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我兒是大佬
“得了五塊金餅,怎麽也得擺一席!”
“裴郎所言極是!”蕭瑀附和道,“我二人雖未幫上忙,卻被五郎耍得團團轉,不擺上一席,難消眾怒!”
“難消眾怒!”
二人一唱一和糾纏了數日,李君羨實在招架不住,借著臘日祭祀,朝廷分賜麵脂、口脂、澡豆,於崇賢坊廳中擺了一桌宴席。
臘日節源於夏商,成型於春秋戰國祭祀宗廟社稷,算是對一年的收獲總結,傳至唐時,勿論官方還是民間都十分重視,鑒於東漢時期某個典故,臘日祭祀品演變為以羊為主。然而當二人穿得花花綠綠,屁顛屁顛跑來赴宴時,卻見席上零零散散擺著幾盤冰冷食物,連盆熱羹都沒有。
隻見蕭瑀臉上甚是不悅道:“五塊金餅可夠買三間崇賢坊了,五郎何時變得這般吝嗇?老夫還不如去承天門尋口熱湯喝呢。”
話音剛落,裴行儉近前貼耳道:“五郎懷揣五塊金餅,家中又藏五斛金,想以此殘羹剩飯打發我二人,可沒那麽簡單。”
“那五斛金我也得敢動啊!”李君羨側眸瞥了一眼靜坐角落,心切等待開席的樊可求。
李二這一招可謂是絕了,賞賜的同時,又沒明說李君羨無罪,樊可求自是照常前來做客,他要是敢動那五斛金,怕是開春後的洛陽之行,就要變成戴罪立功了……
再者,自李二召見鄒鳳熾後,鄒氏嫌疑得以洗脫,武氏被驅逐出長安,鄒鳳熾為了打好千辛萬苦得來的關隴木材基礎盤,幾乎將那五斛金悉數投入,不到明年開春,想要盈利,是不可能了。
“五斛金不能動,五塊金餅卻是聖人欽賜,亦不能動乎?”裴行儉繼續慫恿道。
“裴郎也不想想,聖人為何賜我五塊金餅?”
“哦?”裴行儉饒有興致道,“難道說這裏麵還大有文章?”
從部署芙蓉園一案時,李君羨就漏出了一個致命缺陷——人手不足!
當初與鄒鳳熾聯合時,曾請其尋幾個好手,傳信的同時,也好幫襯一二,奈何鄒鳳熾有過被自己管事出賣的經曆,從此不再輕易信人,連懷德坊府上的管事都是一年一換。之後每每部署,總遇到人手問題,很顯然,李二在聽聞了三司會審經過後,也看出了這一點,賞賜五塊金餅,言下之意,便是讓李君羨招攬門客,好為開春洛陽之行積蓄力量。
“五郎還真是心思縝密啊!”蕭瑀連連讚道,“若是老夫,拿到金餅第一刻,便要尋個酒樓,好生搓一頓。”
“誰讓五郎即將成為聖人左膀右臂呢!”裴行儉嬉笑中,酸味彌漫廳中。
“二位就別譏諷在下了,如今距開春已是不遠,縱使有五塊金餅在懷,奈何我在京中名望甚微,何以趕在出行之前,招募所需門客?今日請二位前來,便是想討個主意,還請不吝賜教!”
“不吝賜教?”
蕭瑀說時,抬手指向案上冰冷的殘羹剩飯:“請教也得有誠意吧?”
“黃羊!”李君羨信誓旦旦道,“但凡二位能解在下燃眉之急,君羨即刻親赴西市,討得一頭黃羊,與二位……三位同慶這臘日佳節!”
