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盼星星盼太陽（五）
雒陽。城春草木深。
自項羽掉頭攻擊劉信以來，雖然兵在練，糧草在聚集，劉邦還是有了一段難得的放鬆時光。泡腳的次數也比往日頻繁了些。
隻是難得的閑暇時光被劉信的一封信給打斷了。
劉信寫信邀請劉邦攻擊項羽。劉邦耐心讀完了信，卻是感覺到自己這個侄兒的臉皮終究是越來越厚。明明是求援，說的卻這樣的好聽。
劉邦看完了信，便隨手放在了床上，整個人平躺在了床上，隻有腳放在盆中，任由兩個女婢用柔軟光滑的小手為自己洗腳。
盧綰興衝衝跑進劉邦屋內，大聲道：“漢王，我想到打敗項羽的法子啦。你要不要聽一聽。”
劉邦從來不期待盧綰的腦袋裏的東西，依舊躺在床上，連看都不曾看盧綰一眼，直到盧綰斥退了洗腳的女婢。
劉邦生氣了，大聲喊道：“好你啊盧綰，你若是真有主意也就罷了，若是沒有，老子可要往你屁股上狠狠地揍一頓！”
盧綰道：“漢王若能將洛陽之軍，北渡黃河，奪占鄴縣，以洹水為防，塞楚軍南歸之路，則破楚必矣！”
“劉信那小子寫信給你了？”
盧綰訕訕而笑，卻是低著頭道：“信哥兒能堅持抵抗項羽這麽長時間，已經是不易了。總不能真讓下麵人說漢王有心坐視親侄兒生死不管。”
還未等劉邦有所反應，盧綰便直接跪下來請罪：“臣剛才所言，全是為漢王的聲明考慮啊。大哥饒命啊！”
看著跪地求饒的盧綰，劉邦一時間十分無奈。
這時有侍衛進來稟報，說張良、陳平請求相見。劉邦恩準了，卻讓盧綰跪到一邊去。
張良、陳平進來，見到盧綰跪在一旁，卻是早已經習慣了。
張良向劉邦拱手道：“如今滅楚的機會近在眼前，漢王願意聽張良一言嗎？”
劉邦聽了，卻是恍然，劉信這個兔崽子既然給盧綰都寫了信，又怎麽會忘記給張良、陳平寫信。
劉邦指了指盧綰道：“盧綰剛才也曾向我獻策，要我將洛陽之軍，北渡黃河，不知道子房的計策與盧綰有什麽不同？”
張良一時間多少有些尷尬，好在劉邦自行結束了玩笑話，詢問道：“子房還是先和我說一下自己的謀劃吧。”
張良當下從劉邦臥室牆上取下地圖，平攤在床上。
張良道：“如今鍾離昧奉項王之命，把守成皋。漢王若欲西進而不可得。為今之計，隻有派遣別部先渡黃河，攻滅修武城外之楚軍，與曹將軍相聚修武城，壯大聲勢，作出馳援邯鄲之態勢。鍾離昧若采取主動，便有兩個選擇。”
“一是瞅準機會，西進以攻取洛陽。二則馳援項王。無論作哪種選擇，都將陷鍾離昧於被動境地。鍾離昧若率主力出成皋東去，大王可趁機奪占成皋。若以為洛陽可得，漢軍亦可在洛陽城下將其擊敗。”
盧綰跪在地上，聽了張良的言論，心中苦笑，果然還是張良說話好聽，比他盧綰更懂得人情世故。
劉邦卻搖頭道：“不可。”一時間臥室內寂靜無聲。
陳平勸諫道：“漢王，曹將軍可還在修武，聽說受了很嚴重的傷……”
陳平話語中的潛台詞是，即便不管劉信，總不至於將曹參也給拋棄了。如今，項羽雖然率主力去擊劉信，卻也在修武城下留下了攻城兵馬。修武城雖然不比邯鄲危險，但若援軍一直不來，早晚也是要被攻克的。
劉邦喟歎道：“信哥兒遠比區區成皋重要。子房，陳中尉，你們便再為我辛苦謀劃一下，成皋可得可不得，但一定要救出信哥兒。”
張良與陳平對視一眼，均不知道劉邦這番話是真是假，反而有一些被人看破的尷尬。
但劉邦既然這樣說了，兩人也隻得應承下來，辭別了劉邦，路途中，陳平卻是噗嗤一聲先笑了出來，卻是問張良：“子房兄，你且說一說，漢王今日這番言語，幾分真，幾分假？”
“陳中尉心中怕是已經有定論了？”
“是，但還是想聽一聽子房兄的看法，也好與我心中想法驗證一二。”
“既然如此，陳中尉為何不先說一說自己的想法？”
陳平終於好勝之心強了些，道：“以我看，漢王話裏麵，親情是假，但北上救劉信的心思卻是再真不可了。”
“哦，為何這樣說？”
陳平伸出手指，一一給張良講解道：“第一，邯鄲於漢王或許不重要，但河東、太原是關中是屏障，絕不容有失的。可此二郡卻一直處於信哥兒長期影響之下，情感歸屬上，仍舊忠誠於信哥兒，而非漢王。”
陳平繼續道：“第二，信哥兒先敗項羽於黃河，如今又抗項羽於邯鄲，如果這次能夠保全，必然是山東擎天支柱，有其相助，一統華夏不難。麵對如此誘惑，漢王絕舍不得放棄此人。”
“可還有嗎？”
“贏箬。”這次陳平卻隻說了兩個字，言簡意賅。
張良聽了，笑道：“良心中所想，卻是與陳中尉並無區別。”
陳平愕然，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說了這許多，張良卻隻是回了自己一句：“俺也一樣。”
張子房所想，果真與自己一樣嗎？
陳平將自己所想的三條論述又仔細檢查了遍，第一、第二條自不必說，便是來見劉邦前，便有了結論。第三條卻是陳平剛剛悟到的。隻是因為劉邦救援劉信的決定實在太爽快了。
這其中最可能的原因便是贏箬了。贏箬如今在關中，成立魯班學院以來，門生弟子早已經上百，如今服務於漢軍各軍營中，從營盤修建，到公廁搭建，以及滑輪、水力的使用，甚至地圖的繪製，都有魯班學者參與其中。、
一旦劉邦坐視劉信的求援而不救，贏箬隻需將魯班學者從漢軍中抽出，這就比如，將習慣現代生活的我們剝奪了自來水、互聯網和電一般，已經足以在漢軍中引起一場大亂了。
而其中更重要的一點，卻是贏箬已經早早的代表劉信，早早的呂雉靠攏，謀劃立公子盈為太子，這在關中已經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呂雉即便為了自己的兒子前程考慮，也會想方設法幫助劉信。
張良似乎也覺得自己的回答未免太過敷衍了些，又道：“其實我們這些論點都是先有了結果後的推論，隻能作個參考。卻還有一點，可能是我們都不曾考慮到的。”
陳平問：“什麽？”
張良道：“那就是劉信苦守邯鄲的真正目的是什麽？”