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周後,夏為收拾好東西去拍攝地,走之前在公司匯合。
他開了那輛路虎來,準備還給楊亦遵,沒想到撲了個空,前台小妹告訴他楊總出差去了,下周才能回。
“等他們回來,幫我把車鑰匙給蘇助理。”
“好的。”
他開楊亦遵的私車來報道這件事,不到半小時就傳遍了整個劇組。本來不是件大事,奈何他之前就和楊亦遵有牽扯不清的緋聞,這下幾乎是坐實了。
“沒那回事。”上了大巴,麵對管清溪質疑的目光,夏為解釋道。
“真的?”
“我有點私事,找他借車而已。”
兩個人交談時也沒避諱,大巴就這麽大一點兒,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聽到了。聞言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一個莫森加一個於柳已經很難搞了,夏為要真是楊亦遵的什麽人,那可難伺候了。
結果車子發動,輪子還沒滾上兩圈,被人大喊著攔下了。
車後方衝過來一位女職員,拍著大胸脯氣喘籲籲地上了車,四下一掃,徑直朝夏為走過來,把一個大塑料包塞給他:“幸好趕上了,這是哮喘藥,楊總說怕你忘了帶,叮囑讓我給你。”
夏為:“……”
老子的一世英名啊!
“你有哮喘?”管清溪驚道。
“嗯,不過不嚴重,不受刺激一般不會發作。”
“什麽樣的刺激啊?”
夏為翻了翻塑料包,在裏麵找到了一盒暈車藥,直接摳出來一片,含進嘴裏,閉眼睡了。
“誒,怎麽不理我了?……”
這次劇組包了一家四星酒店,位置離市區並不算太遠,也就兩三個小時車程。他們的大巴抵達時,於柳的保姆車已經停在那裏了。
“有名氣就是不一樣啊,”管清溪眼裏露出豔羨,“我什麽時候才能有自己的助理和車啊——夏為你幹嗎去?”
夏為一臉淡定地繞過保姆車,找了根樹幹,吐了個七葷八素。
“……”
作為主演,夏為單獨分到了一間房,他暈車暈得厲害,午飯也沒吃,拿了房卡就回房間休息了。外麵始終鬧哄哄的,有人不斷地在搬東西、吆喝,不知道是不是特殊照顧,從頭到尾都沒人來打擾他。
夏為一直睡到傍晚才恢複過來,晚上有聚餐,他洗了臉出門,迎麵便碰上了對麵的女房客。
“嗚汪!”一隻吉娃娃從她懷裏冒出頭。
夏為一怔,下意識倒退了一步,膝蓋磕到了門框上,發出令人揪心的悶響。
“你沒事吧?”女房客忙走過來。
誰知她一靠近,夏為退得更遠了,神情緊繃地盯著她懷裏那隻小狗。
“你怕狗啊?”女孩子咯咯笑起來。
夏為臉色蒼白,勉強笑了一下:“見笑了。”
見夏為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女孩子識趣地把狗抱回了屋。
吃晚飯的時候,夏為才知道這女孩叫江雨,是某個投資人的女兒,這次跟過來當實習生。她和管清溪都是電影學院的學生,隻不過一個修的導演,一個修的表演,兩個人頗有話聊,夏為反而被冷落在了一旁。
第二天一早就要開始工作,為了保證工作效率,晚餐不允許喝酒,這正合了夏為的意,他胃都吐空了,隻管低頭默默夾青菜吃。
莫森似乎非常忙碌,過來打包了一份飯菜就回房去了。夏為和他簡單地打了個招呼,抬頭間與於柳視線相撞。
不知為什麽,於柳看他的眼神,始終透著一股得意和不屑。夏為一直沒當回事,直到晚上看見最新拿到手的劇本,發現劇本有改動。
夏為翻了翻,越看越覺得匪夷所思。他總算知道為什麽於柳會用那種勝利者的眼神看他了,按照這更改後的劇本看,於柳飾演的哪裏是男三,簡直是變相把角色變成了男一號。
拿開頭的第一場戲說,男一號林木和男二號楊櫟,原本是因為工作的關係結識,楊櫟畢業後來到林木所在的單位實習,因為觀念不和,屢屢衝撞林木,兩個人可謂不是冤家不聚頭,漸漸被彼此吸引。
而在這份改動過的劇本裏,竟然變成了,林木和楊櫟因為同時對於柳飾演的張修文有好感,繼而引發後續的衝突,情敵變情人。
夏為忍著惡心翻完了前半本,心中起了點火氣,隻有他自己知道,事實上壓根就沒有張修文這號人,劇本這麽寫,分明是踩著男一和男二捧男三。
夏為不明白,既然這部劇要捧的人是於柳,為什麽還要大張旗鼓地搞什麽海選?隨便找幾個人來演不是一樣嗎?最重要的是……楊亦遵居然會讓這種劇本過審?
