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內宮
夜空之下的京師燈火闌珊，壯麗而又景逸，仿若千年如是，從不曾改變過自己的容顏。
李棟望了望天空中的繁星點點，這個時候沒有後世的汙染，所以星星都看的很真切，仿佛觸手可及一般，李棟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扭扭有些發硬的脖頸，自登基以來，他在對朝政僅是提出了一次考成法的新政之後，就把所有大明國務全部交給內閣處理，從不過問，表麵上看來他這個皇帝當得實在是太舒服了，可實際上短短的半年時間裏，從西到東，從陸地到海洋，他馬不停蹄的生生打了兩仗。
平定安華王叛亂或許還有人了解，而李棟出海蕩平威脅南部海疆的海盜之戰，卻鮮有人知曉，可是李棟知道這兩戰都關乎社稷的存亡之戰，不能有半點輕忽，雖然他每一次在部下麵前，表麵上都表現得雲淡風輕，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樣子，但事實上，他心裏的那根弦一直都是緊繃著，他如履薄冰一般，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對朝政，對明人施加著自己的影響，終於他看到了一絲曙光，就在他剛以為可以鬆一口氣緩一緩的時候，蒙古人卻又來了。
今天李響傳來的消息，在他緊繃的神經上又加上了一圈發條，若是能想到解決的辦法也就罷了，可問題就在於這次偏偏包括他和王守仁在內，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李棟緊鎖著眉頭一邊想，一邊策馬前行。
駐足抬頭，卻是不知不覺間走到了皇宮大門處，他翻身下馬，此時內城皇宮馬上就要關門落鎖了，宮女們已經打著燈籠，點起燭火，裏麵傳來太監們尖細的嗓音，小心火燭，宮門處昂首挺胸站著幾隊甲士，現在皇宮大內的防務都是由近衛軍負責的，李棟根本信不過別人。
除了負責站崗值勤的近衛軍之外，宮門處還站著幾個太監，領頭的是個小太監，歲數不大，卻頗為機靈，看到李棟過來，打著燈籠立刻迎了過來“奴才杜少華，給萬歲爺請安！”
李棟一看不是張永，皺了一下眉頭“張公公呢？”
杜少華抬頭錯愕的看了李棟一眼，慌忙低下頭“萬歲爺，張公公去天津公幹去了，具體去幹什麽奴才實在不知道。”
李棟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這腦子！張永讓他派去幫陳新組建海軍去了，哎。最近腦子裏麵裝的事情太多，都快捋不清頭緒了。
看到李棟失神，杜少華悄聲詢問“不知道萬歲爺用過晚膳沒有，奴才讓禦膳房做了點雲吞，萬歲爺要不要嚐一碗？”
還別說，忙乎了半天，光喝酒了，李棟肚子裏早就沒有了存貨，還真有點餓了，李棟點點頭“嗯。”他回頭問大牛“大牛，你餓不？”
“哥，我也餓了！”大牛甕聲答道。
“那就端兩碗來吧，哦不。”李棟看看大牛，笑了笑“有多少都拿來吧！”
“是，萬歲爺！”
進了大內，月光照耀在平整的禦道上，耀白如毯，李棟深吸了一口氣，夏日的涼風進入肺中，鬱結之氣稍微緩解。
“萬歲爺，可要奴才安排些歌舞給萬歲爺助興嗎？”杜少華躬著身子低聲詢問。皇宮所在，永遠也少不了這等知心識趣的機靈人物，今天一看李棟就是心緒不佳，而這些太監們從小學的就是察言觀色，說不定聖上觀賞完歌舞，心情轉好，他們這些伺候皇上的太監也能清省些不是？
李棟猶豫了一下，搖搖頭“不必了！”雖然他心中很希望享樂一番，可是李棟知道這個頭一定不能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皇帝這個職稱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麽好當，從古至今能把皇帝當好的人少之又少。
