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中,擺著兩張椅子。空間是白的,椅子是黑的。
“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
“我要開啟問玄殿堂。”
“請您確認身份。”
“慕白,現任問玄會會長。”
“身份確認,請問您確定進入問玄殿堂嗎?”
“確定。”
在人類還沒有站立起來的時候,在人類還沒有形成自己的語言時候,疑惑已經在人類的腦海裏根深蒂固。
“為什麽”這句話蔓延了整個人類的進化史,促進了人類整個文明史。
它伴隨著人類出生,隨著人類發展,一直到人類的終點。
人類的認知和知識不斷在積累,卻刻不進人類的基因中,不能伴隨人類的出生而遺傳,隻能夠通過記錄傳說傳承。
可是,隨著人類文明的波動,消亡和複興,記錄下來的信息卻隻會消亡而難以再次複興。
於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開辟了另外一條道路,用來傳承人類積累的認知和知識。
那就是問玄。
用現代科技解說的話,它就像一部電腦的硬盤,存儲著所有的資料,隻要找到適合的接入口,就可以檢索到想要查閱的信息。
問玄卻還在這種解說之上,因為它所記錄的信息是人所看到的聽到的,一萬個讀者,就有一萬個哈姆雷特。所以問玄中所記錄的信息需要經過每一代問玄者的篩選和清理,過濾掉錯誤的答案。
這是一項偉大的工程,也發展到了至今,成為人類最可貴的存在,給與人類最準確的曆史甚至現存的信息。
問玄者,萬年來從未給過一次錯誤的答案,這是一代接一代的問玄者努力的成果。
可是人總是不確定性的,而問玄又如何保證它的確定性呢?
誰也不能確定當一代問玄者崩塌時候,問玄是否還能存在,這也是每一代問玄者所要肩負的重任。
而選擇肩負這重任,第一步就是打開問玄殿堂。
“他這是在幹什麽?”
偏廳中,依舊坐著原來的四個人,已經初秋,窗外的夜風本來不會沉默,此時卻寂靜無聲。
莫上風緊緊盯著已經進入冥思的慕白,臉上顯露出一絲激動的神色。
“他在問玄。”
問話的是鐵戎,回答的是莫上風。
而此時的錢不生已經換了坐著的地方,從背對著門口的沙發換到了麵對著門口的沙發上,微微閉上了雙眼。
他手上的茶壺中,茶葉已經換了新的,茶水也換了剛煮開的。
茶壺形製古樸,不知道是什麽年代的茶壺了。古時候的茶壺當然抵不住裏麵熱水的溫度,甚至可以看到茶壺四壁都在蒸騰著滾燙的熱氣。
而此時,茶壺卻握在他的手中,赤裸裸的手中。
鐵戎又問,“問玄是什麽?”
莫上風又回答,“問玄是一種古老的技藝,凡是被選進問玄的人,都能夠查閱到這世上所有的事情。”
鐵戎怔住,這已經是他今天碰到的第二件,他不曾聽說過了解過的事情。
所以他又問,“所有事情?怎麽聽起來像什麽搜索引擎。”
莫上風又回答,“差不多是那個意思,隻是現在世上的所有搜索引擎加起來都比不上他一個人就對了。”
在這時候,莫上風已經沒有必要去誇張表達任何事情,鐵戎隻能相信,也隻能沉默。
錢不生卻說話了,“你執意要問玄,難道當真要進入到古鏡當中?”
莫上風笑了起來,“人活百歲,隻爭朝夕。錢老你也說這機會千載難逢,我又怎麽能錯過。”
錢不生歎了口氣,活到了他這個歲數,他深知如果夢寐以求的事情有機會去做,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機會,哪怕拚了性命也會去做,不留任何餘地,這是很多年輕人不能夠理解的。
“不錯,的確千載難逢,的確不應該錯過。聽說在十幾年前你就已經問玄過一次,難道當時問玄者沒有給出答案?”
