他對著宛如通往天堂通道般的璀璨的縫隙望著出神,他想,從今天開始,他似乎再也沒辦法做最虔誠的教徒了。因為那樣的他太累了,一味的好心、一味的承擔責任,但是到最後傷害的卻是身邊最親最愛的女人。
陳昕、陳昕,反反複複的在心裏咀嚼這個名字,這兩個字成為了他心口上最無法抹去的烙印,他知道,這個烙印會跟隨著他一輩子,下輩子……
這邊的合同簽好了,許多事情也告一段落,法國那邊需要有人和美國的工作人員聯絡,所以陳昕很快就敲定了回程的時間。
或許是這裏有她不敢見的人,所以想離開的心格外迫切。
隨陳昕一同離開的還有其他人,美國這邊的製片方派了人為他們送行,吃過飯後就理所當然的跑到一家大的酒吧要了包廂喝酒。
陳昕一直沒太放開,因為有歐紹徇在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天他看著她的眼神格外的不對勁,甚至毫不掩飾。每每被他看得有些狼狽了,就幹脆氣呼呼的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而他在一瞬間的怔忪過後,目光隨之放得更加柔軟了。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因為是送行,又在酒吧裏,有人敬酒,陳昕也喝了不少,但是還能維持清醒。她剛喝完一杯後想要緩會兒勁,忽然這時歐紹徇又舉著酒杯站了起來:“這次的電影要多虧幾位的智慧了,我敬大家一杯。”
說完,歐紹徇仰頭,一杯最烈的威士忌不加冰,就這麽灌進了他的喉嚨。
別人隻當這是中國人的酒桌禮儀,除卻最開始的驚訝之外也跟著喝了起來,但是陳昕卻暗自將擔憂的目光放到歐紹徇的臉上,他向來不喝酒的,除非迫不得已也隻喝一兩杯紅酒,他今天這是怎麽了?
歐紹徇找了幾個由頭,喝了好幾大杯,到最後別人都嚷嚷著酒量不好之後,他坐回角落裏仍默默地為自己倒酒。
陳昕看著他的舉動,不知怎麽的有些生氣,還記得他曾經說過絕對不碰任何有可能會讓他上癮的東西,怎麽這麽快就變成酒鬼了?
看著他一杯接著一杯的喝,就覺得生氣,所幸不去看他,但是耳朵還是不自覺的聽著他那邊的動靜。
David一直觀察著她和歐紹徇兩人的互動,片刻後似乎也察覺到什麽不對勁,湊到陳昕的耳旁,問:“Abigail嗎,你們兩個是不是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