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因果報應
由北苑呼嘯而來的寒風吹落太極殿琉璃瓦上的殘雪，刮在數百亭亭玉立的朝奏官肅穆臉頰，猶如冰刀一般，算是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下雪不冷消雪冷’！
當場抓了個現行，李二也不心急問罪，卻招呼劉仁實與段瓘二人就在太極殿的石階上，撐起小推車攤位，一道道品嚐著二人烹煮的佳肴，一連吃了三四份，還不滿意，擺手讓內侍前去傳令，招太子與魏王前來有福同享。
魏王定然是來不了了，自李二允諾李承乾在崇文館招攬學士，製定官吏考核以來，前去東宮拜訪太子的官吏、學士、大夫，每日幾乎踏破門檻。
感到一絲危機，小青雀也借修撰《括地誌》之名在延康坊招攬人才，李君羨得空回崇賢坊時，聽縈娘言及，延康坊近月來，每夜燈火不絕，小青雀更是斷絕了一切娛樂項目，連嬌妻閻婉都撂在了一旁。
奪嫡最簡單的方式便是政績，相比官吏考核這種能迅速凝聚威望的大事，也隻有盡快編撰《括地誌》，方能與李承乾在李二麵前，討一份恩寵，李君羨也是在這個時候明白，當初李承乾為何不顧官吏考核的風險，一定要討得此差事。
果然，半個時辰後，內侍回報：“魏王前日偶感風寒，不願連累聖人，待到病愈後，再前來向聖人問福。”
李二也是掛念兒子，傳了禦醫，順便帶了兩份熱氣騰騰，由劉仁實剛烹煮出鍋的偃月形餛飩，去慰問小青雀。而就在禦醫出承天門之時，太子與趙國公長孫無忌才姍姍來遲。
房玄齡丁憂前，曾對長孫無忌說過，紙終究是包不住火，但年前與年後卻大不相同，若年前為聖人知曉三司會審案情，來年開春之際，便是李君羨走馬上任之時，而年後知曉，一是官吏考核在即，朝廷又有諸多事宜，聖人無暇分身，二是官吏替補名額早已在年前預備，李君羨想要走馬上任，少說也得拖到後半年。
所以房玄齡臨走時一再叮囑，要死死盯住李君羨的一舉一動，隻是沒想到，李君羨壓根就沒打算自己動手。
適才內侍前去東宮請太子時，長孫無忌就在崇文館，一問才知，今日巳時，聖人突然調動千牛衛，層層把守宮門，將一眾舍棄皇家廊下食，前去承天門外偷食的數百朝奏官當場抓了個現行。
此事並非李君羨或是劉仁實二人告密，當然，要是有告密的機會，也不至於費盡心思，折騰這一個多月。實乃皇家分派的廊下食，每日都有定量數額，一般剩下些許，也就由禦膳房的庖丁們解決了，然而近來越發剩的多了，禦膳房也不敢相瞞。
起初李二也隻是以為眾朝臣吃膩了，想換換口味，還特意提醒禦膳房勤換佳肴，莫要虧待了諸位朝臣，不想，眾人越發過分，將分派的廊下食原封不動退還給了禦膳房，一經內侍細查，才知自己的朝臣們全都出去偷食了……
既是不給皇家臉麵，那就喝西北風吧！
天寒地凍，太子與趙國公勸了又勸，李二仍是無動於衷，反而將劉仁實二人招呼進了太極殿，擺開大宴陣勢，邀岑文本、褚遂良等人一起享用。長孫無忌為救一眾朝奏官，幹脆與眾人一起站在呼嘯的寒風中，如此，李二還是不領情。
李承乾無奈，拖內侍趕緊去請魏徵前來相助，再遲半會，怕是一眾朝奏官就有人喪命於此了。
事情鬧到這般地步，朝奏官中還有人抱著‘法不責眾’之心，意思是李二最多涼他們幾個時辰，也就氣消了。
