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釣魚執法
目送十幾人匆匆離開烏頭門，裴行儉心中不由泛起了疑惑，當初他敢與李君羨定下十日之約，便是想到城南流痞之多，即使其能在短時間內收服眾人，卻要以何法安置呢？
這些人可不是甚良善之輩，多年惡習纏身，若是全都聚集於崇賢坊，嗬嗬！北接魏王延康坊，南臨諸王延福坊，東隔一街便是興化坊鑄錢院，西接更是長壽坊長安縣懈，而且又近年關，隨便惹出件事來，也是天大的簍子。
正思量間，劉仁實近前躬身一禮：“正好裴明府在此，勿用在下奔走長安縣懈，煩勞向裴明府借幾位縣懈筆吏，為門中之人登記造冊。”
“我與五郎有約在先，又為何要出手相助呢？”裴行儉也是起了玩興。
卻見劉仁實一臉詭笑：“那在下此刻立即勸退門中之人，回城南安生度日，如何？”
“得得得！惹不起！”裴行儉狠狠瞥了劉仁實一眼，“跟著五郎竟學了些歪門邪道，也不怕你阿耶打你屁股！”
“有勞了，有勞了！”
言罷，隻見裴行儉解了身上腰牌，向府門招手喚過閽者，讓其代自己去縣廨走一遭。而他這一招手，正在擁鬧的杜崇等人也發現了他，嬉笑著近前，誠然施了一禮：“裴明府，少見，少見！”
二人打交道已不是一次兩次，而且裴行儉還與其翁婿一家都極其相熟，不免客套幾番。另一邊，劉仁實入府與縈娘言說清楚，收攏了女眷與一些貴重物飾，這才敢將眾人放進府內，免得數百人在外招搖。
吩咐庖丁做了些簡單吃食，眾人這才止了喧鬧，劉仁實也得以休息片刻，屁股還未坐熱，卻又被裴行儉與杜崇二人拉進廂房，詢問宣義坊為何隻來了十幾人，不見領主洪老九？
幾日奔波，劉仁實風裏雪裏，疲累不堪，喝了口香茶提神，也不避諱杜崇，將李君羨三次銀錢定宣義坊之事娓娓道來。
聽罷，沉思許久，裴行儉不由暗自點頭：“五郎送的哪是甚湯藥費啊，那可是刮骨療毒的聖藥！”
“是啊！”杜崇亦是附和道，“以前隻知錢財能迷惑人心智，卻不成想到了五郎手中，還能成為救人良藥。經此一事，想來洪九郎再無開賭之心，隻是其人自視甚高，就此離開長安，不能為五郎所用，未免可惜。”
聞言，裴行儉才回過味來，這三次銀錢定宣義坊，不僅治了洪九郎的賭癮，還順帶讓宣義坊眾流痞自行篩選，省時省力，此等一石多鳥之計，放眼長安，怕是唯有李君羨能信手拈來了。
感歎之際，裴行儉又好奇李君羨為杜崇灌了甚**湯，以致其心甘情願，帶著一眾流痞前來投效？
卻見杜崇滿是苦笑：“杜某可就沒洪九郎那般幸運，還能有五郎贈送銀錢戲耍。”
話說那日叔侄二人出了宣義坊，劉仁實以為李君羨的‘各個擊破’之計，走的是先弱後強，第二步便要殺殺昌樂坊一眾流痞的威風，卻見他真的打道回了府。
一再追問，李君羨這才讓他在夔國公府挑選兩位精明奴仆，明日前來助力。
次日，雪勢更勝，漫天飛雪仿佛要將整個長安吞噬，街上車馬難行，人影稀少，連小朝會也臨時取消，坊民大多聚在屋中烤火取暖，也有怕重蹈年初城南積雪壓塌屋舍之覆轍，帶著孩童嬉鬧間，清掃屋舍、烏頭門積雪。劉仁實帶著兩位家童，好不容易匍匐進了崇賢坊，卻見李君盤腿坐在爐火邊，手裏把玩著一束羨晶瑩剔透的琉璃牡丹。
那束琉璃牡丹色澤均勻，栩栩如生，仿佛天賜之物，劉仁實正想借過手來仔細賞析一番，卻見李君羨拎起夾送碳火的鐵鉗，朝著琉璃牡丹猛地一敲，煞時一片花瓣應聲落地，被其順手丟進了爐火之中，不傾片刻，冒出縷縷惡臭濃煙。
“拿去昌明坊賣給杜崇！”
說時，李君羨將那束殘破的琉璃牡丹遞與身前驚愕非常的家童，叮囑道：“若是那杜崇問起來由，便說你家大人看不上殘缺之物，被你順手索來，想換點銀錢花花。”