“不是這樣的。”
“什麽?”管清溪過來蹭他房裏的WiFi打遊戲,聞言回頭問。
“我說,故事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夏為皺眉,把劇本扔回桌子。
管清溪愕然,消化了一下才弄明白他在說什麽:“你說劇本啊,我也覺得這個劇本怪怪的,好多地方邏輯都不通,張修文那個角色明顯是後來加上去的。”
他還是頭一回見到夏為露出這麽明顯的情緒,感到一陣新奇,暫停了遊戲蹭過來:“我說老夏,你這是在生氣?”
夏為也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焦躁地下床灌了兩口涼水。
“我隻是覺得,就這種劇本,不值得咱們這麽多人耗在這裏。”隔了一會兒,夏為道。
“這你就別管啦,”管清溪埋頭繼續打遊戲,“現在的市場啊,不就這樣嗎,那些真人秀剪一剪都能搬上大熒幕撈錢,有了莫森的名頭,你哪怕拍成大型MV,找幾個水軍營銷營銷,也是會有很多人買賬的。”
夏為無語,看著管清溪的背影,總覺得心裏不舒坦,但他也沒法開口辯駁,隻好悶悶地爬進被窩裏扮鴕鳥。
不是這樣的,那是什麽樣的呢……
“嶽木!”身後有人叫。
嶽木回頭,見行政主管快步走過來,身後跟著一個年輕人。
“這是新來的實習生,組裏沒人了,你帶一下吧。”
“我要忙新刊。”嶽木低頭彈煙灰。
“那不是正好,小楊是學新聞的,可以給你打打下手。”說完,主管把人推了推,不等嶽木找出托詞,隻當他默許,滿麵春風地走了。
嶽木臉上有一絲不悅,但隻是一瞬,很快他又恢複了那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單手插進口袋裏,打量起眼前的人來。
對麵的人足足高了他半個頭,穿著時下最流行的連帽衫,眼睛以上藏進帽子裏,隻露出半張臉,兩耳的位置掛下來兩條耳機線,手上還拿著PSP遊戲機。這模樣,一看又是哪個領導強塞進來的關係戶。這種情況並不少見,慣壞了的小孩都吃不了苦,過幾天覺得無聊也就走了,嶽木沒當回事,招呼他進辦公室,算是收了。
“楊……”進屋時嶽木扔了煙頭,想起來還沒問名字,側身問,“叫楊什麽?”
這隨意地一瞥,讓他愣了一下。
嶽木打量同性時有個習慣,一般先會去看身材,在心裏和自己比比,其次才是臉。然而眼前這個人顯然打破了他的常規,原因無它,他的臉實在太搶眼了。
“楊亦遵。”楊亦遵揭了帽子,輕輕甩了甩被弄亂的頭發,露出一雙眼睛。
嶽木:“你該不會是表演沒考上才去學的新聞吧?”
“……”
嶽木指著對麵的矮凳:“你就坐這兒吧,自己想幹什麽幹什麽。”
不是嶽木故意忽視他,實在是最近太忙,沒時間給人當奶媽。前車之鑒太多,反正遲早要走的,教了也白教,還是趁早讓他們認識到這裏有多無趣,趁早滾蛋了好,他也好安下心來幹活。
不料那頭楊亦遵聽罷,半點表情都沒有,像條訓練有素的軍犬,徑直走過去,就這麽坐下了,還把背包放在膝蓋上墊著,拿出遊戲機開始打。
謔,還是個能屈能伸的。
組裏來了個新實習生這件事很快在周圍傳開,半小時不到的工夫,借故過來看人的來了三撥。最後進來的是兩個小姑娘,說是早上把發夾丟在編輯室裏了過來找找。嶽木摘了眼鏡,放下手中的稿子:“你們財務的發夾都長腳了是吧,居然能掉到我這兒來?”
他好歹算是個主編,雖然脾氣是過於老好人了一點,但那張臉沉下來絕對能唬人。可惜倆小姑娘不吃他那套,笑嘻嘻地湊過來,比劃著悄聲問:“嶽老師,這帥哥誰啊?”
“管他是誰,反正不會是你們男朋友。”
“哎呀,沒說非得是男朋友呀,難得碰見一個帥哥,你就介紹我們認識認識吧。”
“難得碰見?”嶽木坐正了,“也就是說,我不帥?”
