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驛站風波
婢女聞言,抱緊獅子狗折回馬車前,一陣訴苦,一陣嬌嗔,又回身抬手指向嘴裏叼著蒿草,吊兒郎當的任飛,也不知說了些什麽,隨即卷簾掀開,漏出半張臉凝望片刻,縮回車內,戴上一頂罩子,下馬搖曳身姿而來。
“讓五郎與這位都伯見笑了!”
閻婉誠然向二人施了一禮,玉手探出紗罩,拽動一旁仰起俏臉的瑤兒:“五郎與一眾都衛一路來照顧妥帖,你還嫌這嫌那,如此刁鑽,早知我就不帶你一同出來了。”
“是李將軍腿腳不利索,遇站必停,逢亭必歇,好像是在等何人似的,如此,何時才能抵達洛陽?”
這一開口,瑤兒就停不下來了:“聽說春節時,千牛衛途徑南崤道為響馬劫了陳皮,如今李將軍押送百餘車貨物,又是如蝸牛般行進速度,萬一途中為山賊、響馬盯上,貨物被劫倒是小事,萬一傷了王妃半點,我如何與大人、大王交代?”
“越發沒規矩了!”閻婉打斷道,“五郎原本押送百餘車貨物,輕輕鬆鬆,如今為了照顧我等,刻意放緩行進速度,便是唯恐我等遭受馬車顛簸之苦,你這失了教養的俾子,不知感謝,反倒抱怨起來,都怪我平日太慣著你了,出門在外沒大沒小,等到了洛陽,看我如何教訓於你。”
那瑤兒確是被驕縱慣了,閻婉隻幾句訓斥,已是淚雨眼珠,泣不成聲。
見狀,李君羨忙躬身道:“王妃息怒!確是在下耽擱了行程,等出了函穀關,便加快腳程,盡快抵達洛陽。”
聞言,瑤兒如得逞一般,泣聲瞬止,側眸向任飛做了個鬼臉。任飛心中有氣,卻又礙於閻婉身份,隻得暗恨咬牙暫忍了下去。
“王妃若無事,便啟程吧!”
“皆由五郎做主!”
望著主仆二人上馬車的背影,郝呈低語道:“這王妃看起來嬌弱,卻也是心懷禦人之術啊!”
可不是嗎,適才看似在數落貼身俾子,實在還是在督促李君羨加快行進速度,隻是言語要比驕橫的俾子更為溫和,卻也殺傷力極強,很難想象,主仆二人是否在馬車內就商量好了,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
“啟程!”馬吹再此響起,蜿蜒長龍般的車隊匍匐向前蠕動,因為途中無有歇腳,三個時辰後,已是能遠遠看見雄壯巍峨的函穀關。
函穀關西距高原,東臨絕澗,南接秦嶺,北塞黃河,乃東出洛陽,西搭長安的咽喉之地,素有‘開天函穀狀關中,萬穀驚塵向北恐’之稱,自古皆是兵家必爭之地,也可以說,函穀關於崤函古道形成了古代一種獨特的文化。
但隨著江南地區的開發,唐朝的衰落,經濟重心轉移,長安就不再為君王選擇都城之首,函穀關與崤函古道的天險也就失去他的作用,從而退出曆史舞台。
遲遲不見邱定回來,李君羨有心在函穀關飲馬稍作休息,拖延片刻,勒馬近前詢問閻婉可否有心一觀這眼前的軍事要塞,果然如郝呈所言一般,被婉言拒絕了。
與函穀關擦肩而過,轉眼已是踏進陝縣境內,天色漸晚,越過一道山澗,邱定縱馬歸來,揚言事已辦妥,前方臨鄉驛捉驛願接待車馬一夜。
片刻,已是王複生的先頭人馬已是抵達臨鄉驛,招呼隨後車馬入一輛輛進入驛館院中停靠。那瑤兒見馬隊停歇,又來問道:“此處距三門峽大驛館不遠,何不加快腳程,趕在入夜前抵達三門峽在座休息?”
見狀,任飛近前辯駁道:“你個小娃娃懂個屁,如今正逢官吏赴任各州,人人都想入駐三門峽大驛館停歇,我等都衛押送百餘車貨物,占地甚大,那驛長怎肯接待?”