莫上風臉上有些沉凝,緩緩說道,“十幾年前不比現在,當時一切都還沒有成熟。問玄會礙於很多原因,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來。”
錢不生睜開眼來,說道,“問玄會竟然還有這樣的汙點曆史。”
莫上風有些隨意地說道,“都是陳年往事了,問玄會也因此付出了代價,這不,會長都換了,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錢不生不置可否,重又閉上了眼睛。
莫上風卻是看向了窗外,風還是沒有起來,夜還是一片死寂。
鐵戎說道,“守日人來了沒有?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
莫上風端起茶幾上的一杯茶,掀開蓋子抿了一口。
“如果有動靜,那說明一切就要結束了。”
鐵戎又沉默,也看向了窗外。
他了解,當一個人極端專注的時候,是能夠影響到周圍的環境的,而當一個人極端渴望對抗的時候,他散發出來的就是傳說中的殺氣。
這樣的殺氣凝聚起來,據說能夠讓一切都靜止下來。
鐵戎帶來了二十幾個打手,說好聽點就是保鏢,而這些保鏢都是經曆過沙場的人,反正簡曆上都這麽寫著,至於真假鐵戎就不知道了。
鐵戎不知道他們是否能夠達到傳說中的讓一切都靜止,這窗外的死寂是不是就是那凝聚起來的殺氣造成的。
在鐵戎內心裏,他願意相信自己的人加上莫上風的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就像他願意相信外麵那些人能夠抵擋住所謂的守日人,而不是像莫上風所說的一樣,僅僅能夠抵擋五分鍾。
否則他們就隻剩下坐在門口喝茶的錢不生了,讓這麽位古稀老人作為他們的殺手鐧或者說是最後的屏障,鐵戎內心是不能夠平靜下來的。
而就在這時候,外麵的風忽然起了,忽然吹響了樹葉,吹響了窗扇。
錢不生也在此時突然睜開眼來。
“他們來了!”
在慕白麵前的蒼白虛無中,忽然裂開了一道一人多高的縫。
縫隙中是一片黑暗,縫隙像門拉開後一樣,越來越大,黑暗也越來越沉凝。
在沉凝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盞燈,懸在半空中的燈。
燈光昏暗,並不能照亮縫隙中的黑暗,卻像夜空中的明星,吸引著慕白走過去。
慕白走進了縫隙中,拿起了燈,往黑暗深處走去。
就在錢不生喝出那一句“他們來了”之後,鐵戎不自覺地看向了窗外黑夜深處,也無意識地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時間。
十一點剛過五分。
如果說先前的死寂形容成暴風雨前的寧靜,那現在窗外傳進來的陣陣聲音就是正在猛烈下著的暴雨了。
鐵戎對於人慘叫的聲音並不陌生,甚至經常能夠聽到。
可是他從未聽到過如此頻繁而密集的慘叫聲,也從未發現慘叫聲還有如此多的花樣。
那些慘叫聲有長有短有高有低,有的像被打到肚子的悶哼,有的像被撕裂了嘴巴的尖叫,有的聽起來像痛哭,有的聽起來卻像高興到極致的笑聲。
更讓人震驚的是,這些慘叫聲全都夾揉在一起,像是一群人在互相鬥毆。
慘叫聲突然全部沉寂下來,什麽也聽不到了,隻有風還在吹,樹還在搖,窗扇還在擺。
鐵戎又不自覺地看了看手上手表的時間。
十一點剛過十分。
就在這時候,偏廳的門口緩緩打開來,門開得很慢,緩緩撞在了兩側的牆上,卻是同時發出一聲悶響,兩扇玻璃門瞬間碎裂倒塌下來。
門口站著一個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年輕也不老邁。
就是這麽一個人,穿著一身淡藍色複古長衫的人,站在了門口,雙眼平視著,看著偏廳中。
仿佛他什麽也沒有看在眼裏,又仿佛他在緊緊盯著偏廳中的每一個人。
如果還能說出這來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的話,那就是在他那長衫上,畫著的圖案。
一個太陽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