當然了，成功的例子也是有的，比如偉大的朱元璋同誌，那真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一步一個腳印，從大字不識的平頭老百姓到萬萬人之上的皇帝，他看似和其他皇帝沒有什麽區別，但是實際的曆史上，被譽為千古一帝的康熙終身最佩服的人就是朱元璋，而且他一直以朱元璋為楷模。
其實說白了也簡單，就是當別的皇帝看戲的時候，朱元璋在看公文，別的皇帝一頓飯吃幾百道菜的時候，朱元璋忙的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因為他很清楚，作為一個皇帝，除了得到，還必須付出。
所以別的皇帝隻是個陰謀家，而朱元璋則是政治家，陰謀家隻能整人，而政治家除了整人之外，還要整國家。
在禦書房內，雖然李棟被蒙古人即將寇邊的消息弄得心煩意亂，但是日子還得過不是，他拿起司禮監呈送上來的奏折，可有可無的看著。
禮部侍郎方謙為等人上請皇帝納妃選秀，本來這事是題中應有之意，李棟登基已經半年，按照大明祖宗留下的規矩，應該早就選民間秀女充盈宮室。但方謙為也許是為了湊趣，以作進身之階，畢竟禮部尚書之位現在還懸空呢！也許是真如他所說，覺著大明後宮空虛。妃嬪缺職者太多，加上李棟還無子嗣，不利國本，所以他就上書皇帝，請選良家女，以充宮室。
李棟歪頭想了想，搖頭笑笑，一後四妃九嬪，四妃隻有淑妃趙氏在位。九嬪則缺九人，剩下的宮女職缺就更不用提了，所以方謙為等人所說也不是無的放矢。再說多找幾個漂亮妹妹陪著睡覺不好嗎？所以李棟笑嘻嘻的提起毛筆，在奏折上歪歪扭扭的寫上了兩個大字“同意”
“萬歲爺，夜已深了，還請萬歲爺保重龍體，早點歇息，執事太監來問，今晚陛下欲宿在哪裏，請陛下示下，也好有些準備，或是要奴才安排些俊美宮女前來侍寢？”杜少華借著給李棟上茶的功夫，低聲詢問。
李棟苦笑著搖搖頭，這糖衣炮彈還真是一波接著一波，算了，要是讓張姑奶奶知道他敢留宿在別的宮女那裏，自己的小命就不保了。
“還是去張皇後那裏吧！”
杜少華抬頭迷惑的看著李棟，又趕緊低頭，慌亂間茶水濺在奏折上，杜少華大驚，急忙匍匐跪下，搗蒜一般磕頭“奴才死罪，奴才死罪！”，不外乎杜少華怕成這個樣子，李棟這個皇帝和以往的皇帝不同，他對太監從不假言辭，更不靠太監來平衡朝政，而平時李棟更是對太監要求異常的嚴格，甚至以軍法治內宮，稍有不慎，直接廷杖伺候。
宮內除了像張永那些原太子府的老人之外，旁人很少有機會能有接近李棟的機會，今天若不是張永去天津公幹，也輪不到杜少華他來伺候皇上，平時他們這些值守太監對李棟就是戰戰兢兢，唯恐行差踏錯半步，今天他居然濺濕了奏折，打死他都算他白死。
結果沒想到李棟隻是皺了一下眉頭，用袖子擦擦奏折上的水滴，責怪的說。
“怎麽這麽不小心，你去通知張皇後一聲，我一會就去她那裏。”
“萬歲爺。張皇後她。她沒在宮中？”杜少華磕頭磕得腦袋有些發暈，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李棟抬頭看著杜少華，又是一拍腦門，這腦子真是不能用了，張清瑩不是和太後一起出宮上香去了嗎？自己怎麽把這一茬給忘記了。
“算了，今晚就。”李棟猛然想起趙淑僮，很久沒有去她那裏了，李棟沉吟了一下“就去淑妃那裏吧！”
“是，萬歲爺！”杜少華輕呼一口氣，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他躬身退了出去。
“淑妃娘娘，皇上今晚要留宿在碧華宮，請娘娘早做準備！”杜少華尖著嗓子在碧華宮門外高聲說。
碧華宮的宮門吱嘎一聲打開，一個挽著雲髻，身穿寢服的美女提著裙擺飛快的跑出來，杜少華還以為是哪個不懂規矩的宮女，剛要開口訓斥，猛然一打眼，居然是淑妃娘娘本人，雖然太監不算男人，可這個女人是他能看的嗎？他慌忙跪在地上“奴才參見娘娘！”