“那便讓我家王妃落腳這荒郊野嶺?還說照顧周到,全顧著自家馬車上的貨物了!”
撂下此話,瑤兒也不再爭辯,徑自入了驛館,喚來捉驛,要了一間上房,又要了些吃食,與王妃隨行的幾位俾子便上樓去了。
雙方都認為對方是在將三千餘弟兄往火坑裏帶,一時間竟劍拔弩張,倒戈相向,說到底,還是求生欲在作怪,這也是他們的本性,同樣也是今日李君部署的關鍵。
那黑臉的謝貫自看清了局勢,就明白,一旦眼前這三千潮州兵馬分化,即使劉崇龜拿他們無可奈何,也會成為其他州郡嘴邊的肥肉,而且以他們在潮州和常康郡做過的種種惡行,其他州郡的百姓也會避而遠之,此後想要尋口吃食,堪比登天之難。如今之計,唯有全體潮州守軍孤注一擲,信了眼前這位親使,或許還真能尋一條活路。
他丟下手中兵器,徑直近前,徒手按下那斷臂都頭手中瑟瑟發抖的長刀,情真意切地勸道:“劉達兄,謝某並非想要分化弟兄們,隻是你我自離開潮州以來,無非是想要帶弟兄們活下去,如今潮州瘟疫已然禍及整個嶺南,糧食更是迫在眉睫,這位親使之所以燒了常康郡僅剩的糧食,就是想警醒我等,莫要一錯再錯。劉達兄若真心為弟兄們考慮,且讓親使將端州情形道出,若真有一絲機會,謝某願親赴端州,與譚弘玘商談聯合之事。”
“謝……謝貫兄!”劉達也是被謝貫的真情實意打動,知他並未想要分化一眾弟兄,但還是固執己見道,“謝貫兄三思,端州情形還不是隨這小兒信口胡謅,莫要受他誆騙啊!”
抬頭看了看天空已經褪去的陰霾,慘白的落日滾滾向西墜去,李君不想與他們再多口舌:“既然劉都頭怕本使信口胡謅,那麽本使就請教眾軍三個問題,待作答完畢,眾軍自然心中有數,之後勿論爾等做何決定,本使不做阻攔,即使想要本使項上人頭,送給端州叛軍做見麵禮,也盡管來韋府,本使絕不反抗。”
李君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劉達若是再作阻攔,誓死追隨他的弟兄們恐怕也不會答應,在謝貫幾度誠懇相求中,劉達順梯而下,哼聲道:“盡管問吧!”
看著滿是無奈的劉達,李君淡然道:“本使一問,眾軍可知此前汀州黃連洞盜賊阻斷南下道途,劫掠萬千北人於嶺南五嶺。”
“自是知曉!”劉達信然道,“那黃連洞盜賊孫靖就曾是我潮州守軍一名都頭,隻因……隻因癖好獨特,軍中難以容他,不想離開潮州後,竟禍患汀州……”
回想到此處,劉達疑惑道:“這和端州情形有何關係,你可莫要東繞西繞,將我等繞暈了,好誆騙我等。”
圍觀的韋瑜和曹舉聞言,險些笑出了聲,隻聽李君安撫道:“劉都頭莫急,且等本使二問。眾軍可知黃連洞盜賊被六州兵馬聯合剿滅後,那些萬千南下的北人何去何從了?”
“被一個鄭姓好人帶去了端州!”人群中有個幹練的軍卒叫嚷道,謝貫和劉達聞言,也是回過神來,此前陳大頭率領眾軍侵占常康郡時,曾經還和這群北人打過照麵,隻因當時有兵馬護送,且人多勢眾,陳大頭看不上這群窮的叮當響的北人,也就沒有趟這趟渾水。
“三問,眾軍可知……”
李君還未問出,那劉達已是打斷道:“親使不必再問了,這第三問一出,我等弟兄就再無生路可尋了……”
“好,劉都頭既然心中有數,本使也就不再追問,若是想為一眾弟兄尋條活路,明日天亮之前來韋府,都還算有救。”
看著李君一眾大搖大擺離去,追隨劉達的兵卒本想阻攔,劉達卻因遭受不了陷入絕境踉蹌倒地,加上斷臂失血過多,一度暈厥了過去,軍營瞬時騷亂起來,好在謝貫是真心拿劉達當兄弟,喚來軍醫為他止血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