兩個家童被這一幕驚傻了眼，遲遲不做聲，劉仁實代問道：“該換幾錢呢？”
“幾錢？”李君羨摸索著小胡子，眼中流光波轉，長嘶一聲過後，脫口道，“越高越好！”
這時，一個奴仆回過神來，提醒道：“已是殘缺之物，怕是叫不出高價了。”
“誒，你隻管漫天開價，那杜崇自會就地還錢，而我也沒說一次成交，你二人分次多走幾遭，最好拖上兩三日再成交，依此天下罕有之琉璃樣式，不信釣不上杜崇這條大魚！”
那時，主仆三人還沒看出李君羨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也是冒著風雪來了，便又請教了諸多細節，待風雪稍有退意，徑自向昌明坊的黑市行去。
到底是夔國公府上之人，見過大世麵，開口就問杜崇要了一塊金餅！嚇得幫杜崇驗貨的匠工戰戰兢兢，又仔細驗了一回，看出是個殘缺之物，杜崇也是心黑，抹著鞋底砍了一刀，隻給五貫，多一分也不收。
反正長安黑市僅此一家，別無分號，即使是家主賜贈，這琉璃牡丹對二人而言，也不過是個擺設，你還能玩出真牡丹來？
二人被禮送出來，謹記李君羨叮囑，並未心急，聞著香味，去西臨的大通坊，吃了幾碗杜懷恭家剛出鍋的豆腐羹，便由其中一人再去叫價五十貫，不出所料，又被禮送了出來。
再回到大通坊時，杜懷恭已然從崇賢坊趕了回來，謹遵李君羨吩咐，帶著另一人，又繞進昌明坊黑市，巧言道：“叔父也知我家豆腐作坊全靠給京中權貴府上遞送，這位正是夔國公府上管事，平日全憑其高抬貴手，還請叔父看在同出一族的份上，給抬個價！”
兒子杜簡以前沒少拖杜懷恭照顧，推薦入學館一事，也是其忙前忙後，奔走於各個族長身前。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杜崇盤算片刻，漲了兩貫，算是還個人情。
那家童到底精明，此時已隱隱看出了李君羨的用意，強拗出一副為難表情，要回去與同伴商量再定。
臨走時以天黑路滑，請杜懷恭作了個保人，並未帶走那束琉璃牡丹。黑市中有不少外地商客棲居於此，專門等候稀奇之物，琉璃牡丹雖是殘缺之物，卻也難得一見，若是能尋個巧匠補上殘缺，倒是能賣上個高價，杜崇心知勢在必得，就坡下驢，提前物色起下家。
價開的越高，杜崇心裏越是有底，夜裏更是抱著金疙瘩做起了春秋大夢。隻是次日卻未曾見夔國公府上兩位家童前來，直到星夜時分，才拖杜懷恭前來傳話，要再加一貫，才肯成交。
琢磨了下轉手利潤，杜崇覺得還是有利可圖，便請杜懷恭帶話，明日午時即可成交。
次日，一眾昌明坊流痞，連同琉璃牡丹下家，焦急等候在風雪中，仍是遲遲不見兩位家童前來，杜崇隱隱感覺不妙，正要遣散眾人，將那琉璃牡丹毀屍滅跡，隻見杜懷恭滿頭熱氣，匍匐進了昌明坊，直叫道：“叔父快跑吧，那琉璃牡丹哪是二人夔國公賞賜之物？分明是偷盜出來銷贓的！”
雖說栽了一遭，杜崇也想知道緣由，但聽杜懷恭凝噎道：：“今日我借送豆腐之名，去夔國公府上邀二人前來交易，剛踏進偏門，便見夔國公長子劉仁實將那兩位家童捆在樹上抽打，逼問府中丟失之物去處？二人經不住，已然將叔父供了出來。我前來報信時，那劉仁實正聚集府中家將，想必要前來索還丟失之物。”
下家也是沒想到出了差錯，還惹上夔國公，急於脫身，提醒道：“買賣不成仁義在，大不了還了就是！”
杜崇打理黑市生意也不是一年半載了，最了解這種偷盜家中府上物飾之人的心性，有一就有二，誰又知曉那兩個殺千刀的禍害，隻偷了這一束琉璃牡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