天真！
長孫無忌與蕭瑀算是了解李二的，一般情況，官吏出錯，小施懲戒，也就過去了，大事最多貶出京城，而這次卻是打了皇家臉麵，李二不心切問罪，明顯是還沒想出有效的懲戒之法，待到想出懲戒之法，在場眾人一個也逃不了。
想了半天，蕭瑀隻想到自救的法子，卻始終難以顧全數百位朝奏官，眼看一眾四五十歲的朝奏官在風吹屁屁涼之下，已然有人撐不住，腿腳打顫了，蕭瑀不由心中暗罵，僅為一己之私，李君羨便霍亂一眾朝官，簡直罪孽滔天。
聞訊趕來的裴行儉看到這一幕，不由長歎一聲：“終究是遮掩不住了，有負良相所托啊！”
“裴郎可有搭救一眾朝臣之法？”長孫無忌心切道。
略作思量，裴行儉無奈道：“我與五郎相識已久，其人但凡出手，比先以勢引勢，牽一發而動全身，計劃之周密，讓人防不勝防，事到如今，已是勢不可擋，恐怕此刻，聖人已然從劉仁實口中得知五郎所請……”
這次裴行儉推測錯了，自兩個小家夥進了太極殿，李二隻管吃吃喝喝，開心的不得了，壓根就沒問過任何事。原因很簡單，以前都是這些朝奏官每日在他耳邊嗡嗡作響，難得有半日清閑，魏徵與幾位諫官還要前來督促幾句，今日卻是一次抓了數百人，在懲戒之前，他可得好好享受享受悠閑時光。
不過，李二還是有些高估了一眾朝臣，這些能在京中任職的官吏大多都四五十歲了，最年輕的也都三十好幾，北苑的寒風可不是浪得虛名，幾個時辰吹下來，年邁的司農卿臉色鐵青，撲哧一下就倒在了地上，還未等人眾人扶起，禮部尚書一頭紮進了太府卿懷裏，接二連三，傾倒一大片。
而恪盡職守的千牛衛在沒有得到命令前，容不得眾人有半點懈怠，於是，太極殿前一眾朝官隻得手挽手，相互依托，搖擺在瑟瑟寒風之中。
眾人午間又沒進食，熬至傍晚時分，已顯脫力，冒著功虧一簣的風險，李承乾又進殿乞求，李二也算是吃飽喝足，便讓內侍出來傳話，讓眾朝臣按時散班。
“聖人還是掛念我等的！”光祿寺宗正淚眼婆娑道。
來不及感謝太子搭救之恩，眾人連忙邁著僵硬的步伐，出了承天門，蕭瑀連李二何以如此輕易放過他們都無暇細想，趕緊回家生火取暖，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當眾人以為今日之事就此作罷，次日按時前來坐班時，千牛衛又將一眾朝臣圈在太極殿前。這次太子殿下匆匆趕來，一連乞求六次，皆是無果，甚至李承乾暫時放下奪嫡之心，請來父親心愛的小青雀，李二也隻是讓眾朝臣按時廊下食，吃罷後，仍舊與寒風翩翩起舞。
而殿內，劉仁實與段瓘卻將近來侍奉眾朝官的各種佳肴，一一現場做給李二，從早吃到晚，也就七八個花樣，照這架勢，近一月多來，劉一手攤位幾乎就沒幾次重樣過，少說也得**日，才能結束與寒風作伴的日子。
幾位瀕臨崩潰的朝官請求長孫無忌快想個法子，再這般下去，自己老命可就搭在太極殿前了，長孫無忌也是第一次見李二如此鐵石心腸，斟酌再三，於京中尋了數位從元功臣，和一些平日李二心中掛念的舊臣，甚至連李靖都搬來了，李二仍是我行我素，照常坐班，照常廊下食，照常散班。
直到五日後，一眾朝臣裹著厚厚的襖子前來準備迎接寒風洗禮時，卻不見了熟悉的千牛衛，詢問內侍才知，今日聖人要召見鄒鳳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