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矛與盾(二)
已到了隆冬時節。北風卷地,白草折。
這樣的天氣對於習慣南國天氣的楚國士卒來說是個嚴峻的考驗。
麵對寒冷的天氣,楚軍士卒對冬衣有大量的需求。韓信占據彭城後,雖然繳獲了一批冬衣,但數量不多。為此,韓信不得不允許士卒向沿途的百姓搜刮冬衣。
彭城-沛縣一帶本是楚地,可因為楚兵這一番劫掠,讓這裏的百姓對楚軍心存敵視。他們配合漢軍,襲擊楚軍的糧船、車隊。
相比之前順風順水一鼓作氣平定河北的戰鬥,與漢軍作戰卻是逆勢而為,期間必然有許多的麻煩事需要處理,韓信原本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現在卻發現並不是這樣。
民意的敵視讓韓信如鯁在喉。之所以如此,卻是最基本的大戰略方向已然錯誤了,違背了孫子兵法的原則。
孫子兵法上說,將不可因慍致戰,主不可怒而興師。可韓信現在的做法,明顯是孤注一擲的做法,帶著慍也帶著怒。他憤怒劉邦叔侄對他的算計,表麵一套,背後一套。
韓信大軍抵達睢陽城南百裏。
韓信與劉信一樣,都非常重視軍情的重要性,斥候探馬都是拚命地往外撒。韓信的營地駐紮下來不久,便有回來的斥候向韓信匯報消息,告訴韓信,守睢陽的主將是周叔。
韓信聽了卻是一愣,詢問道:“劉信人在何處?難道在昌邑?”
斥候道:“聽睢陽城裏人說,劉信人現在敖倉。”
韓信喃喃道:“劉信隻是擊敗了項羽,便已經這般自大了嗎?自己不來,卻隻讓周叔來與我戰!”
不久往昌邑方向打探的斥候也有人回來,向韓信稟告守昌邑的漢軍將領是全旭。
韓信聽了,又道:“早知道如此,我便往昌邑去了。全旭起碼比周叔年輕。”
抱怨的話說完,韓信召集眾將商議對策。說是商議對策,卻基本上是韓信的一言堂。
韓信與眾人道:“劉信派遣周叔守睢陽,全旭守昌邑,便是指望這兩城兩截我大軍北上道路。我偏不如他的意,我意,當派遣一支輕兵西進,繞開睢陽,敖倉,洛陽,奇襲函穀,進入關中。統帥此軍之人,必須是智勇兼備的人物,可有自我舉薦的嗎?”
韓信這一番話,若放在劉邦陣營中,樊噲、周勃、灌嬰等人便早已經嗷嗷叫著請命了。現在卻無一人請命。韓信見此,卻也不得不感慨一句:楚國無大將。
王彘、劇離站了出來。王彘之前已有過介紹,是讓劉信受胯下之辱之人,被韓信任命為侍衛長。劇離是從韓信當齊王時便跟隨韓信的老人了,如今在韓信的軍中擔任右將軍。
王彘勇而不智,劇離智而不勇,都不是能夠獨當一麵的人物。但若配合起來使用,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想到這裏,韓信當即任命劇離為征西將軍,王彘為副將,統帥五千人西行,效仿劉邦當初故智,避開堅城西進。
第二日上午,韓信率主力與劇離軍分離,當下下午抵達漢軍所占據的棘壁城下。
韓信將一關鍵人物請了出來,其人頭戴鐵質蚩尤獠牙麵具,進入韓信的中軍營帳後,便將麵具拿開了,不是別人,卻是淮南王英布。
當日,英布先登棘壁城,殺漢裨將一人,盡數屠戮城中百姓。
英布的加入,也就意味著淮南國與楚國一樣,背叛了漢家,自立一國了。
韓信一直隱瞞英布的加入,此時突然公布英布的身份,便是要最大化地恐嚇睢陽守軍。而韓信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棘壁被屠與淮南國反叛的消息一同傳到了睢陽城中,睢陽城中上下一片恐慌。唯一不慌的隻有老將周叔。
周叔已經收到了消息,有一支規模不小的楚軍與楚軍主力分離,往西去了。盡管劉信先前便有吩咐,讓周叔守住昌邑即可。敖倉不需要他來管。但昌邑城中卻畢竟有一支樓煩騎兵在的。
周叔分析,韓信暴露英布叛亂的消息,威嚇睢陽,一定想不到自己還敢在這個時候出城去偷襲他的輕兵。周叔基於這個判斷,卻是要趁這個夜晚,讓韓信明白一個道理。他周叔可不隻會守。
周叔召集眾將,安排了守城事宜。眾將得知周叔居然要在此時出城去攔截楚軍西行的輕兵,紛紛向周叔請命代替周叔前往攔截。周叔畢竟年紀已經大了,肩負守城重任,豈可擅自出城。
周叔喟然道:“你們今晚能為我將睢陽收好,勿有疏漏,我便已經心滿意足了。斥候所帶來消息,隻說一支楚軍輕兵西行,情況還十分模糊,必須要親眼判斷,才能決定攻與不攻。隻有我去,才不會錯失戰機!”
“可將軍年紀畢竟大了,若當真有個閃失,又讓我等如何與左相交代!”還是有愣頭青直接點破了關鍵。
周叔聽了,卻並不生氣,他的的確確感覺到自己的年齡了,歲月在催人老。但老將卻也需要一顆雄心。
周叔當下慨然道:“我雖老,卻也有廉頗之誌。我若死,便有王平接替我的位置,王平死,便由雍離接替。”
王平、雍離本已經與劉信交惡,雖然被劉邦推到了劉信的左相幕府中,但一直坐冷板凳。但現在,劉信終究是身邊人才匱乏,為了大局計,還是不得不捏著鼻子重用此二人輔佐周叔一起守睢陽。
周叔既已將話說到這個份子上,眾將卻也不敢再阻攔。當晚,周叔率領一千樓煩騎兵出了睢陽西門。
夜風雖冷,樓煩騎士皆都被劉信厚待,身上錦帽貂裘,周叔也同樣披著大皮衣,一行人往西前進,搜尋楚軍的那一支輕軍。最終在城西二十裏郊外找到了楚軍的這一支隊伍。
周叔當然讓眾人聚起火把直接衝入了楚軍簡陋的營帳內,到處縱火。劇離雖然跟隨韓信時間久,但論經驗,卻無論如何無法與周叔相比的,麵對亂象,自己先失去了分寸,先逃出了營地。倒是王彘在一直組織楚卒與周叔相抗,最後被周叔一槍刺死馬下。
韓信準備的這樣一支輕軍,便在周叔所率騎兵的衝擊下,徹底崩潰,周叔讓人割掉了王彘的頭顱,別在馬後背上,天未亮便回到了睢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