“公公快請起！剛才公公所說可是真的？”趙淑僮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娘娘說笑了，這怎麽會有假呢？”
趙淑僮歡快的呀了一聲，提著裙擺跑了回去。
杜少華苦笑著心說，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皇上如此，皇後如此，沒想到娘娘也是如此。
他正想著，趙淑僮又跑了出來，一把把用來簪住雲髻的發簪塞進杜少華的手中“公公辛苦，以後還要有勞公公。”說完也不理會杜少華，飛快的跑了回去。
杜少華看著手中金質的發簪，他的冷汗刷的就下來了，他有心進去把這個還給淑妃，可這地方是他能亂闖的嗎？可這燙手山芋他可不敢隨便要的，兵仗局劉忠因為收受賄賂被梟首示眾那天，他可是去觀過刑的，現在想起來還讓人後怕呢。他驚恐的四下看著，雖然周圍沒有人，可指不定哪裏有一雙眼睛正看著他呢。
李棟對趙淑僮有些愧疚，畢竟自己一個月也來不了這裏幾次，現在他都不記得上次和趙淑僮在一起是什麽時候了。
“聽說你病了，好點了嗎？”李棟一進門根本沒有注意到趙淑僮精心的打扮了自己，他把手搭在趙淑僮的額頭上。
聽了李棟關切的詢問，趙淑僮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這個狠心的冤家居然還知道關心自己，她有心不理李棟，可又舍不得，淒淒哀哀的用手帕擦拭著眼淚，本來剛剛上好的妝，頓時讓眼淚衝開，弄得臉上花團錦簇。
“怎麽哭上了？”李棟笑笑，拿起手帕替趙淑僮擦擦眼淚，柔聲說“是哪裏還難受嗎？要不要傳禦醫來？”
趙淑僮剛想撒嬌，可是旋即一想，李棟最不喜歡那樣嬌嬌的女人，趕忙收住眼淚，努力擠出笑臉“多謝皇上關懷，臣妾已經好多了，隻是許久沒見皇上，心中想念。”
李棟臉上尷尬的神色更甚，他急忙從懷中拿出一根簪子掩飾“杜少華說這是你剛才轉身時候掉的，他不敢闖進來，所以讓我帶給你。”
趙淑僮臉上露出驚訝之色，旋即露出笑靨，俏皮的吐吐舌頭“原來它是去尋皇上，把皇上帶到臣妾這裏來了！”
李棟也跟著笑起來，可他覺得沒有什麽話題好說，眼睛四下看看，看到桌上有一本書，走過去翻看了一下，三十六計？李棟不禁苦笑，看來張清瑩還沒來得及和趙淑僮說呢？
“淑妃，三十六計看到哪裏了？”
“借刀殺人！”
李棟哦了一聲，隻覺得興趣索然，很想轉身離開，可是又怕傷趙淑僮的臉麵。
趙淑僮也看出李棟臉上的不自在，心中淒苦，可臉上還要帶著笑臉。
“皇上勞累一天了，臣妾侍奉皇上就寢吧。”
“哦。”李棟又哦了一聲。
兩人躺在床上都是無話，趙淑僮輕輕的依偎在李棟的懷裏，看到李棟並沒有想要她的意思，她歎了一口氣，她實在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她當上了淑妃之後，李棟就對她一天冷似一天，十天半個月也看不到一次他的人，現在終於看到了，他又是這個樣子，難道說自己做了什麽讓他厭煩的事情？可是不應該呀，自己事事都是迎合他，可他怎麽就不喜歡自己了呢？想著想著趙淑僮眼睛裏含著淚水沉沉的睡去了。
李棟毫無睡意，他正為蒙古人的事情心亂如麻呢，可是和剛才那毫無頭緒不一樣，仿佛有什麽東西就在那裏，卻抓不住，那個東西飄啊飄啊，終於。李棟猛的睜開眼睛，一把掀開被子，走到書案前，拿起三十六計，也不點燈，直接推開窗戶，對著月光翻開起來。
“借刀殺人。”李棟喃喃自語著。
趙淑僮這時也已經驚醒了，抬頭茫然的看著李棟。
“皇上您。”
李棟笑嘻嘻的回頭看著趙淑僮，眼神中充滿了自信和別樣的情懷，他一個餓虎撲食紮進趙淑僮的懷中，趙淑僮呀的叫了一聲，但叫聲中充滿了欣喜。
帳內一片旖旎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