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投名狀（一）
得知柳三遍被刺殺在大街之上，呂雉便乘坐馬車，審食其參乘，二人一起往柳三遍死亡的地點趕來，路途中，月光下，不時便能看到橫屍街頭的刺客屍體，數量接近百人。
呂雉見此，越發心驚，問道：“兄弟會到底在櫟陽城中安插了多少人？”
審食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安撫道：“外圍的殺手，隻要有錢財支持，還不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過是謀生的粗淺手段罷了！”
審食其抬頭，看到呂雉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連忙告罪。
呂雉感慨道：“你這番話說的很有道理，我責怪你做什麽。隻是，審食其你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似乎並不如何看重忠義二字？”
麵對呂雉的猜忌之言，審食其頗感無奈，道：“即便是重利輕義的小民，有時為了自己的家人也能匹夫一怒。臣早就將皇後視為家人一般了。皇後的榮耀就是臣的榮耀，皇後受辱便是臣受辱。”
呂雉這才滿意，不再去看地麵上的屍首，讓審食其加快車速，直奔衛尉攔截柳三遍車馬的地點。
柳三遍橫躺在馬車架上，雙手垂地，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呂雉掀開車簾，卻看到一位母親護著自己的兒子。
“你們是柳三遍的家人嗎？”呂雉問。
母子二人點頭。
“你們對於兄弟會知道多少？”
母子二人一起搖頭，母親膽大些，解釋道：“我家夫君從來不和我們說外麵的事情。”
呂雉微笑道：“他這樣做，是為了保護你們。你可不要怪他。”
呂雉放下了車簾，臉上溫和的笑容也直接消失了。如今柳三遍已死，兄弟會的線索斷掉，呂雉有些不安，她隱隱感覺到有人在暗中操縱著一切。
會是劉肥嗎？也正是劉肥建議自己放出柳三遍的。
衛尉上前詢問道：“車內母子該做如何處置？還請皇後示下。”
呂雉不經意道：“就莫要為難她們了。送他們去陪柳三遍。夜深天冷，街道上還有許多屍首，都清理幹淨了。”
這時駟姬乘坐馬車來到，走到呂雉麵前，將一封書信遞給呂雉。
駟姬笑道：“有人中途將一封信綁在箭上，射在了我的馬車上。卻是寫給皇後的。我料想這信對皇後十分重要，便急著送來了。”
呂雉拆開了信，隻見上麵隻有一句簡單的話：柳三遍母子若死，吾必取汝母子人頭。
字歪歪扭扭，當是用左筆書寫，應該是為了刻意隱藏筆跡，防止被人認出。
呂雉看了，頓時氣炸了，將書信撕了個粉碎，隻是冷冷注視著駟姬：“你為何來此？”
駟姬卻是又拿出了另外一封信道：“卻是代信哥兒送信給皇後。”
聽到是劉信，呂雉卻也不得不暫且緩和麵頰，平複心情後，才將信拆開了。
這是一封很直白的信。劉信支持劉盈為太子，著實將劉盈誇讚了一番，什麽天資聰慧，性情仁慈，劉盈身上被劉邦視作缺點的性格，都被劉信誇成了優點。
呂雉拉著駟姬到偏僻處小聲詢問：“劉信送來這封信是什麽意思？”
駟姬道：“皇後若能坐視贏箬離開櫟陽，信哥兒必將感激不盡。”
呂雉吃了一驚，看著柳三遍的馬車，又看了看前赴後繼一般的兄弟會外圍成員，脫口而出道：“兄弟會是劉信的？”
駟姬笑道：“應該說劉信屬於兄弟會。若皇後願意，兄弟會將是皇後的。”
“你們……”
駟姬坦誠笑道：“我與劉肥皆是兄弟會成員。”
呂雉默然。她雖然盡心輔佐劉邦，但她個人的利益與劉邦的利益卻並不完全一致。
劉邦做了皇帝，卻隻封了呂雉為皇後，劉盈卻並未被封為太子，太子之位一直空缺著。這一直是困擾呂雉的心病。所以呂雉必須站出來，來為自己的兒子經營勢力。
若有劉信支持，未來的路便會好走很多，可這也意味著對劉邦的背叛。
駟姬表麵上談笑自若，實際上內心卻是相當緊張。她不明白贏箬已經可以十拿九穩的離開，劉信卻為何一定要將呂雉拉進來？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險，她不相信劉信不懂。
“告訴我，除了你與劉肥，還有誰也加入了兄弟會？蕭何？審食其？劉喜……”呂雉一口氣列舉了許多的名字。
駟姬笑道：“皇後也不必杞人憂天。若果真如皇後所說，兄弟會早就走到明麵上來了，又何必偷偷摸摸呢？如今天下逐鹿已經結束，而所謂的兄弟會，不過是大家互幫互助，保證擁有屬於自己的那一杯羹。”
“劉信向你們夫婦許諾了什麽？”
“齊國。凡有說齊語者皆是齊民。”
呂雉沉吟不語。有廣袤的土地，大量的百姓，便意味著一個強大的王國，劉信倒也真舍得。
呂雉隨即卻又苦笑。俗話說崽賣爺田不心疼，何況劉信隻是劉邦的侄兒呢。
劉肥若當了齊王，便不會與劉盈爭搶帝位了。所以呂雉並不反對劉肥得到齊國。思來想去，權衡利弊，呂雉最終問道：“劉信究竟想要我怎麽做？”
“夜已深。信哥兒隻希望皇後回去睡上一覺，明天能有個好心情。”
“他倒也真有孝心。千裏迢迢送來一封信，倒是為了關心我的健康。不錯，夜已經很深了。我也該回去睡覺了。”
呂雉為了增強說服力，還刻意打了個嗬欠，留下衛尉的兵馬清理現場，自己與審食其一起離開了，卻並沒有過問劉信有什麽謀劃，究其原因，卻也是自欺欺人，假裝自己尚對劉邦盡忠盡責。
駟姬將柳三遍推下了馬車，親自禦車帶走了柳三遍的妻與子。
衛尉凶神惡煞看向自己手下士卒，記住了在場每個士卒，惡狠狠道：“你們若想活得長久些，就把今晚的事情給老子忘記了。若讓老子知道有人泄露了風聲，老子一定將他全家殺個幹淨！”
眾士卒聽了衛尉這般要挾的話，卻都鬆了一口氣。衛尉卻知道，今晚緊著自己的這些人怕都是活不成了。呂雉身邊的隱元秘衛絕不會放過他們。至於自己，卻還能多活一些日子，但想要活得長久，也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