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壺關守（三）
第072章壺關守（三）
盡管雍離作戰得十分勇敢，但在呼蘭津逼迫下，匈奴士卒前赴後繼，城牆下的匈奴弓箭手，也開始將背後箭袋中的弓箭不要錢地潑灑出去，如此強大的箭雨下，守軍勇士一個個挨箭倒了下去。壺關即將失守。
雍離解決了利用關牆薄弱點攀登上來的匈奴士兵後，回身看到了這一幕，隻覺得腳步沉重，感覺一切都無能為力了。
卻不知為何，匈奴人忽然又如潮水一般退去。守軍勇士大喜，以為邯鄲及時派遣了人來支援。但卻見到匈奴人撤走，並未見到任何己方的援軍。
關牆之外，匈奴人雖然停止了攻擊，卻並未撤走。雍離同樣猜不出匈奴人意欲何為，索性不再去猜。
關城牆的薄弱處必須加緊修繕，絕不能讓匈奴人從此處攀岩，威脅守軍安全。此外，今日一戰守軍勇士傷亡亦頗大。當初，雍離率領八百勇士前來壺關，如今才不過經曆兩三場戰鬥，已經陣亡了一半。
誠然，有種種客觀條件可以來搪塞。比如壺關年久失修，必然存在一些可以讓敵人利用的薄弱點。比如匈奴人反應迅速，守軍勇士準備不及，再比如……
可是當目睹著戰友的屍體一具具從城牆之上抬下，雍離便如鯁在喉，那些原本可以讓自己釋懷的理由便顯得很蒼白。他想著，如果是劉信來守壺關，必然不會出現這樣那樣的閃失。
雍離想了想，最終也將身上的甲胄脫去了，挽起袖子，登上官牆，不顧血汙與腥臭，走到一名死去的戰友麵前，先幫其剝掉身上的甲。當那死去的勇士甲胄被脫去，一枚係著銅錢的紅繩項鏈露了出來。
雍離細看了一眼銅錢，是一枚精致的秦半兩，上麵並沒有一些別的關於這名勇士的信息，也就不知道這項鏈是何人所贈。可能是死去勇士的妻子，亦或是他的父母。現在已不得而知了，以後怕也不會知曉。
雍離將戰友抱起，背下了城牆。所有死去的守軍勇士被堆放在一排，數百具屍體，排成了一個很長的列，放在了拆檢房屋得到的柴禾上，盡數火化了。
麵對著長長的一排烈焰，雍離沒有發表任何感觸人心的演講，他與劉信不一樣，他並不擅長這個。
在雍離帶來的八百勇士中，梨生顯得格外地特別。犁生年四十，來自關中，相比其他人，梨生武藝與勇略其實都是有所欠缺的。他之前其實是一名說書人。
劉信大概覺得說書人能夠通過故事來鼓舞士氣吧。而梨生一路上也沒少耍弄自己的口才，給身邊的同伴說故事，他語氣詼諧，往往能夠引得眾人捧腹大笑。
可今日這般沉重的場合，卻並沒有人願意聽梨生的故事了。
舉行完喪禮，雍離又帶人連夜修繕了關牆的薄弱點，那是一小段官牆連接山體的小小縫隙。之前可能不大，可隨著時間推移，山體移動之類的原因，縫隙竟是漸漸變大，已經能夠容納一人側身而入了。
雍離帶領眾人用木材與泥土石塊連接在一起，將這條縫隙給堵住了。
忙完這些，已經近天亮。修葺官牆是一件辛苦的活兒。如今忙完，雍離囑咐眾人回去稍作休息，卻在參與勞動的人中看到了梨生。
雍離留下了梨生，待眾人走後，與梨生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先生幫忙。”
梨生見雍離稱呼自己這個屬下“先生”，有些詫異，問道：“不知道將軍要我做什麽？”
“今日一戰，壺關眼見失守。之所以全存，是匈奴人主動放棄的緣故。雖不知道為何，但我想這樣的好運氣不會一直持續。白天後，匈奴人一旦攻城，壺關怕是要失守。我受大王委任守壺關，必是竭盡全力。可人力有時而盡。卻希望告訴天下人，吾等今日不為趙王戰，亦不為皇帝戰，乃是為天下人而戰！”
雍離說著，雙目直視梨生道：“先生是說書人，或可忍辱苟全性命，將吾等事跡編織故事，揚名天下。”
“雍將軍小看梨生了。”在雍離詫異的目光下，梨生繼續道：“我有幸被大王選中，追隨雍將軍來壺關，卻也是與雍將軍一樣，存著為天下人而戰的心思。我首先是八百勇士中的一員，之後才是說書人。若雍將軍與其他戰友全歿在此處，梨生又豈敢獨活？”
“可若是那樣，誰又知道吾等的犧牲？”雍離有些失望。其實，他對自己的聲名到不指望什麽，隻是想要為那些戰死的守軍勇士討要一個說法而已。
“雍將軍可知道我們說書人的學藝流程嗎？我們說書人學藝，首先是要拜一位老說書人，從老說書人那裏得到他的故事，學習一年後，若有所得後，便可以去茶館酒樓賣藝了。可是說書人想要真正揚名，受人尊敬，就必須有自己原創的故事才可。而我，現在已經知道自己原創的故事該怎麽寫了。那便是寫雍將軍你與八百勇士。”
雍離苦笑道：“怕是來不及寫了。”
梨生微微一笑，卻是掏出了一本小冊子，裏麵是他寫的故事大綱。雍離接過小冊子，看到裏麵的內容主要記述他這些時日守禦壺關的準備工作以及前日的迎敵情況，雖然是大綱，卻概括得很好。
雍離與梨生一起回到了住處，李生乃將小冊子用厚布層層包裹起來，與雍離一起合作，在住處的牆壁上挖了一個洞，將書藏在洞內，隨後洞內被用濕土填埋。
昔日，秦始皇與李斯焚書坑儒，燒諸子百家史書，讀書人便用了此法子。梨生此舉，可以說是效仿先人了。
忙完這一切，便是真正的天明了。兩人走出營房，看了看各自臉上的泥土灰塵，都大笑了起來。此時，梨生不再視雍離為將軍，雍離也不再視梨生為屬下或說書人。
他們現在是朋友。
滾燙的太陽也仿佛是突然蹦出來了一般，散發著無窮的熱，也給人無窮的希望。
此時還有好消息傳來，外出監視匈奴人動向的斥候來報：匈奴人撤兵了。
雍離一開始還不信，直到派遣更多的斥候確認消息，匈奴人的確撤兵了。那麽問題來了，匈奴人為何撤兵呢？
此時雍離也終於有時間想這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