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人雖走了,溫酌卻仍是渾身不自在,自覺洛王這人太犀利,一雙眼睛鷹隼一般,看得他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榮櫟怪道:“莫不是你從前得罪過洛王?怎麽見著他跟耗子見著貓似的。”
“天知道!”溫酌隻搖頭,“即便得罪過,我還能記得麽?”
其實以往溫酌同洛王確實沒什麽交集,不過因著溫家乃是皇親彼此混個臉熟罷了。
好在一場邂逅,寥寥幾語,便是溫酌多少有些懼怕此人,也斷不至於放在心上。
兩人便按下這話,翻看起書畫,倒叫榮櫟找到一本少有的前朝善本。隻是那薛老頭看著不善經營,弄得一屋子亂糟糟垃圾場一樣,眼力卻實實在在的精乖。這部冊子作價二十兩,弄得榮櫟鬱悶至極。他父親雖是威遠將軍,銀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家裏子弟女眷每月各有份例。因如今在國子監進學,他母親田氏還私下貼補些,讓他花銷無憂安心讀書。如今若要買下難免銀子緊巴,何況他素愛書畫還看上幾軸古卷,這善本倒成了雞肋,棄之可惜,買了又讓他心疼銀子。
溫酌看他糾結,想了想道:“這有何難?二表兄割愛與我就是了。”
榮櫟不免又好氣又好笑:“誰不知世子闊綽,何必來揶揄我。你若大方不如借我點現銀,來日還你便是。”
說著就要去搶他荷包,溫酌拍開他的祿山之爪,笑道:“這善本固然好,不過這幾卷古軸怕更是二表哥的心頭所好。不妨說實話,我買來並不是自己看,乃是想送給父親。若能割愛,這些字畫便當是溫酌送與你的,何來借不借的。”
榮櫟一想,襄陽侯平素也確有些嗜古籍的雅趣。既是溫酌要買來盡孝的,榮櫟自然再沒有不可的了。隻是說來他也是占了便宜,便囑咐護院小廝將一應字畫先帶回府去,自己領著溫酌去了珍饈樓要請客吃飯。
珍饈樓正在玉帶街上,乃是遠近聞名的大酒樓。榮櫟熟門熟路,包了個雅間不算還讓人置辦了一桌上好的席麵。
溫酌頭一次在外頭的酒樓裏用飯,一眼瞧過去,菜色仿佛倒也不比侯府裏的差,花燴鵪子、羊羹、萌芽肚、炙鹿肉、紅燜兔子、砌香果子、雕花蜜煎,雖說不如侯府的精致,看來也算色香俱全了。陳銳以前雖然沒吃過幾次飯店,但放好歹也在飯店裏打過工,這會見了擺盤便要誇一句好。
既然是榮櫟做東,兩人如今關係親近,溫酌也不跟他客氣,兩人讓人燙了一壺青梅酒,把盞言歡。
溫酌對國子監免不了有幾分好奇。官宦世家子弟想要去國子監進學並非難事,不過隻要溫士鬱腦子沒瘸,斷然不會讓溫酌去那裏丟人現眼。縱是如今溫酌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溺子成癡的襄陽侯也不會改變主意。
榮櫟行事圓滑,在國子監半月已混了個臉熟,很受人賞識,其中尤以廣文館的趙博士為最,因他是個畫癡,與榮櫟甚是投緣。
榮櫟不過比溫酌癡長兩歲,性子開朗而不張揚,處事講求外圓內方。溫酌聽他滔滔不絕,心裏頗多豔羨他的住校生涯。
對於溫酌,榮櫟早放下成見,樂得提點一二,也算遵了長輩們的囑托。
“楊學知老先生論起學問確是一代大家。”榮櫟說著端起酒壺給溫酌倒酒,“聽說清流一派對其褒譽甚多,很多人說他是個難得有心做學問的人。心在天地,不拘於朝野。不過話說回來,咱們這些人卻是做不到。再如何說,官宦子弟看來比白身光鮮,不過也遠沒他們自在。”
溫酌笑起來,道:“我先前聽人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來也是一樣的道理罷。”
榮櫟不由道:“有慧根。照我說侯爺為你請了這位楊老先生可不是讓你考狀元的。”
“這個自然。”
“那你可想過,侯爺為何偏偏為你請來楊老先生呢?”
溫酌點點頭:“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父親百般籌謀還是為了我。也怪我從前糊塗,弄得聲名狼藉,如今便要靠楊先生助我一臂之力了。”
榮櫟見他有此悟性亦甚欣慰,輕聲道:“隻盼你往後也能一如今日才思敏捷。”
溫酌微微動容,舉杯言道:“借君吉言。”
二人舉杯盡飲。
這頓飯很是盡興,隻是溫酬仿佛不善飲酒,喝了沒幾杯就開始上頭。榮櫟無法,隻得結賬差人雇了轎子帶人打道回府。
因一時失手把表弟灌成了醉貓,榮櫟很有幾分心虛。未免招致溫士鬱的責備,榮櫟急忙讓書勤幾個小廝手忙腳亂地把溫酌攙進屋裏歇覺,自個兒便裝模作樣假作溫書遁走。誰想才跨出門去,迎麵便撞著溫酬。
榮櫟不由有些尷尬,隻得道:“今日阿酌來接我,一時高興就喝了幾杯,誰知竟倒了。”
溫酬麵露苦笑,道:“他從前酒量倒不至如此稀鬆,許是還未痊愈。罷了,你往後少同他喝便是。去換件衣裳歇著吧。”
榮櫟得了赦令,當即同意,一溜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