倆小姑娘“噗”地一下子笑了:“帥,當然帥。”
“隻不過,你們帥的方向不一樣嘛,”其中一個小姑娘偷偷瞥向楊亦遵,嘟囔說,“他呢,適合當男朋友,你嘛……適合找個男朋友。”
“哈哈哈……”
嶽木扶額,揮手將笑成一團的兩個人趕出去:“幹活去,當心扣你們獎金。”
打發完兩個人,嶽木頭疼地關上門,正好和楊亦遵對上視線,莫名有點尷尬,有心說點什麽緩解緩解,一想又覺得太刻意,幹脆閉嘴不言,接著看稿子去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嶽木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幾乎已經忘了對麵還有個活人。想起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他抬起頭,看見楊亦遵正垂著腦袋打瞌睡,他個兒高腿長,大約是矮凳坐得不舒服,雙腿抻開著,小腿差點兒就貼到地上。
嶽木看了眼手表,已經快七點了,忙開始收拾東西:“不好意思,我忘記時間了,你下班吧。”
“單位不管晚飯,自己找地方吃。”嶽木說著,看見楊亦遵起身時揉了下酸軟的小腿,覺得挺過意不去,叫住他,“你們學校是要交一個什麽實習報告冊是吧,你明天拿來我給你寫,你再去找主管蓋個章就行,不用天天來我這兒待著。”
誰知楊亦遵看都沒看他,戴上帽子出去了:“不用。”
很快嶽木發現,楊亦遵和之前塞過來的幾個關係戶不太一樣,這小孩意外地不煩人,除了性子冷了點,沒別的毛病。每天按時來按時走,來了就自己找個凳子待在角落裏打遊戲,既不騷擾別的員工,也不給嶽木添亂。在辦公室裏唯一的活動就是給窗台上的幾盆綠植澆水捉蟲,偶爾給加班的嶽木帶個午飯。
這下倒是讓他省心了,可省著省著他覺得不太對勁,某天晨會後拉著行政主管問了一嘴楊亦遵的來頭,誰知主管也說不清楚。
“真不知道,我也隻收到指示說有個實習生要過來。”
“沒說是誰家的公子?”
“沒,話說,你帶他這麽久你都沒打聽出來?”
嶽木一頓,心虛道:“他話太少了,改天我再問問吧。”
中午楊亦遵照例給他帶了午飯,他把人叫住:“你的辦公桌和電腦都裝好了,下班之前給我一份簡曆,寫清楚你會幹什麽,明天開始我帶你。”
等到嶽木拿到簡曆,他差點被驚掉下巴。這小子的學曆比他還厲害,竟然是國外某知名大學畢業的。對於這所學校,嶽木略有耳聞,那可不是隨便花錢就能進的,很多人擠破頭連門檻都摸不到,隻能憑實力考。
嶽木自己就是個努力型工作狂,最看不起捎關打節的投機分子和不勞而獲的富二代,相反,他對學曆高的人有一種打心底裏的崇拜。一想到自己把一個海歸晾在冷板凳上坐了兩周,他就沒由來一陣牙疼。
“那個……”嶽木從電腦屏幕後探出頭,破天荒衝楊亦遵笑了一下,“晚飯還沒吃吧,我請你?”
隔天,嶽木把手頭的工作分了分,打算交接一部分給楊亦遵,可臨到頭了,又覺得這也不合適那也不放心,最後交到楊亦遵手上的,隻是很小一部分,且還都是些複印整理之類毫無技術含量的活兒。
就這種簡單的事情,嶽木還仔細叮囑了好幾遍,從複印機的用法到稿件的分類和標注,活脫脫一個剛帶娃的奶媽。
楊亦遵一臉無語地看著嶽木忙前忙後,總算是知道這位傳說中的主編為什麽總是這麽忙碌了。要知道,他來這兒的第一天起就看見嶽木從早上七點半圍著桌子團團轉,一直到晚上十一、二點,連吃飯都對著電腦屏幕。他實在弄不明白,連他這個新來的實習生都能按時上下班,嶽木怎麽說也是管理層,怎麽會有這麽多忙不完的事?
“你就不能對別人的智商有點信心嗎?”某一天嶽木還要教他用進口咖啡機,冷淡如楊亦遵也實在忍不住了。
嶽木“啊?”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這平日裏啞炮似的小崽子怎麽忽然開口說話了,隔壁辦公室的小張過來攔住了他:“嶽老師,快,江湖救急,我電腦壞了,你幫我修一下。”
按照嶽木以前的習慣,他肯定就直接去了,可沒等他開口,楊亦遵橫插一腳,用蠻力把嶽木的手抽了回來,轉身對小張冷聲道:“難道沒有網管嗎?”
嶽木和小張麵麵相覷,小張反應快,一拍腦袋:“哦,也是,算了我找別人去。”
嶽木正想說點什麽,楊亦遵手上用了點兒勁,把他一路拽回了辦公室。
“幹什麽,別這樣,大家都是同事,修個電腦也沒什麽。”嶽木道。
楊亦遵根本不想理他,把他按回座位上,問:“網管人呢?”
嶽木露出難為情的表情,半晌才指了下茶水間裏另一個塞著耳機打遊戲的年輕人。
“……”
“那是老板的一個親戚,掛職混日子的,脾氣不太好,大家都怕招惹他,沒人敢指使。”嶽木道出實情。
“多大的親戚,我怎麽沒聽說過?”楊亦遵眉間隱隱有一絲戾氣。
嶽木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這也怕得罪,那也怕得罪,你怎麽這麽??”楊亦遵居高臨下道。
嶽木:“……”
等等,他咋還教訓起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