聞言,三人欣喜若狂,隻見蕭瑀胸有成竹道:“既是皇差,五郎何不以聖人之名招攬門客?如今京中尋求出路之門客,可謂嗷嗷待哺,有聖人之名,有誌之士必然蜂擁而至。”
“太過招搖!”李君羨搖頭道。
打壓山東士族本就牽扯甚廣,若是依蕭瑀所言,怕是還沒到洛陽,李君羨已經莫名駕鶴西去了。
卻聽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樊可求嬉笑道:“我看裴郎倒是與五郎默契無間。”
“樊公可別害我!”裴行儉連連擺手。
且不說日前官吏考核法製已經大成,隻待開春頒布,裴行儉要先入禁軍躲避風頭。再者,裴行儉亦是出身‘河東裴氏’,若與李君羨聯手,裴氏必然遭受其他氏族排擠,屆時李君羨還未完成李二的托付,裴氏早已蕩然無存。
當然,裴行儉也有私心,近來與李君羨對敵,讓他學到許多精要,所以想著待風頭避過後,再與李君羨切磋一二。
“不如去軍中或是長安、萬年兩縣縣廨挑選一二好手?”裴行儉提醒道。
卻見李君羨仍是搖頭道:“吃官糧、軍糧之人,不懂得靈活變通,況且此番洛陽之行,陛下並未明示,便是想我獨自承擔,請求挑撥人手,自是不允。”
“五郎所需門客,要求甚高啊!”
“與其說要求甚高,不如說前路坎坷!”李君羨苦澀道
聞言,三人嬉笑不已,隻見樊可求捧腹道:“五郎費勁心思,卻換來個燙手差事,樊某都有些於心不忍繼續追查下去了。”
“錯愛,錯愛!”李君羨抱拳側麵道。
想不到好主意,沒有吃黃羊的口福,四人協力下廚,各自翻弄了一盤熱菜,黃昏曉月,對歌暢飲,聊以慰藉。
又過兩日,李君羨還是苦無頭緒,正在玄武門上發愁,忽聽城門郎傳話,裴行儉求見。忙拉其上了城樓,隻見頭頂熱氣湧動的裴行儉滿是欣喜道:“這次五郎可得補上欠下的黃羊了!”
“可是有了妙法?”李君羨心切道。
卻見他抬手指向不遠處的禁苑,呼哧呼哧道:“五郎聰慧過人,怎就忘了自家兒郎呢?”
越說李君羨越糊塗,抓耳撓腮間,裴行儉又問道:“府上小郎君在未入職禁軍之前,人稱小霸王,五郎可曾耳聞?”
“小霸王?小霸王,小霸王……”
嘴裏一邊叨咕著,李君羨腦海一邊回溯李義協種種往事,突然,眸光一亮,眉頭舒展,一掌拍在城門樓的梁柱上,驚呼道:“怎就把這茬給忘了!”
李唐落定長安後,依托前隋大興城築建長安布局,到了貞觀時期,基本定型,西北與東北幾坊,多為官署駐地;左右以東西兩市為圓點,商業人口密集;而朱雀門前多為皇家親屬官宦或是居住。
越往城南,人口越是稀少,漸漸自成一體,多以貧民和市井無賴為主,亦常有自稱遊俠者,糾集流痞,打著為民請命,迫害坊臨。長安、萬年兩縣差役年年耗費人力財力捉拿,卻是屢屢不止,反倒越發昌盛。
直到貞觀十載,有一馬姓遊俠挫敗在任領主,奪得宣義坊營盤,巧借為長安富貴或是賭坊看守院門,獲以營收,將城南一眾流痞悉數聚攏麾下。
兩縣縣令見流痞不再惹事生非,也放下心中大石。不料那新任領主馬從義也是個貪婪之輩,無故刮取眾家錢財,惹得天怒人怨。
而那時流痞數目之龐大,僅憑兩縣之力已無法控製,正在朝廷準備調撥金吾衛或是禁軍幹預時,忽聞,新任領主馬從義被幾位少年挫敗,麾下流痞四散而逃。多方查探才知,乃玄武門戍衛李君羨之子李義協,率領一眾武官子弟,與馬從義擺下陣來,將其挫敗。
事後,由幾位武官子弟暫時接手宣義坊營盤,畢竟年少,一時半會想不出如何安置還未逃離的流痞,便每日帶著一眾流痞去給城南貧民築建房舍、或是牧羊喂牛,一時間被坊臨稱呼為小霸王……
此事也就是在李君羨穿越之前發生,之後他佯裝病危,李義協為照顧自己,將宣義坊掌控權交給長安縣。
縣廨管製可沒幾個小家夥那麽有耐心(其實就是好玩罷了),不出三月,城南又恢複如初,成了市井無賴與流痞的天堂。
有幸的是,至今還未誕生新的領主。
“走!西市為裴郎補上欠下的黃羊!”
一聲長呼,裴行儉被拎下了城樓,與李君羨歡喜奔向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