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第二日上溫酌說話算話果然讓季衡放了謝蠻,謝蠻這幾日“橫屍”做下來,滋味很不好過,手腳俱是發麻。季衡又將他的劍遞還給他,道:“這回看在螟蛉子麵上且放你一馬,下回再犯定不輕饒。”
謝蠻對他翻了個白眼,權不當回事。他覺著那日叫季衡白易聯手偷襲才失了手,心裏仍有些不服氣的,隻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此時尚且弱勢豈能與季衡一戰?
溫酌並不把他當回事,隻略微看了他一眼便放下簾子命人驅車上路。季衡自然也不會與他糾纏,翻身上馬隨侍在後。
“朝廷走狗。”
謝蠻輕輕嘀咕一聲,見他們一隊人漸漸消失在路的盡頭,又想起溫酌前頭與他說的話來,心裏隻覺這個襄陽侯世子難以形容,亦正亦邪的,也不知到底如何。
到底溫酌耍了他一回,又折磨他幾日,謝蠻雖直楞了些,並不真傻,心道左右無事便跟著溫酌人馬再去看看又有何妨?且他心裏對季衡懷有芥蒂,總想著再戰一場。
這也算是武人天性了。
因得了季衡關照,又送走了謝蠻,路上便順順當當進了染州境內。到盧郡時,溫酌的風寒也好得差不多了。隻是不巧,他們才宿了一夜,半夜便下起鵝毛大雪來。清晨起來一看,積雪已高過人膝,卻是行不得路了。
溫酌不由搖頭,道:“難怪古人道輕車簡從,也是我太過驕奢,沒的誤了正事。”
季衡聽他抱怨,勸道:“世子莫急,我瞧這天左右也不過晚個一兩天功夫,便能到州府。況且郎州有洛王殿下坐鎮,又有晉呂侯等人在,一時半會兒也無妨的。”
溫酌心道正是洛王在那,他心中才不安,總想著萬無一失才好。隻是這話未免太兒女情長,難對人言說。
他心說染州雖與郎州離得近,到底殷鶴晟乃是軍中主帥,事事操心,哪能離了前線。他自己又身負皇命協同查案,亦是難離染州。難怪那些酸詩裏總要吟誦“相望各一涯”之流的句子,如此想來便能體會其中酸楚。
他前一封信還是在上京寫的,轉眼已近半月,也不知送到不曾。
因著積雪難行,過了午溫酌閑來無事便在堂前賞雪,廬郡不比上京熱鬧,從屋中往外看時竟好像天地融合俱成雪色,叫人看來說不出的淒冷寒涼。
溫酌看了一會兒,隱約好像聽到哭聲,隻當自個兒幻聽,又過了一時仿佛哭聲依舊,不由皺了眉對季衡道:“季大人,外頭像是有哭聲傳來,可是我聽岔了?”
季衡其實早聽見了,隻是不想節外生枝,見溫酌問起便讓底下人去瞧瞧。一會功夫便聽底下人來報,原是因著天寒,昨夜一場大雪臨近的一戶窮人家活活凍死了幾口人。
溫酌歎一口氣,道:“天寒地凍,苦了百姓。”便讓人拿了些銀子送去給那戶人家,又囑咐店家到街上支個粥棚子煮幾鍋熱粥發予窮人們。
季衡見他如此,忍不住道:“越往北走,窮困潦倒者越多,世子便是再接濟,也是救不過來的。”
溫酌點頭道:“的確如此。隻是聽那哭聲淒涼,若是不做些什麽也是於心不忍。雖說救急不救窮。然而貧寒二字說來簡單,最是逼迫人命。我雖救不起死者,好歹也要暖一暖活人的心腸。”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動作看來格外風雅。季衡隻道他養尊處優不通世事,故要出言提醒,沒料他如此作想,心道前幾日因謝蠻那事隻當這世子狡黠靈動,想不到還有這樣一副菩薩心腸。
等兩日後雪停時,那因寒喪命人家的孤女特來客棧拜謝,若非侍玉和樂竹苦勸,幾乎要跟著他們車馬一行同去了。又有些得了恩惠的窮人來送行,溫酌沒料到還鬧出這樣的動靜,隻得又從車中出來,對他們道:“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天寒地凍,諸位都請回罷。等開春雪融了就是好光景了。”
這外頭的人沒料還能瞧見世子的真容更是感歎,等車馬搖搖擺擺出了城,一人方從城樓旁轉出,頭上赫然一頂鬥笠,不是謝蠻又是何人?
他見不遠處街角的粥棚尚有人,便上前去,還未說話,舍粥的夥計便遞給他半碗熱乎乎的粥水。謝蠻一呆,這才回神他這幅穿戴經了前日一番折騰可不髒亂窘迫像個乞丐。那夥計見他不接,便不理他,隻將粥水遞與後一個人,又囑咐道:“莫拿了碗去,喝了要還的。”
謝蠻問道:“打擾小哥。不知這粥水是哪一家善人舍的?”
那夥計許是得了吩咐,並不理睬他,道:“此處舍粥,你要是不喝,便往別處去。難得貴人發善心,莫要瞎打聽!”
後麵一人忙替他討了碗,挾著他到一邊。謝蠻謝了他接過粥水喝了幾口,溫熱的粥水入得腹內全身升起一陣暖意。
那人對他道:“那夥計脾氣不好。不過你打聽也沒用。我聽人說這善人乃是京城貴人路過此處,見天寒便舍了錢來接濟窮人,這也是咱們的運氣。”
謝蠻聽罷,不由問道:“京城人士?”
那人對他笑道:“小兄弟,你打聽這個作甚。既有粥喝,喝了便是,管他誰人舍的,總是人家的一片善心,咱們接著便是。”
謝蠻搖搖頭,道:“話不是如此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是都不記得,又如何報答報應呢?”
那人隻當他是個癡子,便不再與他說話,自喝了粥交了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