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這個午後對於溫酌來說簡直像個氤氳的夢,他尚且還猶自恍惚於殷鶴晟竟也喜歡自己的事實中。
然而這歡喜隻能讓他埋於心間默默消化。
殷鶴晟這一去就再沒跟溫酌見麵,連著忙碌幾天速速點兵開拔去了西北。大軍開拔那天溫酌沒去相送,他一邊嫌棄自己慫得不行簡直不像個男人,一邊又想盡量回避殷鶴晟要去戰場的事實。
然而人終究要接受現實,譬如襄陽侯,雖為著溫酌的婚事費盡心機,到頭來仍是不能如意。
西北開戰月餘,照理說洛王人都離京了,溫士鬱理應放心。誰料這位人不在上京,心思倒是半點沒漏下。溫酌的生辰正是臘月初八,剛好十六,依著溫酌自己意思隨便吃碗長壽麵也就得了。
溫士鬱哪裏肯依他,因他去歲幾次橫禍屢陷險境,這日便鄭重其事領著他去了方嶽寺祈福。溫酌原先還未痊愈時,這廟中的至臻和尚還到侯府去看過他,隻是時日一長溫酌早給忘了。
至臻這和尚怪得很修得道法僧不僧道不道的,然而頗有門道,京中貴人信他的不知凡幾,溫士鬱都不例外。他年紀雖老,卻清臒疏淡,不知為何溫酌看著他總覺惴惴不安。因他那雙眼睛看人時深意莫名,仿佛什麽都無法藏匿。溫酌總疑心至臻知道些什麽,然而這老和尚卻隻是瞧著他笑。
溫士鬱和他見完了禮,衝他道:“前番承蒙大師指點,小兒業已無礙。隻是他連番遇險,老夫憂心如焚,不知有何解法?”
至臻點頭,眼睛掃過溫酌麵龐,道:“老衲觀世子氣色遠勝從前。”又對溫士鬱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有道是禍福相依。世子如今運勢已起,又兼善德仁行,便有些許風浪,終是有驚無險。”
溫士鬱得了他這番話,仿佛吃下個定心丸。倒是溫酌聽了總覺這會未免有些萬金油的嫌疑,倒怕這至臻有意裝逼作個世外高人的樣兒來蒙騙他們,忍不住道:“大師,酌有一事不明,煩請大師解惑。”
至臻道:“世子但說無妨。”
溫酌道:“我嚐聞人言說:人生於天地,循規蹈矩莫不遵天道。然天地至廣,人何渺渺?譬如蜉蝣寄於天地,一粟之於滄海。今若我神魂得蒙上天召喚,皮囊為遊魂竊之,則我何人也?”
至臻微微一笑,答:“魂兮萌發於道,身兮托體於父母,以魂寄於他體,若得不違天道,不忤至親,不逆本心,順勢善為,何礙乎?我之為我,乃我為之,若失自我,孰我為之?”
這話說得繞口,溫酌倒也聽明白了,倒是溫士鬱麵色不悅,訓他不該在生辰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溫酌雖挨了溫士鬱一頓訓,倒也不當回事。到底是為著慶生祈福,父子兩個上香禱告頂禮膜拜,又許了香油錢,這才回府。
溫士鬱騎在馬上,溫酌隨行其後,他因著上回秋獵遇險很是苦練了一番,如今馬術尚可。
天氣已寒,兩人各披了鬥篷。溫酌瞧著溫士鬱心裏有些發虛。他先時問那至臻和尚太莽撞,竟沒避著溫士鬱,這時想起來隻怕他心生猜忌,便有些惴惴的。
溫士鬱自也感到了,問他道:“這又是怎麽了?”
溫酌心虛一笑,胡說道:“隻是忽然覺著對不住您。”
因他如今乖覺,溫士鬱更寵他了,雖方才罵他幾句也是關懷,這時聽他先告了饒,不由失笑道:“莫不是又惹了什麽亂子了?”
溫酌道:“也是兒子自己不爭氣,爹白養了我這麽大,從前的事我卻一樣沒想起來。”
這確是溫士鬱心中一大憾事,隻歎了一聲,道:“便是忘了也無妨,平安就好。”說著將溫酌仔仔細細打量一番。
去歲,溫酌生辰尚且不是這個模樣,一晃眼時間飛快人也變得兩個樣子了。他心中未必沒有懷疑,有道是父子天性,何況是溫士鬱這樣愛寵子嗣的。然而他固然懷疑,卻更不願相信兒子死了,或者被人換了魂兒,幽冥之事向來虛無縹緲,如何就偏偏會讓他的兒子遇著呢?
正因他這樣自欺欺人,陳銳又一向對他有孺慕之情,是以他明明覺得溫酌處處透著陌生,又默默地接受了這樣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